阿眉看著渡魔冥王,滿臉都是錯愕之色。

她知道這老頭是個高手,但他失手打死的,可是殤族族長。

雖然都說難陀已經老了,他每個月還得耗費心血喂養蛇王。

然而他的武功仍舊深不可測。

阿眉自問倘若是她自己麵對難陀,她必死無疑。

結果就被這老頭,隨隨便便打死了?

她掐著指頭算了一下:

“是了,今天便是難陀喂養蛇王的日子……你應該是趁著他心血消耗,內力不濟的時候,這才撿了一個便宜……吧?”

“那不重要。”

渡魔冥王根本不在乎自己做了什麽,殺了什麽人。

反正他就是按照江然的吩咐,去殤族大鬧一場。

誰能想到,其他的高手全都給打趴下了之後,不小心弄死了一個人,結果這條蛇就跟瘋了一樣的衝出來,想要跟自己為難。

“尊上……麵對這畜生,您有沒有什麽辦法?”

渡魔冥王懇切的看著江然。

江然咂了咂嘴:

“辦法是有,就是感覺,有點可惜了……”

這有什麽可惜的?

阿眉現在已經想要帶著人暫且撤離這裏了。

百族之中其實每一族都有自己供奉之物。

殤族供奉蛇王,瑤族也有蠍王。

然而煉製之法不同,對應的也不盡相同。

蛇王體型增長,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並且渾身上下全都是劇毒。

但蠍王卻很小。

嬰兒拳頭大小,一身硬殼堅不可摧,速度極快,宛如閃電,尾後一針可殺天下。

奈何阿眉的母親曾經和難陀有過一場大戰。

蠍王遭遇重創,一直到今日都未曾恢複過來。

還被放在瑤族聖地之中,浸泡在藥液裏調養。

也是因為那一場大戰,導致阿眉母親身故,她不得不提前擔負起了族長的重任。

如今蛇王到來,蠍王卻無法使用,不跑的話,隻怕瑤族今日便有滅族之危。

在這種緊要的關頭之下,這人還說什麽可惜?

然後她就聽到唐畫意笑著說道:

“要不讓我先試試?”

“能成?”

江然眼睛一亮。

“不知道啊……”

唐畫意看向了那緩緩遊來,好似已經將獵物逼迫到了窮途末路的蛇王一眼,雙眸之中有星光轉動。

“站住。”

聲音傳出,蛇王那龐大的體型頓時停在了當場。

“成了?”

江然有些小興奮。

看到這麽大的動物,江然第一個反應自然不會是害怕,而是想要收服一下。

就好像是他如今袖子裏的那條小白蛇。

雖然在看到蛇王之後,頗為躁動。

但這會也平息了下來。

如果這條大白蛇也被拿下……

就在江然這般想著的時候,這條蛇好似被激怒了。

身形宛如一道白色的疾風,呼嘯而來,裹挾腥風陣陣,引得瑤族眾人各自駭然失色。

“不好……我們走!!”

阿眉驚呼一聲。

卻見江然不僅僅沒走,反倒是往前走了一步。

唐畫意撇了撇嘴:

“沒有靈智的畜生,就是一坨大肉而已。”

江然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斬了就是。”

腳尖向前一步,淒冷的寒氣頓時自他腳尖呈弧形往前蔓延。

疾風是刀,寒冰也是刀。

自這刺骨寒意抵達跟前的時候,這條蛇便已經有些渾渾噩噩。

當那寒風一掃……它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瑤族上下全都滿臉迷茫。

一腳踏出滿地寒冰,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可是這疾風一掃,為何這條蛇也不動了?

相顧愕然之間,就見那條大蛇忽然一分為二,鮮血衝天而起滾滾流淌,浸染大地。

這條蛇有毒,劇毒!

就連它的鮮血都有毒,落到周遭雜草之上,那些雜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枯槁,最終卷縮消散。

至此那龐大的蛇屍方才朝著兩側倒下。

轟然的聲響,引得瑤族眾人各自色變。

死了!

這蛇王,竟然就這麽死了?

怎麽會死的不明不白?

阿眉忍不住看向江然,這一刻她感覺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鬼神當麵。

江然則眉頭微蹙:

“它肚子裏調出來的……是人啊。”

那是殘缺不全的屍體,麵貌早就已經被胃酸毀的難以分辨。

服飾上也看不出什麽特征了。

應該是今日剛剛吃完的一個人。

阿眉顧不上震撼於江然這一擊的誇張,見到這屍體之後,輕聲說道:

“蛇王一年需要吃三十六個人。

“這三十六個人,或者是從我族擄走的。

“或者是從其他途徑得到的……比如說,貿然踏足十萬大山的山外之人。

“這些人在蛇王的威懾之下,偶爾也會幫殤族做事。”

“原來如此。”

話說到這也就差不多了。

江然點了點頭:

“阿眉姑娘,你要本尊幫你做的事情,本尊已經做好了。

“你什麽時候為本尊帶路?”

“明日一早就出發,此行不僅僅是為你帶路,同樣也是前往參加百族大會。”

阿眉說道:

“有五日的光景,應該可以抵達。”

“好。”

江然點了點頭,又看向了那蛇王的屍身:

“這條蛇,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剝皮抽骨,取能用之物,其他的……要麽挖坑深埋,要麽,就付之一炬吧。”

阿眉發現自己現在對江然可謂是有問必答。

哪怕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她也知道,方才江然那一擊,嚇到她了。

山外人竟然有這樣的武功!

這山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江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既如此,不打擾阿眉姑娘了,我們先回去休息。”

“好,我找人送你們。”

阿眉吩咐了兩個女子護衛,領著江然等人前往客房。

江然也沒有繼續廢什麽話,讓他們小心這蛇毒雲雲……都是跟毒物打交道的,誰能不清楚呢?

何必自己多嘴?

這又是平靜的一晚上……

不平靜都不行。

瑤族唯一的對手就是殤族。

殤族昨天但凡能打的,全都被渡魔冥王打趴下了。

傷筋動骨的,沒幾個月的功夫,休想爬起來。

難陀身死,殤族更是群龍無首。

而且,就連世代供奉的蛇王,也被江然一刀斬了。

這讓阿眉都很恍惚,對江然的忌憚之心大增。

這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是一個可怕到了極致的怪物……

他的出現,讓阿眉覺得,殤族世世代代以心血喂養的蛇王,以及這種舉動,都是一種笑話。

在這種人的麵前,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而麵對這種情況的殤族,哪怕明知道這問題是出在了瑤族的身上,他們也著實是無力對抗。

不管多痛,隻能咬牙忍了。

當然,這還不是結束。

在吩咐人去處理那條蛇之後,阿眉又去見了阿瑩。

並且當天晚上,就把阿瑩放了回去。

難陀有兩個後人,一子一女。

如今難陀身死,那就得讓兒子繼承族長之位。

可問題是,阿眉了解難陀的兒子,其人有頭無腦,暴虐成性,並且生性多疑。

這種人成為族長,著實是殤族的一場災難。

這個時候阿瑩又被阿眉放了回去,必然被他所忌憚。

這兄妹倆必有一戰,勝負難料,但是約摸著短時間內,是不會再來瑤族放肆了。

……

……

忽明忽暗的燈光之下,阿眉坐在那裏,將自己的盤算一五一十的跟那位老阿婆說了一遍。

老人用針線縫著什麽東西,一針一線很是小心,一邊也輕輕點頭,輕輕歎了口氣:

“阿眉,如今你的心機手段,已經非常好了。

“今後,瑤族便托付給你了。”

若是換了往日,聽到這話的話,阿眉必然興高采烈。

可今日卻有些意興闌珊的歎了口氣。

“怎麽了?”

阿婆看著她:

“不高興了?”

“沒有不高興,隻是……受到了打擊了。”

阿眉輕聲說道:

“您說,咱們機關算盡,也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

“麵對難陀,我們尚且還可以通過其他手段自保,可若是麵對那幾個山外之人,我們又該如何能夠保證,自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阿婆沉默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們該想的……”

“為何?”

阿眉不解的看著老人。

阿婆拉過了阿眉的手,輕輕拍了拍:

“我們所處的高度不同,麵對的朋友和對手也不一樣。

“我們瑤族和殤族這些年來的恩恩怨怨,在那些真正的高手眼前,就好像是一場笑話。

“是一出可以隨時結束的鬧劇。

“便如同,我們如今看到寨中孩子們的打鬧一般。

“作為孩子我們無需擔憂大人會欺負我們。

“卻也不可能反抗大人對我們的管束。

“就好像現如今,百族因為笛族的一句話,便要齊聚笛族,開那百族大會。

“又有誰能說不去呢?

“我們這樣的存在,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對於他們,我們隻要順著就好了。”

“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逆來順受?”

“這世上的事情,哪有事事順心的?縱然是笛族的老族長,難道就能萬事順遂?

“聽聞,就連山外的九五之尊,也有力所不能及之處。

“更何況我們?”

阿婆的話說到此處,看阿眉仍舊愁眉不展,便是一笑:

“你啊,從小性子就硬。

“我就跟你娘說,太過執拗,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你娘告訴我……如果執拗的方向對了,那就不是執拗,而是努力。

“你要是想要事事順心,按照你的心意去走,那就要努力修行。

“你的武功會越來越高,手段也會越來越強,族群會越發的茁壯。

“有朝一日,未必不能站在和他們同等的高度……

“更有甚者,到了那時候,你未必不能讓他們在你的麵前,俯首稱臣。

“阿眉……這是一個方向,至於能走多遠,隻在於你。”

阿眉的眼睛裏逐漸閃爍光彩,最後狠狠點頭:

“阿婆,我明白了。”

說完之後,她站起身來行禮告辭。

明日一早還得啟程,自然不能繼續在這蹉跎光陰。

阿婆凝望著她的背影,半晌輕笑搖頭。

……

……

阿眉是那種說一不二的性子。

瑤族族長,自然得有這樣的擔當。

所以她說明日出發,這一大清早,江然等人便已經跟著她上路了。

十萬大山之中,山路崎嶇難行,自然沒有牲畜當坐騎。

阿眉找了幾個好手,毫無疑問,全都是女子……

一行人便輕裝簡行,離開了瑤族,朝著笛族的方向趕去。

許是因為有了昨天江然斬蛇的餘威,這些慣於瞧不起男子的姑娘們,對江然客氣的不行。

隻是無人敢跟江然說話。

就連阿眉也不敢跟他輕易開口。

江然對此倒是樂得清閑,而且他也不是沒有說話的人,詩情畫意,驚霜驚雪長公主……幾個人閑著沒事就嘀嘀咕咕。

腳下山路固然崎嶇難走,卻難不住他們。

就是長公主有些時候會感覺有些為難。

隻是每當到了這種時候,江然便會拉過她的手帶著她。

山中自然也有凶險,隻是對於在場眾人來說,這些凶險要麽是可以預測規避,要麽就根本不當一回事。

所以,這一路走了三天,始終都是平平安安。

同時江然也知道了一件事情。

在這山中行走,能不起明火,就盡可能的不要起明火。

火光太過顯眼,在這林木森森之中,遠遠地就可以被人發現。

如果這些人心懷惡意,偷偷靠近,遠遠用毒……那就會莫名其妙的著了道。

當時江然他們在山中起火烹食,就是被瑤族的人這般發現的。

阿眉等人當時是利用蠍子投的毒。

此毒乃是瑤族秘製,無色無味,服用之後則可以讓人昏迷不醒。

任憑你是什麽絕世大高手,都平等對待。

隻是江然早有準備,一枚解毒丹下了肚子,毒性就少了七成。

餘下三成也奈何不了他們了。

唯有渡魔冥王一個倒黴蛋沒有解毒丹,這才中了招。

不起明火隻是這山中的第一個規矩,除了擔心被人發現之外,也是擔心起了山火……十萬大山綿延起伏,林木匆匆,這要是一把火燒了的話,這山中不知道得死多少生靈。

除此之外,睡覺的時候盡可能的不要在地麵。

十萬大山林深木茂,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地麵潮濕又有腐爛落葉堆積,是許多毒蟲的天堂。

於地麵休息,哪怕是有手段傍身,也難免會被一些奇奇怪怪,不拘一格的蟲子所惦記。

這隨意叮咬一口,就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所以,睡覺的時候,還是盡可能的往高處去。

於樹上做手腳,再用藥粉傍身驅趕。

雖然不是盡善盡美,卻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而最後……最重要的一個關鍵,便是倘若遇到了人,對方未曾發現你的情況下,盡可能的不要現身。

除非確定對方是朋友,或者是敵人。

十萬大山百族林立,但是彼此之間並非多麽親厚。

山中蛇蟲虎豹太多,遇到人了,殺人劫財,殺人劫色,最終被屍體被野獸啃食,毒蟲殘屍……哪怕是被親朋好友找到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下的毒手。

最終也隻能不了了之。

因此,每一次和陌生人見麵,都得做好分出生死的準備。

這便是十萬大山的山中法則。

阿眉一路上偶爾會跟江然說起這些事情,不過並不太在意。

畢竟在她看來,江然不去找別人的麻煩,都是別人燒了八輩子的高香換來的。

真要有人敢對江然他們劫財劫色,那才是自尋死路。

這一夜,星光被樹冠遮蔽,周在漆黑一片。

一顆巨大的古樹之上,一行人分散在各個樹杈之間休息。

忽然江然睜開了眼睛,就見阿眉正坐在另外一根樹杈上盤膝而坐。

似乎是察覺到了江然的動靜,她回頭看了江然一眼,咬了咬嘴唇之後,又轉回了頭:

“怎麽不睡了?”

“有人來了。”

江然輕聲說道:

“從昨天開始,這林子裏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是不是因為已經逐漸靠近笛族所在了?”

“嗯。”

阿眉點了點頭:

“百族大會就要開始了,百族自然要聚集在笛族。

“你們……你們幾個……到時候打算怎麽做?

“是直接打進去?”

“倒也不必那般暴力。”

江然笑道:

“混進去就是了……阿眉姑娘,你說話的時候,為何不看著我?

“方才我就想問了,你看我一眼,扭過頭去是什麽意思?

“是因為本尊不堪入目?”

“……”

阿眉一陣無語,這臭男人長了這麽一張招蜂引蝶的臉,讓人怎麽一直看啊?

她回頭瞥了他一眼:

“你平日裏跟其他人也是這般說話的嗎?”

“啊?”

江然感覺這話似乎有點怪怪的,一時之間卻又品不出來,怪在何處……

正不明所以之間,就聽阿眉哼了一聲:

“水性楊花。”

“我……啊?水性楊花?”

江然瞠目結舌的指了指自己的臉。

就聽身邊傳來壓抑的笑聲。

低頭一瞅,正是念著自己的唐畫意。

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

“你笑什麽?”

“笑你水性楊花唄……”

唐畫意被他戳穿,索性不在偷偷笑,幹脆光明正大的笑了起來。

江然正無語的當口,一聲慘叫響起,打破了這林子裏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