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何哉臉上掛著明顯的錯愕之色。
顯然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當世魔尊……他竟然騙人!?
根本就沒有什麽走火入魔。
騙了自己的,不僅僅是眼前的江然,還有身後不遠處的唐詩情。
“你大概是不知道,本尊究竟是如何長大……
“吃喝嫖賭,坑蒙拐騙。
“對本尊而言,本就是駕輕就熟之事。”
江然瞥了老酒鬼一眼:
“說實話,在這等狀態之下,本尊能夠潔身自好,定力也算是遠超旁人。”
江天野聞言又忍不住對老酒鬼怒目而視。
老酒鬼撓了撓頭:
“老夫也是為了磨礪他的心性嘛。”
“滾!!”
江天野黑著臉嗬斥。
君何哉笑了,隻是這笑容有些發苦。
江然也在笑,他的笑容之中滿是揶揄之色。
自知道此人開始,一直到現在,總算是將其抓到了。
方才這一場,其實他也有些意外。
君何哉對自己忌憚的程度,江然很清楚,否則的話,他不會耗費這般大的心思,弄出這八具屍身出來和自己對抗。
而君何哉的心態則是,一方麵相信這八具屍身可以給江然帶來很大的壓力。
另外一方麵,則是擔心江然是否還有其他的翻盤之法。
他當然知道,最核心最關鍵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君何哉將自己藏的很好。
在這種狀態之下,江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讓君何哉相信,自己確實是有翻盤之法。
世人對他的猜測其實有很多。
很多人都懷疑江然為什麽可以有這般高明的武功。
一個自小不曾修行過內功的人,江然可以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幾乎成就了天下第一人的名頭。
君何哉對此必然也有疑惑。
今日江然就給了他一個答案。
找長公主交捉刀任務,以君何哉的聰明智慧,瞬間就明白了江然的武功來源之處。
可是他不知道當中細節。
就連江然自己都沒有想到,隻需要長公主給個承諾,他的任務也可以結算。
因此,當麵前彈出提示的時候,江然也忍不住脫口而出了一句‘怎麽可能’?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而所有人都能夠看到的是,在這之後,江然的身上便泛起了萬古龍皇訣的罡氣。
君何哉當即順理成章的以為,江然果然借此得到了這門武功。
雖然不能理解為何如此,卻明白,江然這一身武功有太多其他門派的影子,驚神九刀內更是融入了許許多多江湖奇學。
如果讓江然得到了萬古龍皇訣,說不定真的可以催生出湮滅一切的第九刀。
所以,不能讓江然得逞。
他便一直在邊上開口,想要擾亂江然的心神。
他知道江然珍惜身邊的親朋友好,就以他們的安危來挑撥。
而江然……
他其實從最初的時候開始,就沒有接收獎勵。
世上沒人比他更清楚,係統給的獎勵他是需要時間才能消化的。
先前京城一戰之後,他殺的那些人,得到的那些獎勵,他足足用了好幾日的時間方才徹底消化幹淨。
不僅僅一身武功又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就連九條隱脈,也再次打開了兩條。
延壽二十載!
至此江然已經有了三十年壽命,隻要不是中途夭折,活到五十歲輕輕鬆鬆。
在這個時代,這已經算是正常人的壽命了。
接收獎勵有著局限性,江然不可能當著君何哉的麵去這麽做。
萬古龍皇訣的罡氣,隻是江然擾亂自身內息,做出來的假象。
而君何哉執意想要讓他走火入魔,江然索性順勢而為。
真正麻煩的地方,就在於如何讓臉色變得好像陰陽二氣不合……這方麵,著實是讓江然費了不少的功夫。
至於唐詩情……她和江然隻要肢體接觸,便可以心意相通。
她起先是真的被江然騙了。
但是一掌落到江然背後,手掌和背後一碰,就明白了江然所想。
當時她就愣了一下,好懸沒有露出破綻。
也是君何哉到了那個時候,眼看著謀劃得逞,心中高興顧不上這些旁枝末節。
她那幾口血都是自己硬生生逼出來的。
最後被江然的內力‘震飛’出去,則是唐詩情自己給自己加的戲。
江然都沒想到,這姑娘還有表演天賦。
兩個人聯手施為之下,總算是將這縮頭烏龜引了出來。
君何哉誌得意滿,以為江然走火入魔動彈不得,想要一指頭戳死江然,了結大事。
結果,被江然抓住了手指頭。
並且在那一瞬間,他的手指就已經被江然盡數捏碎了。
這一切的前因後果,在君何哉被抓住的那一瞬間,心中就已經徹底明白了。
他看著江然,滿臉苦笑:
“最後我還想問個問題……”
“斬龍經真的已經毀了。”
江然淡淡的說道:
“一統天下是要死人的,斬龍經則是最慘烈的手段。
“一旦發動,改天換地。
“殺孽太重,不適合留存於世。”
君何哉雙眼微微眯起:
“我要問的是,你當真可以從被你抓的人身上,獲得武功嗎?”
江然啞然一笑:
“不能。”
君何哉仔細看著江然的眼睛:
“當真?”
“當真!”
江然認真點頭。
君何哉用盡心力,也未曾從江然的眼神裏捕捉到半點說謊之後的心虛,終究是歎了口氣:
“原來……終究是我想的太多了。
“如果你當真有這樣的本事,斬龍經又算得了什麽神兵?”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一抹刀光忽然自他肩頭迸發。
原來兩個人的交手自江然抓住他手指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至此,君何哉已經壓製不住江然的內息,第一道刀光是從他的肩頭飛出的,緊跟著便是第二道,第二道自他的背後,然後是後腰,頭頂,腿彎……
亂七八糟的刀芒,自他周身各處飛掠而出。
不過眨眼之間,他背後的血炎鬼帝虛影已經消散一空。
他整個人也好似是一個破布口袋一樣。
一直努力維持,和那八具屍身戰在一處的眾人,就發現原本還生龍活虎,似乎不管怎麽打都打不死的八具屍身,行動已經越發的遲緩了起來。
逐漸的開始動彈不得。
最後就聽得砰砰砰幾聲響,這幾具屍身終究是倒頭躺下,再也沒了動靜。
眾人眼見於此,方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
和這八具屍身交手,他們方才知道,這八具屍身到底具備什麽樣的恐怖威力。
哪怕他們的目的隻是拖住屍身,到了此時,也幾乎人盡皆傷。
好在,他們終究是成功了。
先是對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出來。
然後就好似會傳染一般,笑聲紛紛而起,逐漸喧天。
江然看著眼前這已經萎靡的君何哉,手指一劃,沒有給他任何機會,直接斬斷了他的頭顱。
伸手抓住這顆腦袋,他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武功平平無奇……就是太油滑了。”
回頭看了唐詩情和唐畫意一眼,來到唐畫意的跟前,伸手幫她抹去了鼻子下麵的血痕,輕輕點了點她的腦門:
“對我這麽沒有信心?”
“……你都快嚇死我了。”
唐畫意到此時還是一副驚魂未定之色。
然後有些惱怒的抓起了江然的胳膊想要咬一口:
“搞了半天,你們都在騙我!
“全都是假的,就我是真的被君何哉打傷了……”
江然任憑她撒氣,也不跟她計較。
抬眸看向唐詩情。
四目相對之間,便是滿溢的柔情。
就聽江然輕聲開口:
“冥王何在?”
“屬下在!”
渡魔冥王淩空而來,落到了江然的跟前。
江然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打掃戰場,咱們準備回去了。”
“是!”
渡魔冥王下意識的接令,站起身來之後,又忍不住苦著臉說道:
“就屬下一個人啊?”
“能者多勞。”
江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
渡魔冥王感覺自己好像是被欺負了,卻又不知道是怎麽欺負的,隻能黑著臉跑去收拾那些屍體。
餘下眾人倒也沒有真的全都坐下休息。
金歌就幫著渡魔冥王一起收拾,尤其是他的逐月箭……
這個無論如何也得收回來。
畢竟就剩下八支了,丟一根少一根啊。
江然目光一轉,發現單玉蟬不見蹤跡。
便朝著不遠處他和金蟬天子打出來的那個坑走了過去。
果然就見到單玉蟬正站在金蟬天子那殘缺不全的屍身旁邊,呆呆出神。
江然沉默了一下,身形落到了單玉蟬的身邊。
聽到聲音,單玉蟬就知道來的人是誰,她輕輕搖頭,手掌自臉頰拂過,轉而對江然笑道:
“本宮沒事!!”
江然看著她有些發紅的眼眶,沉默了一下之後說道:
“就算是有事也來不及讓你難過了。
“北道線戰事尚未結束,我們還得趕過去,結束這場戰爭。”
單玉蟬當即點了點頭。
隻是看了江然一眼之後,還是忍不住撲到了他的懷裏,用江然的肩膀將自己的臉埋了起來。
悶悶的聲音傳出:
“很多事情,都是他做的,對吧?
“道無名追查的那件事情……跟他有關係。
“父皇的死,說不定……”
江然輕輕點頭。
當年先帝追查長生不死藥,其後卻好像沒有這回事了。
朝堂之內發生了變故,是道無名前往調查。
最後道無名死了。
血蟬自此浮出水麵……
既然金蟬天子是血蟬的蟬主,那當年的事情跟他自然脫不了幹係。
說不定,先帝的死,也是出自於他的手筆。
而那位不仁的武王爺,就是因為這兩個字痛失皇位。
過去還以為這件事情跟他沒有關係,可如今看來,倒也未必。
“他還讓我們去青國,我好心好意幫他分憂解難,他卻讓青國的人全都來殺我們。”
單玉蟬的聲音帶著一點咬牙切齒。
江然又點了點頭。
“青國的青帝所學的武功,也跟他有關係。
“青國皇室的那些人,間接也全都死在了他的手裏,對不對?”
“對。”
江然隻能讚同。
單玉蟬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就在剛剛,他還想要殺你,想要殺我……”
“是這樣的。”
江然說道:
“他確實是想要殺了你,也想要殺了我。”
“可他……是我哥。”
單玉蟬的肩頭微微聳動:
“江然,我沒有了父母,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沒了……
“我什麽都沒有了。”
他們是生在帝王之家。
天家無情,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自然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自金蟬天子現身,承認自己和江然站在了對立的位置那一刻。
單玉蟬便沒有選擇。
看似她可以回到單玉棋的身邊,繼續做她的長公主。
可如果她真的這麽選擇了……隻怕第一個不答應的不是江然,而是單玉棋本人。
生死一戰,勝負難料。
天秤兩端都有籌碼,才可以保證金蟬立於不敗之地。
隻是有些事情,他們都沒說。
而這些事情,他們其實也都不用說。
留在江然身邊的理由是真的,心意也是真的。
可同樣,不讓金蟬敗,也是真的。
單玉棋明知道單玉蟬的選擇,卻偏偏要讓她做出選擇,也是逼迫她做出表態。
好讓江然無論如何,也不會將自己做的事情,牽連到她。
當然,如果單玉棋贏了,江然死了。
長公主或許也會隨他而去……
至少金蟬還有一個野心蓬勃,心狠手辣的單玉棋。
絕不會被四國吞並。
她仍舊是那個長公主,那個可以隨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的長公主。
單玉蟬的哭聲是很壓抑的。
江然沒有安慰,隻是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
拍了好一會之後,單玉蟬這才抬起頭來。
她是長公主,如今也是整個金蟬皇室之中,最位高權重的一個。
她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說不定還會成為金蟬的女帝。
所以她可以調整自己的心態。
也必須可以。
“尊上!”
聲音自頭頂傳來,渡魔冥王冒冒失失的探頭問道:
“那八具屍身如何處置?”
江然眨了眨眼睛:
“挖坑深埋?”
挖坑深埋多半是不行的。
這些屍身本身就是死的,入土為安卻難保不會被有心人挖出來。
陰風穀那邊到底不是斷了傳承,如果他們當中有人找到了這八具屍身,還把他們帶了回去,那江湖必然又會多事了。
江然用碎金刀試了試。
屍體堅硬,尋常的兵器難以毀傷。
好在江然還有一招俱無形。
接連幾刀,將這些屍身分開,眼看著他們似乎還有融合在一處的衝動,江然就趕緊著人把這些屍體的碎塊分開。
拿到了一定的距離之後,這種融合的趨勢方才停了下來。
“陰風穀的煉屍之法,果然厲害。”
老酒鬼眉頭緊鎖:
“為今之計,隻怕需要將他們徹底分開才行。
“這樣,我帶著八顆人頭,前往天涯海角,找玄鐵箱子收納人頭,再坐船出海,將其墜入海眼之中。”
說著就要拿著人頭落跑。
結果迎麵就碰上了江然的眼神。
老酒鬼幹笑一聲:
“然兒,為何如此看著為師啊?”
“你還打算跑到哪裏啊?”
江然無奈的歎了口氣:
“該做的事情,應該多已經做完了吧?
“而且,我看你們成果也很是一般啊。
“最後解決所有問題的,不還是我嗎?”
“……混賬話。”
老酒鬼瞪了他一眼:
“沒有我們在暗中行事,你能夠這麽順順利利的跑到這裏?
“沒有我們的話,金蟬天子安插的那些人手,就夠麻煩的了吧?
“沒有我們的話,這八具屍身的威力,隻怕會更加可怕……北道線早就守不住了好不好?”
“行行行。”
江然趕緊擺了擺手:
“分屍拋屍的事情,可以著旁人去做。
“你不能走。”
老酒鬼苦著臉說道:
“為師我天生**不羈愛自由……
“不能在一個地方,一直待著啊。為了你,我都已經自囚二十年,如今你都長大成人,天下無敵了,還不讓為師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你喜歡做什麽?”
江然靜靜的看著他。
老酒鬼被這目光逼視,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而江然此時則看向了江天野:
“還有你……
“先前見麵就已經發現你的身份了,為何不認我?”
“……我沒臉見你。”
江天野歎了口氣:
“本來這件事情就不想將你牽扯進來,是你以神兵為引,我們才決定將最終決戰之所,定在這裏的……
“否則的話,我當真恨不能,讓你從來都不知道,我還活著……”
“所以,你打算殺了君何哉之後,就去死?”
江然冷冷的問道。
“……是。”
江天野點了點頭:
“你娘親早我二十年離去,奈何橋上,我不能讓她再等二十年了。
“我對你,無一日教養之恩。
“對你有生身之恩的阿央,也早就已經死了。
“如今你為她報了仇……這一切也算是有了報答。
“咱們……就當從未見過就好。”
江然凝望著江天野,半晌之後歎了口氣:
“如果……她還活著呢?”
“誰!?”
老酒鬼一愣連忙問道。
江天野也顧不上和老酒鬼吵架,滿臉錯愕的看著江然:
“你在說什麽?”
江然看向了阿那:
“把夏柔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