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看了葉驚霜一眼:

“你說呢?”

葉驚霜哪裏顧得上去思考這個問題,她滿臉焦急的看著江然:

“那……那現在怎麽辦?

“你怎麽樣了?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

“我聽說,中了那種毒,若是,若是……不那樣的話,便會爆血而亡的。

“我,我……我是不是得救你啊?”

“你想怎麽救我?”

江然眨了眨眼睛。

“我……”

葉驚霜這會腦子裏全都是各種驚世駭俗的詞匯反複滾動,正想要脫口而出的當口,那滾動縫隙之間的些許理智閃爍光芒。

“你……沒事?”

她定了定神,忽然靈光一閃:

“你小時候不會也拿這個當甜茶喝了吧?”

“這個不甜。”

“你還真喝過!?”

葉驚霜大驚。

江然歎了口氣,可不是喝過嗎?

自從十四歲那年,他從青樓跳下去之後,老酒鬼又豈能死心?

變著法子的用手段,想要逼迫江然學‘嫖’。

江然自然而然與之鬥智鬥勇。

最後老酒鬼沒法子了,就開始用毒。

也因此,江然對這些東西門清的很,一般人在他麵前玩這手段,那就是關公麵前耍大刀。

同樣是使陰招,唐家卻比這童萬裏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過這些事情,江然也就沒有跟葉驚霜細說了。

反正讓她知道自己沒事,也就行了。

其實讓他比較詫異的是,這姑娘知道自己中了那種毒之後,第一個念頭不是轉身就跑,而是想要救自己……

這讓江然心裏有點怪怪的。

眼看著葉驚霜還在圍著自己看,好像在確定自己真的沒事,而不是故作隱忍,等一會就狂性大發。

江然則是看了一眼門前,輕聲說道:

“先別看了,估摸著這位童伯伯,一會就該上來抓奸了。”

“……什麽叫抓奸?”

葉驚霜臉色一紅,下意識的在江然的胳膊上拍了一下,繼而眉頭緊鎖: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他害你做什……是因為我?”

她說到半截,便已經明白了過來。

“不然呢?”

江然笑著說道:

“你那童世兄對你有意,我對你有救命之恩,論武功長相人品,他那兒子哪一點能比得上我?”

“這倒是。”

葉驚霜點了點頭。

江然一愣:“你就承認了?”

“不然呢?你說的不是實話嗎?”

葉驚霜也疑惑。

江然輕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古怪的感覺更重了啊。

一般人聽到這種話,會是這樣的反應嗎?

葉驚霜似乎沒有感覺哪裏有什麽不對,繼續說道:

“所以,童伯伯是為了童世兄……想要借此將你趕走?

“可是,這法子未免太下作了?

“他這是要壞你的一生!

“若今日於此的不是你,沒有你這樣的本事,那該如何是好?

“不行,我這就去找他理論!”

“且慢!”

江然一把拉住了葉驚霜的手腕。

葉驚霜回頭看江然,眼神裏有些困惑:“為什麽?”

江然笑了笑:

“我倒是覺得,這事挺有意思的……”

“啊?”

葉驚霜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江然。

江然則對她招了招手:

“一會你就這樣做……”

他在葉驚霜的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描述了一番。

葉驚霜時而臉色微紅,而是眉頭緊鎖,最後搖了搖頭:

“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想確認一件事情……”

江然輕輕搓了搓指尖,露出了一個笑容。

葉驚霜看他模樣,知道他已經有了打算,這才點了點頭:

“都聽你的,可是……江公子,你切莫將自己至於險境之中。”

“放心吧。”

江然笑著說道:

“我這人最是惜命,自然不會冒險,恩……來了……”

這兩個字落下,江然便給了葉驚霜一個眼神,緊跟著便拉了她一把,將她摔到了**。

下一刻,他內息一轉,麵色頓時恢複了先前醉酒之態。

直接撲到了葉驚霜的身上。

葉驚霜卻好似是驚得呆了,躺在**一動不動,隻是瞪大了雙眼看著江然。

江然撲過來等了一會,發現她還沒有反應,便隻能苦笑著提醒:

“喊啊……”

“喊什麽?”

“喊救命。”

葉驚霜頓時如夢初醒,連忙抓著江然的手臂:

“救命……江公子,你不要這樣!”

“聲情並茂一點,你這太死板了,表演可不是背台詞啊。”

江然一邊低聲囑咐,一邊發出嘶吼,伸手去拽葉驚霜的衣服。

這事他也是第一次幹,雖然心裏理論基礎紮實,但是卻忽略了自己如今這一身武功。

手一用力,撕拉一聲,真讓他給葉驚霜的衣服撕開了一道口子,現出了肩頭雪白的肌膚。

葉驚霜卻不以為意,先前破廟之中,江然給她療傷那會,該看的早就看過了。

不過是肩頭而已,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腦子裏隻想著江然方才說過的話,聲音也變得淒厲了起來:

“你……你放開我,放開我……救命,江公子,你要做什麽?”

江然則徹底沉浸角色之中。

反正他現如今因為‘藥物’的關係,已經應該是六親不認,人畜不分,哪裏還能跟葉驚霜有來有往的打嘴仗?

咽喉之中發出低沉沙啞的吼聲將葉驚霜兩手鉗製,按在頭頂上,然後腦袋埋在她的脖子上瞎拱。

“噗……”

葉驚霜沒忍住,笑了一聲,然後緊忙低聲說道:

“癢癢……”

江然感覺自己的情緒都不連貫了。

心中暗罵這童萬裏也是夠能忍的,到了這份上還不進來,自己這場戲到底得演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這念頭剛落,就聽童萬裏在外麵喊道:

“怎麽回事?驚霜,是你在裏麵嗎?”

江然聽的嘖嘖稱奇,這人的聲音,態度,語氣,全都演繹的淋漓盡致。

“這才是老戲骨啊……”

江然心中感慨,葉驚霜則連忙喊道:

“童伯伯……救命!!!”

這一聲喊得淒厲,童萬裏再無猶豫,猛然飛起一腳直接踹開了房門。

一眼看到**的景象,頓時怒目圓瞪:

“江然……你,你在做什麽!!”

說話之間,來到跟前抓起江然的肩膀就往後拽。

江然時刻謹記自己的人設,自己隻是吃了藥,喝了酒,不是沒了武功。

當即造化正心經一轉,肩頭一抖,內息滾滾如沸,直接彈開了童萬裏的手,轉過身來,探手便是一掌:

“滾!!”

童萬裏一時不察,腳下連退兩步,眼看江然這一掌打過來,頓時勃然大怒:

“混賬!!”

千變萬化天羅掌順勢而起,對著江然的手掌便拍了下去。

就聽砰地一聲響。

兩個人的掌力激**四方,桌子上的茶壺茶杯率先支離破碎,勁風掃過床幔窗簾,呼啦作響。

童萬裏則是身形猛然後仰,蹬蹬蹬接連又退了好幾步。

待等撞在了門框子上,這才站穩腳跟。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滿臉都是不敢置信之色。

方才這一掌他自然是沒有用全力的,但是江然隨手一拍,不僅僅沒用全力,甚至連半點套路也無。

這人年紀輕輕,哪裏來的這一身渾厚內力?

念頭至此,卻是不敢怠慢。

他給江然下藥,是為了讓江然從這裏離開。

葉驚霜是他定好的兒媳婦,豈能讓江然這不知來路的家夥從中截胡?

可他是老江湖了,深知尋常法子想要讓江然走,那必然不容易。

而且,一旦展現出敵意的話,江然對他必有防範。

所以,從開始的時候,他就始終在試圖跟江然拉近關係。

最後用一頓酒,‘揭開’江然的‘真麵目’,這一套可以說是駕輕就熟,爐火純青。

卻沒想到,最後的關頭尷尬了,他好像打不過……

這要真的打不過,回頭眼睜睜的看著江然和葉驚霜生米煮成了熟飯,那他一頭撞死在這客棧裏的心都得有。

為今之計,別無他法,他掌中一轉,已經多了一把粉末,正是他下那毒的解藥。

隻有將江然救醒,讓他恢複理智,其後知道自己做出了這般錯事,便可以讓其自己離開了。

想到這裏,他猱身而上,不求拉開江然,隻求江然能夠將這藥粉吸進去。

為了不引人注意,他甚至兩袖運起,激**灰塵,藥粉夾雜其中,便不太看得清楚了。

江然眼角餘光一撇,心頭很是厭惡。

這貨多久沒洗衣服了?

不過他還是轉身接招,順勢起了兩掌,與童萬裏兩掌相接。

童萬裏頓時悶哼一聲,接連後退數步,整個人撞在了牆壁上,這才停下身形,嘴角已經泛起了鮮血。

與此同時,葉驚霜也趕緊拽過被子,遮住了自己。

江然則是連連搖晃腦袋,眼睛裏似乎有了些清明之色。

他看了看靠牆站著的童萬裏,又看了看縮在**,滿臉都是惶恐憤恨之色的葉驚霜。

心中感慨了一下,這姑娘演技進步真大。

一邊咬牙問道:

“童前輩……你,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童萬裏雙目圓瞪怒視江然:

“我驚霜侄女以為你是可以托付的恩人,沒想到,你竟然趁著酒醉,想要對她做那禽獸不如之事!

“你,你還算是個人嗎?”

“什麽?”

江然回頭看向葉驚霜。

四目相對,葉驚霜趕緊縮了縮目光,又緊了緊被子。

江然心中一歎,到底是有點不過關啊,你可是江湖女俠……這種時候就算是害怕更多的也是憤恨,得有那股子爭強鬥狠的勁啊。

一言不合,提劍來殺,才是道理。

又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縮什麽腦袋。

心裏吐槽之後,江然的臉上卻沒有露出分毫,隻是不敢置信:

“我,我……我酒後……難道是真的?”

“這還能有假?”

童萬裏怒視江然:

“你武功高強,咱們不是對手,可你若是想要欺辱我侄女,那老夫縱然拚死,也要與你一戰!”

“這……晚輩萬萬不敢。”

江然連忙說道:

“是我……是我喝酒誤事,葉姑娘,我,我對不住你了。”

“沒……”

葉驚霜險些就將‘沒事’兩個字脫口而出,話到嘴邊方才意識到不對,硬是將兩個字憋成了一句話: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我,我看錯你了。”

江然一時啞然,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是我的錯,葉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我對你不住……

“你,你殺了我吧。”

他低下頭,引頸就戮。

葉驚霜聞聽此言,方才意識到結症何在,當即一把甩開被子,探手取劍,嗆啷一聲,長劍入手劍鋒一挑直取江然心口。

江然一動不動,而那長劍眼看著就要落到江然要害,卻忽然一偏。

劍刃擦著他的肩頭越過,隱隱指向了童萬裏。

葉驚霜眼角含淚:

“我不殺你……

“你數次救我性命,對我恩重如山……我,我本是願意以身相許的。

“可是,你,你不該借著酒勁,欺辱我啊……

“你走吧,我……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葉姑娘……”

“走!!!”

葉驚霜手中長劍一甩,劍氣擦著童萬裏的腳踝斬在了一側的牆壁上。

童萬裏整個嚇得一個激靈。

萬萬沒想到啊,差點被葉驚霜激憤之下的劍氣給斬了。

江然則是解下了外衣,披在了葉驚霜的身上,輕輕歎了口氣:

“好,你,你不願意見我也是應該的,我,我這就走……葉姑娘,你好生保重。”

他說到這裏,拿過了放在一側的包袱。

又看了一眼童萬裏,抱了抱拳:

“前輩,保重。”

“哼!”

童萬裏一扭頭,不願意看江然,似乎多眼一看,都髒了眼睛。

江然歎了口氣,滿身蕭瑟的離去。

葉驚霜看他背影,竟然真的覺得傷心,雖然明知道這是兩個人串聯好的,要演一場戲給童萬裏看。

可這一個瞬間,葉驚霜發現,自己好像是真的看不得,那個年輕刀客以這樣的姿態被人驅趕。

強忍著心頭的不適,轉過頭去不看,眼角也隨之落下了一滴淚痕。

如此一來,反倒是符合了此番心境。

童萬裏見此歎了口氣:

“驚霜,你,你莫要難過,他喝點酒,便,便這般行事,實在是……哎,你若是心頭有氣,也跟伯伯說,伯伯想辦法給你出氣。”

“童伯伯。”

葉驚霜回頭看童萬裏:

“你……你能不能不要將今日之事宣揚出去。

“他對我到底是有救命之恩,我今日一不殺他,二不壞他名聲,便算是報答了他的救命之恩。

“而且,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想,讓旁人知道。”

“好好好。”

童萬裏連連點頭:“賢侄女你放心就是,今天的事情,童伯伯必然爛在肚子裏,絕對不會宣揚出去分毫。”

“那就多謝童伯伯了。”

葉驚霜麵色疲憊:“童伯伯,你先出去吧,我,我想休息一下。”

“好。”

童萬裏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一直到門外的腳步聲離去,葉驚霜這才鬆了口氣。

眉頭微蹙:

“真的會不宣揚出去嗎?”

畢竟,如果童萬裏真的是想要讓自己嫁給童彥的話,到了這一步還遠不算成功。

最好的辦法是,借此也讓她的名聲受損,今後再無可能考慮良人。

這個時候童彥再展現出不在意過往,隻在意將來的決心,說不定還有希望。

她輕輕搖頭,轉過身坐回了**。

心中盤算了一下江然方才說的話,感覺差不多都演完了。

便擦了一把淚痕,真的躺下休息。

……

……

她這一歇,就是一個下午。

待等晚上,她方才整理好了之後,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剛出門,就聽到明月的聲音喊道:

“我不信,我絕對不會相信的!

“恩公是好人,他給我吃的,他不會做那種事情的!你們,你們肯定是冤枉他了。

“我要去找表姐,我要問問表姐到底是……”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便已經看到了葉驚霜。

葉驚霜麵色真就如霜,隻是眸光複雜的看了明月一眼,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吃飯吧。”

明月一愣,葉驚霜好似什麽都沒說,卻又好似什麽都說了。

小姑娘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你們……你們都在騙我!”

說完之後,從葉驚霜身邊跑開,鑽進了劉文山的房間裏。

又把在裏麵看守周望給趕了出來。

童萬裏歎了口氣,葉驚霜則是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

“明月年紀還小,童伯伯不要與之一般見識。”

“放心吧。”

童萬裏搖了搖頭:“看她這模樣,老夫這心頭,也是難受啊。”

“恩,先吃飯吧。”

葉驚霜說著先下了樓。

童萬裏不動聲色的跟在她身後。

這頓飯葉驚霜吃的味同嚼蠟,這也是謹記人設。

畢竟剛剛才經曆了這麽大的事情,晚上就興高采烈,吃吃喝喝,這心也太大了。

待等吃完之後,葉驚霜就跟童萬裏說,要去守著劉文山。

童萬裏本想替她,可葉驚霜卻是不願。

拗不過她,便也隻能答應了下來。

夜色,逐漸深沉……房間之內,劉文山靜靜的躺在那裏,明月趴在**早就睡著了。

她不想離開劉文山,又不願意跟葉驚霜說話,倔強的厲害。

最後終究耐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葉驚霜坐在一側靜靜的看著這兩個人,倏然,目光一轉,就見窗戶被人吱嘎一聲推開。

那人自夜色之中闖了進來,站在了葉驚霜的跟前。

葉驚霜眼睛一亮: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