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爭
“聶兒，這是你的師弟，他叫衛莊，你可以叫他小莊。”
一大早，鬼穀子就帶著衛莊拖著幾乎一夜未眠的唐嘉找到了正在晨練的蓋聶。因為心思不定，唐嘉在晚上鬼穀子抽查的時候錯誤百出，於是被鬼穀子懲罰到書房徹夜讀書。好不容易混到了五更可以去睡覺了，結果還沒閉眼多久，又被衛莊喊起來。現在唐嘉兩眼底下一片烏黑，眼皮幾乎都快睜不開了。
“聶師哥。”
衛莊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輕佻和蔑視，或許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作為一名少年天才，他也確實有這樣的資格。
“小莊。”
而蓋聶則是平和淡定，仿佛對一切都不甚在意。不，其實在鬼穀子介紹衛莊的時候，蓋聶還是有些吃驚的。但是這絲驚訝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很平靜的接受了自己多出一個師弟的事實。
衛莊和蓋聶互相打過招呼，蓋聶又將目光轉到一直不停打哈欠的唐嘉身上。
“這位就是師哥嗎？”
“呦，小聶。”
唐嘉懶洋洋的打了個招呼，然後有意無意的瞥了眼衛莊。
——瞧瞧人家小聶，一聲師哥叫的多順溜，哪像你這個沒良心的。
衛莊當做沒看到唐嘉的眼神。
“我知道你們都有疑問，畢竟世人相傳曆代鬼穀先生隻有兩名弟子，一個是縱，一個是橫。而現在，我的弟子卻有三名。”
鬼穀子徐徐開口，當然引起了三人……不，其實隻引起了蓋聶和衛莊的注意。唐嘉倒是無所謂，和鬼穀子一起生活這麽多年，他要是真的一無所知，那麽他就可以去死一死了。隻不過有些事情，鬼穀子不明確的提起，唐嘉也就永遠壓在心裏，當做什麽都不知罷了。
“這話對，也不對。曆任鬼穀子確實隻收兩名弟子，不過這並不是規定，而是傳統，以及，縱橫劍法，需要兩名弟子來學習。但是這並不代表鬼穀子必須隻有兩名弟子，也不代表鬼穀派抑或縱橫家隻有兩名弟子。”
鬼穀子並沒有把話說完，但是相信不管是衛莊還是蓋聶，都已經明白了鬼穀子的意思。或許縱橫劍法確實是一脈單傳，不過鬼穀派和縱橫家卻不是世人所想的那樣，隻有幾個人而已。隻是這些話既然鬼穀子不說，也就意味著他們還沒到可以接觸這些的時候。或許，這些東西，隻有曆任的鬼穀子才清楚？
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縱橫家隻有鬼穀這麽一個門派，其他縱橫家弟子不說對鬼穀先生馬首是瞻，但是也相差無幾；而每一代的鬼穀先生都是“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的強者，怎麽會沒有自己的勢力？這麽一代一代積攢下來……
不過這些，與蓋聶，與衛莊，都沒有關係。
“聶師哥，我們比一場吧。”
年輕自然氣盛，衛莊遇到了罕見的敵手，自然要好好比試一場。對於劍，衛莊一向是執著的，執著著要成為當世最強的劍客。
鬼穀子也不會阻止，他的弟子，原本就是彼此競爭——或者說殘殺——的宿命，當年他也是這麽走過來的。何況，衛莊剛來，殺殺他的氣焰，對於以後的修行也有好處。
“嘉兒，你且隨我回去。”
打算回去補眠的唐嘉再次被鬼穀子抓走，不過這次的理由是……做早飯。沒有外人在的時候，鬼穀子偶爾也會跟唐嘉吐苦水。比如自從唐嘉走後，他又收下了蓋聶做弟子。作為師傅，總不能自己做飯讓子弟樂享其成，於是做飯的重任就搭在了蓋聶身上。
但是很可惜，蓋聶雖然沉穩，劍術天賦也驚人，可是對於做飯這方麵麽……蓋聶自己倒是要求不高，隻要吃不死人基本都能咽下去，頓頓清水饅頭也能活，可是鬼穀子可做不到。
鬼穀子自己廚藝不錯，唐嘉也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於是胃口自然是被養刁的。蓋聶做的飯並不難吃，但是那炒菜隻用鹽做肉隻用紅燒或水煮的做法一兩頓還行，半年下來可真有些受不了。
尤其蓋聶最擅長的就是青菜炒青菜，最擅長的主食就是包子，所以半年中倒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和包子青菜度過的。蓋聶的包子相當美味，皮薄餡兒足筋道可口，但是天天都吃包子，再好吃也膩味了。
做飯並不需要多久的時間，反而是生火比較耗時。古時候的灶台可沒有現代的液化氣電磁爐好用，每次做飯都要重新生火，相當的麻煩。等一頓雖然不算豐富但也精致的早點端上桌的時候，也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蓋聶已經回來了，表情依然是那副榮辱不驚的平淡，隻是看到桌子上擺好的飯菜時有一瞬間的遲疑。
“師傅？”
“你師哥太閑了，以後做飯這種事就交給他好了。你也要騰出時間來練習劍法。”
鬼穀子臉上透出愉悅，至於愉悅的原因，他當然不會跟蓋聶說。好歹蓋聶也是一個不錯的徒弟，同樣也是一片孝心，還是不要打擊他比較好。
“這樣啊，師哥呢？”
其實蓋聶還是有點愧疚，雖然唐嘉是師哥，但是蓋聶還是能看出來唐嘉要比他小而且功力不強身體嬌弱——其實重點是唐嘉的身高有些不給力——所以理應是他來照顧這個師哥的。至於衛莊，那是師弟，自然也是由他這個師哥來照顧。
可是既然師傅都已經開了口，蓋聶也不好違背，隻是想著以後除了做飯之外其他的雜活，例如洗衣服打掃衛生曬被子修屋頂什麽的體力活，還是由他包了吧。
“去叫小莊回家吃飯了。”
去叫衛莊回家吃飯的唐嘉來到衛莊和蓋聶比試的地方，看到的就是有些孤寂的坐在石板上的背影。衛莊似乎在專注的沉思著什麽，這應該是隻屬於劍客才懂的心思，唐嘉不是劍客，自然不懂。但是唐嘉知道，這一戰，衛莊輸了。
衛莊是個驚世的天才，蓋聶如何唐嘉並不知道，但是即使蓋聶也是天才，也不可能輕易打敗衛莊。唐嘉猜測，衛莊應該是敗在了蓋聶的縱劍術之下。
“小莊，回去吃飯了。”
衛莊恍若未聞。
唐嘉知道現在並不適合打擾衛莊，所以隻低聲喊了一聲，便站在衛莊身後，等著那個人從沉思中醒來。唐嘉並沒有等多久，或者說，其實衛莊根本就沒讓唐嘉等多久。
“師哥，縱橫劍法，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劍法了吧。”
這是衛莊第一次正正經經的喊唐嘉“師哥”，不過在這種氣氛之下，唐嘉也不覺得有什麽值得驚訝的。
“不是。”唐嘉毫不猶豫的回答。“縱橫劍術自然很強，然而卻也不是最強。世上劍法千千萬萬，誰也不能說自己的劍法就是天下無敵。對於你的對手來說，他的劍法或許很弱，但隻要克製了你的劍法，那麽你就是失敗者。”
“……”
“我不懂劍法，但是我卻知道，雖然表麵上你敗給了小聶的縱劍術，但是實際上，你隻是敗給了小聶這個人而已。”
衛莊猛然回頭，眼神淩厲到讓人不敢直視。衛莊並非從無敗績，但是卻從未被同齡人打敗的如此狼狽！他知道縱橫劍術天下無雙，所以他若是敗給了縱劍術，那麽也並非不能接受。但是蓋聶？他隻是一個有幸學到了縱劍術的人而已！
唐嘉頂著衛莊的眼刀，卻並沒有絲毫退縮。
“你自己心裏也清楚，隻不過自己不想承認而已。老頭子眼光不低，如果小聶真的隻是一個運氣好的人，怎麽可能入了他的眼？縱劍術再強，也要使用它的人有足夠的能力才能發揮作用，這點你自己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你學的，是什麽劍術？”
衛莊漸漸收回了目光。
衛莊用的，不是任何一派的劍術。隻是憑著自己的悟性和天資，以自己對於劍的領悟，而創造出來的招式。僅僅隻是招式而已。
縱橫劍術雖強，也隻是招式而已。招式並不是想學就能夠學到的，同樣也不是學會了就能夠隨心使用的。衛莊敗給蓋聶，隻是他對劍的領悟還不夠。
想通了之後，衛莊臉上的陰霾也就消退了。衛莊依然是衛莊，依然桀驁不馴的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霸氣，隻是對於劍的執著，似乎比原來更深了一層。
“師傅不是找我們了嗎？那麽就回去吧，小師哥。”
依然是戲謔的腔調，唐嘉懶懶的翻了個白眼。隻是衛莊並不知道，在他沒有注意到的一瞬間，唐嘉臉上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翻開任務麵板，一切如同預料，衛莊對於他的好感度，已經提升到了30%，而蓋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蓋聶的好感度也同樣有了不小提升。
恩，這是個好勢頭。
鬼穀子除了傳授和安排試煉，大部分時間根本不管他們，除非他們自己去找鬼穀子。唐嘉也恢複了當初和鬼穀子居住在鬼穀的生活。當然，比起那個時候，唐嘉可是輕鬆多了。除了要做四個人的飯菜之外，其他雜活都被蓋聶一手包攬，於是唐嘉閑暇的時間也就多了起來。
閑著無事，唐嘉將繞梁搬到屋外的大樹之下，又搬來桌椅泡上一壺香茶，打算練練自己的琴技。主神已經給了一個大師級的技能，但是唐嘉自己知道，如果長時間不練，就算是音律精通，也會退步。
“小師哥好雅致。”
唐嘉抬頭，衛莊正曲腿坐在其中一根樹枝上，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邪笑，讓原本就英俊的麵容多出了一絲邪魅。這幅容顏要是走在路上，怕是要吸引住不少懷春少女的心吧。
“你沒去練劍？”
自從跟著鬼穀子學習劍法以來，衛莊的勤奮可是有目共睹，恨不得連睡覺時間也用來練劍。今天居然能夠閑下來，還真是出乎意料。
“練劍隻是熟悉招式而已。”
衛莊倒是不以為意，從樹枝上跳下來，不客氣的盤腿坐到唐嘉準備好的坐墊上。
“但是招式卻也算是劍的魂。”
“這和你最開始說的似乎有些矛盾。”
唐嘉大概也想起來衛莊與蓋聶的第一戰之後，他曾經說過的話。
“不矛盾。招式本隻是死板的套路，但是被一名劍客使用出來，便被賦予了靈魂。所以往往同樣的招式，用在不同的劍客手裏，就有了不同的感覺。”
“倒不曾想過，原來小師哥對於劍還有這麽深的感悟，或許我應該早些來這裏與你探討？”
衛莊挑眉，他也是有些驚訝的。自從他和蓋聶來到鬼穀之後，鬼穀子就再沒有強迫唐嘉學過什麽武功，反而有種放任自流的感覺。而劍法，也從來都是唐嘉最不擅長的。
“這可不是什麽感悟，我若是有這種悟性，師傅大概不會有小莊你這個弟子。”
唐嘉暗自在內心慶幸當年金俠古俠的書籍沒少讀，雖然故事劇情什麽的已經忘了，但是那些所謂“人劍合一”“大道天成”之類的東西還有點印象……當然這裏麵有沒有參雜什麽玄幻之類奇怪的東西就沒人知道了。
不過這種完全的唯心主義思想讓唐嘉說說還行，做到的話……還真有難度。唐嘉能夠理解經脈和穴位這些看不著的東西還是托了學醫的福，不然的話恐怕唐嘉連最基礎的內力都不見得能夠學會。
話說回來，連玄乎其玄的內力都搞明白了，唐嘉居然還弄不懂劍術，這也算是一株奇葩了。或者借用某冰山劍神的一句話，唐嘉不誠。
“有句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觀老頭練劍十幾年，若說一點門道都看不出來才是騙人的。而且還有另一句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巧這個鬼穀中，隻有我一個人稱得上是‘旁觀者’。”
衛莊一笑不置可否。
“小師哥，你的琴似乎不是原來的那個了。”
“當然！”唐嘉隨意撥著琴弦，眼中卻隱隱透著熱切，“這可不是普通的琴，是名琴繞梁啊！”
尤其還是自帶兩個技能——雖然是被動——可當盾牌可當板磚可敲悶棍的極品武器！
“繞梁……華元獻給楚莊王的禮物嗎？”
“原來你也知道這把琴的來曆啊，能讓楚莊王七日七夜不上朝的，自然是好琴！”
“但我聽說繞梁已經被砸了。”
“可繞梁現在還好好的在我手中。”
其實曆史上真正的繞梁大概真的已經被毀了，現在唐嘉手中的，不過是主神給的複製品——雖然私以為這把複製品比本體要好得多，起碼這複製品不可能被砸壞。
“不知道小師哥還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曲？”
衛莊給自己倒了杯茶，茶香從杯中溢出，並不濃烈，清淡卻足以讓人流連忘返。
“好吧，你想聽什麽？”
正好唐嘉也打算練練技能，那個餘音繞梁的主動技能，到現在他還沒試過一次。
“隨意。”
唐嘉也真隨意的彈了起來。不成曲不成調，但是有著大師級別的音律水平，自然也不會很難聽。少了些行雲流水，卻也多了絲寫意。以前唐嘉可不敢這麽隨意彈琴，要是被鬼穀子聽到了還不抽死他？不過現在麽，就算鬼穀子在，大概也隻是撫須表示欣慰。
至少在音律方麵，唐嘉已經算是超出了鬼穀子了。
彈了一盞茶的時間，唐嘉才慢慢收了音。餘音繞梁，果然不愧“繞梁”這二字。雖然這裏沒有梁，但是即使唐嘉停了手，還是由隱隱約約的琴音在樹底下回響。
“小師哥琴藝又長進了，看來一把好的樂器，對於樂師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就像劍客把手中的劍視為生命一樣，對於樂師來說，樂器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其實說這話唐嘉是違心的，對於他來說，繞梁並不是非有不可的東西，隻是在現在這個階段，他需要繞梁而已。唐嘉自然不會讓衛莊看出倪端，活了四五十的大叔真心想要欺騙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其實並不難。
“是啊，很正常的……”
衛莊半垂著頭，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就這樣一個人撥動琴弦練技能，一個人安靜沉思，直到接近傍晚，唐嘉收了琴也收了那除了第一杯，就沒再被動過所以涼透了的茶。
“記得早點回去吃飯，錯過了飯點可隻能自己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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