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蠍子搖頭道:“這件事情,我們之前倒是沒有想到。”
他們三個,可以說是被追殺過來的,有空關注當地背景、觀察玉潭城主這種重要人物,已經算是做的不錯了。
自顧不暇的情況下,哪還有太多心力去顧慮那些遠在各方的陌生人呢?
叮鈴!!
恰在這個時候,庭院外簷角下的玉鈴搖響,象征著有客到來。
金叢雲的聲音響起:“關道友,藍仙子,貴客臨門一事,我已經通報城主,城主有意請關道長一會。”
這個金甲將軍瞧著五大三粗,其實心思細膩,之前看出關洛陽和藍蠍子像是舊識,就悄無聲息地避讓開來,任憑他們先去敘舊,留出了一定的時間,自己去通報了城主。
現在來邀請的時機,也掐的這麽好。
藍蠍子點頭道:“既然隻是請你,那你先去吧。剛才你說的問題,直接跟城主談的話也會更有效。”
關洛陽隨意跟他們道了個別,就在金叢雲的引路下,走出偏院,轉向城主府的正門。
城主府占地數百畝,側麵偏院,另有門戶,是專門用來供貴客休息的,與城主府的主體院落之間,不但隔著高牆,甚至還有隔絕光影、聲音、氣味、冷熱的法咒,銘刻在磚牆之上,彼此並沒有小門相通。
要進城主府,還得先從偏院走出來,順著大街走數百步的距離,到正門那裏,再進入府邸。
大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千百商販叫賣,數不清的遊人走動,嬉笑煩惱,追逐打鬧,都帶著繁華似錦才有的煙火氣。
小孩子舉著風車跑,撞在書生胸前,青羅裳的小娘子,手持團扇,挑揀著香囊。
食肆的老板搬開蒸籠,露出下麵剛剛蒸好的燒麥,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蒼髯垂髫,百業興盛,全然沒有感受到妖怪動亂的征兆。
城主府正門外,八字牆朝向街道,兩尊白玉獅子蹲守。
九道漢白玉台階,從街道延伸向正門處,兩扇深紅大門,獸頭銅環,門戶之上隱隱泛著饕餮紋理,左右各有相貌怪誕、衣甲古樸的神將駕雲鎮宅圖。
金叢雲領著關洛陽來到門前,剛踏上第一層台階,那兩隻玉獅子就一同歪頭看了過來,眼珠咕嚕嚕轉動,透出好奇的神色。
兩扇大門自行打開,饕餮獸頭口中的銅環,無風自動,叮叮作響,獸頭無言,卻眉飛色舞,似乎正在奏曲歡迎。
關洛陽跨過門檻,門內是一堵影壁。
影壁之上,本是九龍奪珠,四條石質蛟龍,看著就更老一些,懶散的盤踞在四個角落,梳理著自己的龍鬃。
中間五條蛟龍年幼,正在竊竊私語,爪尖撚著龍須,閑聊笑談,看見有貴客臨門,連忙做出爭搶龍珠的模樣,一個個龍頭交替向上,頂得那龍珠,時不時朝上飛起。
關洛陽快要繞過影壁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那五條龍,又已經慢吞吞地伏下身子,歇在雲團荷葉之間。
繞過影壁之後,隻見院落中遍植茶樹,靈鳥飛舞,一條大路直通大廳。
大廳屋脊之上,琉璃瓦片,光澤清亮透金,蹲著幾隻如同黃金鑄造的小獸嘲風。
這些喜好弄險、喜好遠望的異獸,也在這城主府的屋脊上,養成了圓嘟嘟的小肚腩,短足挪來挪去,搖搖晃晃。
關洛陽之前跟藍蠍子他們交談時,隻覺氣氛緊張,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妖族反撲的大戰,走出來的時候,也看到城池周邊都有警戒防護的靈光,若隱若現。
然而,在這穿過大街的數百步之間,來到這城主府裏,居然處處都是祥和慵懶的氣象。
艾德華介紹背景時,提到的“聚窟洲承平百年”,這短短的一句話,對於當地大城的百姓來說,卻可能是早已經忘卻了危機的漫長歲月。
直到踏入了大廳,看到林立的金柱後方,高踞主位的城主時,才重新尋到幾分嚴肅的氛圍。
這位烏發堆雲,眉如黛色的城主,果然有著驚人的美貌,身姿高挑,肌膚勝雪,第一眼看上去,隻有一種忘俗的驚豔。
城主額間的花鈿,更豔紅如夕陽,正在攬鏡自照,唯獨眉頭緊鎖,露出幾分肅殺。
“聽說有藍仙子的故人遠道而來。”
玉潭城主起身迎來,手上依舊沒有放下那麵背刻青銅八獸、分八角八棱的鏡子,拱手道,“敖伯歡不及遠迎,失禮了。”
關洛陽還他一禮,互敘姓名。
敖伯歡輕柔歎道:“我玉潭城,本是方圓三千裏內,最為殊勝之地,也有幾分可以自傲的奇珍美景,可惜道友來的不巧,近來妖氛漸起於微瀾之間,隻怕不能令道友盡興遊玩、安然歇息。”
他又施一禮,“我先在此告罪!”
關洛陽連忙說道:“城主太多禮了,藍姑娘是我故友,與我也算誌趣相投。她已經跟我說起聚窟洲妖魔為禍的跡象,既然被我碰到,也是天意如此,我怎麽能袖手旁觀呢?”
“道友高義。”
敖伯歡說道,“我正陸續派人向各派示警,名義上也是請他們來參與我兒生辰宴,希望他們能早做提防,盡早來商議對策吧。”
關洛陽說道:“我聽說聚窟洲內,也就包含城主在內的三方勢力,堪稱強盛,其他宗派良莠不齊,萬一被一些大妖怪盯上,恐怕會有危險,城主請他們赴會,不知道有沒有備下什麽後手?”
敖伯歡搖搖頭:“隻能讓他們互為奧援,盡量小心吧。真有妖怪集中突襲小部分宗派的話,就看他們能不能撐到援軍抵達。”
關洛陽說道:“不知道城主派人邀請的時候,有沒有多派一些擅長飛鶴傳信、神行法術之流的人物隨行,或許可以叫他們每隔百八十裏,布下一個傳信點。
“一旦哪裏遇到不能力敵的妖怪,法術示警,節節傳遞,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讓其他宗派知情、援救。”
敖伯歡微微一怔,搖搖頭:“這樣的辦法倒是不錯,可惜,百十宗派分布各地,遠隔數千裏,我城中沒有那麽多人手。”
關洛陽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光是在這城主府內內外外,察覺到的四星、五星級的氣息,也就是這個世界所謂的散仙,就至少有三十幾個。
這個數目,還沒算上那些有可能刻意隱藏了自己的人物。
放眼整座宏偉的城池,要能夠維持,處處都有法術靈光、防護戒備的這種景象,散仙級的數目起碼要再翻上一倍。
按照水滸世界四星以上和四星以下的修行者比例來計算,這座玉潭城裏,不到散仙境界的術士們,恐怕是數以萬計。
他之前還在暗自感歎,不愧是道法昌盛的世界,可這個城主,怎麽會說出人手不夠的話來?
關洛陽拱手道:“在下冒昧一問,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術士、兵將?”
敖伯歡道:“我城中兵將,人族出身的合計有八千餘人,精怪妖魅,則有三千餘。”
金叢雲在旁邊補充道:“我們城中這八千將士,個個氣血如烘爐,奔騰之速,堪與尋常雷音相比擬,隻不過他們專心於武藝殺伐,擅用飛鶴傳音之流法術的,隻有三百信使而已。”
“隻憑這三百信使,就算再加上精怪中一些善於傳信的,要像關道友所說的那樣,在玉潭城至各宗派之間,布下星羅棋布的傳信點,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關洛陽愣住了:“怎麽隻有這麽點人?”
雖然聽起來,好像城中精兵的標準至少都是三星級,但是這人數也太少了吧。
他皺眉想了想,又問道,“不知道玉潭城治下有多少百姓?”
金叢雲說道:“常駐城中的約有百萬人,若是將各地城鎮聚落都算起來,少說也有一千五百萬人吧。”
道法昌盛,高手不在少數,轄製方圓三千裏,人口千萬,外有妖魔隱患,但卻隻有不到一萬的人族常備兵將,開什麽玩笑?
關洛陽腦中靈光一閃,拍手道:“對了,雖然正式兵將人數不多,但民間應該還有很多不亞於正式兵將的高手吧,畢竟我看聚窟洲道法昌盛,隨便傳下幾套法門,繁衍看來,總會有些出色的人才湧現的。”
敖伯歡和金叢雲對視一眼,驚訝道:“道友究竟從何而來,莫非道友故鄉,居然可以輕傳法門嗎?”
敖伯歡連連搖頭:“正所謂法不可輕傳,天下仙佛正道都要考教弟子,驗心性,驗毅力,驗根骨,驗悟性,以避免求法不成、空耗人生、反生執念入魔,也是避免心術不正之人,學得正法。”
“饒是如此,東海十洲之間,猶有許多背師叛徒、墮落入魔的傳聞,實在令人扼腕歎息。”
“道友故鄉,若有那樣可以輕傳道法的風氣,想必一定是福地洞天,師長們又無私無畏,叫人欽佩,但,那畢竟也隻是安居一隅的少數罷了。”
金叢雲跟著說道:“法不可輕傳,另有一重考量,也是為了要盡可能的避免被仇家、妖魔等等,輕易竊得功法,看破法門脈絡,研究相克之術。傳授功法時,維持在一定的數量內,還可以有名師指導,在心神中施展封閉之術,防止功法泄露,可一旦傳的多了,就不免有更多紕漏。”
關洛陽眉頭緊鎖,道:“即使如此,修煉有成者,壽命自然非同一般,代代積累下來,也不該隻有數千人啊。”
敖伯歡道:“我輩修行中人,求的就是逍遙自在,長居城中的服役者,無論是人是妖,多年苦累,到了一定年限,自然發放靈穀符玉,任他們請辭而去,探索十洲山川,暢享晚年。”
關洛陽想起這全城到處都閃爍著的防護靈光。
區區幾千人,就算有散仙頂了大頭,剩下的人,要維持這麽周密的防護警戒態度,那確實也是夠累的,會想要跑路去寄情山水,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是,如果稍微放開些限製,廣傳道法,他們一開始就不必這麽累……
唉!
關洛陽歎了口氣。
這飛升之後的世界,高手確實更多,穀物神奇,百姓衣食無憂,但其他地方,就跟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了。
可現在並不是糾結這種事情的時候,畢竟很多事情有利有弊,幾句話是說不清楚的。
現狀如此,隻有盡可能的在此基礎上去想辦法了。
“道友真是古道熱腸,初至此地,已經心懷諸多宗派的安危。”
敖伯歡說道,“不過道友也不必太過擔憂,聚窟洲隻餘一名地仙境界的妖王,多年以來,都被我玉潭城與巨靈洞府、袁公山,共同看管。”
他翻轉手中青銅鏡,鏡麵之上,顯示出一座烏煙瘴氣的島嶼,島嶼正中,似乎還有一座活火山,時不時的有火光閃爍,濃煙升騰。
“那個老妖是猛虎成精,凶狠狡詐,百餘年前,諸多妖族都被驅逐絞殺,他卻尋得機會,把自己的洞府與千毒島火山地脈相連。”
“若他豁命自曝,損毀地脈,整個聚窟洲都將陷入連年天災,他用這一手讓我們投鼠忌器。但,也被我們三方合力,布下監察大陣,袁公山的袁公,更請出了一道天仙所留的金光神符。”
敖伯歡眉眼之間,略微抒解,“他雖然還在自家洞府,卻形同被我們監禁,孤家寡人,其他妖怪縱然有心作亂,也最多隻能危及少數門派而已。”
“唯一可慮的,隻有藍仙子所說的那尊地仙境水妖,但聽說那尊妖仙所修也是邪咒,絕不敢輕易去觸動金光神符的。”
關洛陽的臉色霎時變得古怪起來。
正常來說,大戰來臨之前,這麽信心滿滿的吹捧一個年代久遠的封印,那麽下一刻,這個封印十有八九就要出什麽毛病了。
“咳,城主,這個島嶼是在什麽地方,能不能給我找個引路的?”
“我想立刻去看看。”
敖伯歡欣然道:“我自從得到藍仙子示警,查證周邊妖魔跡象之後,這兩日也心血**,頗為不安,隻不過給袁公、巨靈洞府的傳書,還沒有送到,我自身又不能輕離,道友願意去看看,那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