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雲霞布滿山野,迅猛呼嘯的流轉著,看起來雖然可怕,但好歹還有一段距離,而且畢竟是雲霞似的外觀,略顯稀薄。
但是那些從綠雲之中凝聚出來的骷髏頭,就算不看那眼含鬼火,哢哢怪叫的造型,隻看其質感,也有著如同金屬般,冷硬、強固、沉重的光澤。
這些骷髏頭砸落下來的時候,令人毫不懷疑,隻要其中一枚落實了,就能夠炸塌好幾座房屋。
“哇!!”
阿星急急忙忙,把手裏的毛巾往外一丟。
那塊毛巾被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每隔一小會兒,都能擠出不少汗水,但是此時被他丟上空中,才能夠看得出來,那塊毛巾上,居然依舊雪白,並沒有半點髒汙的痕跡。
他汗出如雨,心不能定,出的汗被擦掉之後,卻沒有多少雜質,就隻是鹽和水而已,甚至連鹽份,也很少很少。
人吃五穀雜糧,呼吸濁氣,汗裏血裏,卻能夠如此純淨,這是內功已經練到了寓清於濁,用晦而明,可以化解雜毒,快要無暇的境界。
可惜,阿星並不知道這是多麽非凡的成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練的武功究竟叫做什麽名字,隻是一概稱之為氣功,特異功能。
此刻這塊毛巾,就在他的特異功能支撐之下,如同傘蓋一般張開,在半空中飛旋起來,好似一麵巨大的盾牌。
織成毛巾的一根根纖維,都變得粗大,顯眼,不少骷髏頭撞在上麵,隻把這些纖維震**得出現了柔韌的殘影,卻並沒有能夠突破。
但是這些骷髏頭的數量實在太多,從正上方墜落下來的那一部分,被抵擋住了,四麵八方還有不少繞著彎兒飛射過來。
“我打!”
阿星把手裏的破扇子,往後頸一插,速度奇快的翻身踢打起來,嘴裏還傳出一連串快到模糊的怪叫。
“我打我打我打我打我打我打……”
從各個方向襲來的骷髏頭,都被他像踢足球一樣,踢飛了出去。
本來呈現包圍狀態的骷髏頭,被他踢飛出去之後,卻都劃過奇妙的弧線,向著同一個方向暴射。
陳公公不以為意,臉龐側轉了過去,手掌輕輕一揮,想要重新操控住這些骷髏頭,沒想到,這些骷髏頭根本不聽他號令,依舊疾射而至。
他這才發現,骷髏頭外層的陰氣雖然保持完好,但是源於他本身功力點燃的那些鬼火,全部都已經熄滅了,所有骷髏頭眼眶裏麵,都是黑漆漆的,空空****。
一時大意,這些骷髏頭都已經飛到三十米之內,陳公公轉過臉來,手掌往前一推。
骷髏頭全部停頓,憑空一震,崩潰化成大團大團的綠色煙霧,比空中的綠色雲霞濃鬱了太多,把這裏的景物,都全部遮蔽起來。
阿星踉蹌了一下,鬼王達連忙把他扶住,有點意想不到:“咦,你居然已經有這麽厲害了?”
“還行吧,雕蟲小技,也就厲害那麽一點點。”
阿星抬起手,想要比出一個指尖那麽小的距離,沒有想到,手抬起來才發現,手上覆蓋了滿滿的一層白霜,很快就封凍起來。
“我,我我手,好……嘚嘚嘚,好像有點冷……”
他牙齒磕碰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四肢都已經凍在冰塊裏麵,眉毛和頭發,也都掛滿了霜。
那些綠色的氣流,當然不是什麽沼氣,而是陰氣。
天清且陽,地濁且陰。
陳公公一出手,就是以自身《天妖屠神法》的功力,吸出地底陰氣,內外結合,極陰極寒。
阿星剛才拳腳並出,力道奇妙,把那些骷髏頭內部蘊藏的妖氣鬼火擊滅,使那些骷髏頭無法製造含有劇毒的爆破,但是構成骷髏頭的那些陰寒之氣,卻在接觸的過程裏積少成多,侵入他的手腳。
鬼王達扛著阿星就跑。
嘶!!!
整個無人荒村上空,綠色的雲霞扯**起來,無論是那團濃鬱的綠煙,還是遠一些的綠色霞光,都被長鯨吸水般的聲音一飲而盡。
陳公公張著嘴,用難以想象的速度,吸走覆蓋在村鎮上空、周圍山間的所有陰氣,滾滾綠雲凝成一股,洶湧狂沸的衝入他口中。
雨本來已經停了,但是村鎮房屋之間的積水,還有山林之間那些枝葉上沾到的雨水,都因為他吸氣造成的狂風,而被卷了起來。
在鬼王達的感覺之中,就好像是鋪天蓋地的暴雨狂風,從前方群山吹打過來,讓人睜不開眼睛。
他眯著眼睛,什麽也看不清,哼哧哼哧的往前跑。
被他扛在肩膀上的阿星,凍得硬邦邦,像一個木頭樁子,臉朝後,眼睜睜瞧著陳公公那張慘白的臉,離他們越來越近。
原來鬼王達已經雙腳騰空,雖然不斷用兩條腿劃拉著空氣,保持一種大步奔走的狀態,但整個人卻被茫茫風雨裹挾著,正在慢慢倒退。
站在轎子上的陳公公,還在繼續吸氣,但兩頰的肌肉略微拱起,露出一個嚇人的笑容,兩隻手也抬了起來,十根指甲寒光閃閃,眼看就要向前刺出。
阿星做出了尖叫的表情,可惜嗓子眼也被凍住了,發不出聲音。
“老怪物,吃我睡夢羅漢拳!!!”
凜冽如玉,清脆朗然的女子嗓音,突然從空中傳下。
‘什麽,洪日新的睡夢羅漢拳?!’
陳公公心頭一驚,抬頭看去,隻見一道劍光劈下。
一線寒光,一分為九,九合為一,如同一根白玉尖錐,突破他《天妖屠神法》的護體氣勁,掃向他的雙眼。
陳公公大喝一聲,真氣狂湧,四周的所有事物,都被慘綠色的氣勁排開。
風雨倒卷,轎子粉碎,黑衣人手舞足蹈的跌開,近一些的房屋,全被摧毀,傳出去連綿成片的倒塌聲。
鬼王達也被這股氣浪衝了出去,他頭也沒回,腳踩著這層層氣波,一溜煙的跑了。
空中那一劍,被這股氣勁**開,持劍的女子憑空轉折,借勢遠去。
她在空中看了一眼被扛著跑遠的阿星,剛好跟阿星的視線對上。
白色的襯衣,牛仔褲,短發,耳釘,除了手中有一柄白玉劍外,這個女人,看起來完全是一個都市精英的模樣,五官冷豔,眉眼卻生得多情。
阿星感覺,自己的心又開始砰砰亂跳了,不過,跟那種會讓他出很多冷汗的亂跳不同,這一次加速的心跳,讓他莫名覺得很開心,還有一種好像很久遠的熟悉。
女人的唇瓣微啟,阿星沒有學過唇語,卻看懂了那個口型。
‘綺夢?是她的名字嗎?’
“這根本不是睡夢羅漢拳!!”
陳公公惱羞成怒,看準鬼王達的方向,直追過去。
這老怪物的輕功,姿態古怪,雙腳幾乎不動,全身籠罩在那陳舊的白袍子裏麵,隻有兩手微微抬起,十根尖尖長長的指甲,閃爍幽光。
他整個人從空中飛掠而過時,如同一隻僵屍,但速度卻又奇快,如同一條沒有質量,沒有實體的飛天幻影。
瞬息之間,他們已經一追一逃,離開荒村,越過幾個小島,眼看鬼王達就要被追上的時候,那道劍光再度襲來。
“區區玄天玉女劍法,就算你們集齊七人,施展出玄天玉女劍陣,也奈何不了我,你勢單力弱,也敢與我相抗?!”
陳公公氣急而笑,雙手抓出,空手跟那柄白玉寶劍相抗。
女劍客手中的素女白玉劍,雖然不是雷刀、天劍那樣的神兵,但也可以稱為“地神兵”,就是放到主神空間去,也能有個五星級物品的評價。
可是,她本身的實力還不足以完全跟這柄寶劍相匹配,劍氣內功發揮到極致,灌注在劍刃之上,也隻能與陳公公的指甲碰出火星,無法真正傷到分毫。
就在陳公公準備變個招,把她拿下之時,突然,蘊藏在他心房中的絕域魔氣,躍動了一下。
“不好,木棉大法!”
電光火石之間,陳公公本能的施展出了自己最強的保命絕招。
天妖屠神法雖然是世間絕頂的邪功,但是,這門功法,是他所服侍的那位老佛爺被誅殺之後,他才有機會開始研習入門的。
相比較而言,木棉大法和紫禁皇拳,才是陳公公作為滿清皇室培養的密衛太監,從小自殘式苦學的兩門功夫。
在這種會讓絕域魔氣自動示警的生死關頭,以天妖屠神法的功力,推動木棉大法,對他來說,是遠比天妖屠神法的護身招數更加可靠,更加有效的守禦法門。
那件蓬鬆陳舊的白袍,微微一鼓,綠色的梵文,頓時布滿陳公公的全身。
但是當那隻以偷襲為樂的拳頭,錘在他肩頭上的時候,所有的梵文,全部顫抖著炸裂了。
陳公公整個人從空中砸了下去,整座小島,轟的一震。
草木不多,亂石參差的小島嶼上,隱約可見一條裂縫貫穿了全島,深入海麵之下,海水開始侵入進來。
鬼眾道在空中現身,目光在綺夢身上掃了一圈。
綺夢捏緊了劍柄,迅速退開,落到了鬼王達身邊。
剛才鬼眾道雖然算是幫了她一把,但是這個人給她的感覺,比陳公公還要可怕得多。
如果說,陳公公的氣質大半是修煉邪功帶來的陰森邪氣,那麽鬼眾道,就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一種陰暗邪惡。
綺夢落下來之後,就知道自己的感覺沒有出錯,因為鬼王達也停了下來。
之前麵對陳公公的時候,他扛著阿星就跑,現在卻把阿星鄭重其事的豎在地上。
陳公公從島嶼裂縫間飛了出來,渾身濕透,吐著血仰頭看去,怒睜著眼:“你,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偷襲我?”
“那還用問嗎?你長得醜啊。”
鬼眾道捏著牙簽,剔了剔牙,“你們這邊的五星級,都這麽扛揍嗎?之前那個,能察覺到我出拳,你中我一拳居然也沒死,哦,你好像是因為體內有股特殊能量,那看起來,你不如之前那個拿棒子的。”
陳公公想要說話,又看到另外兩條身影顯現出來,一個倒懸半空,一個白發遮眼。
“看來你們兩個都沒找到那枚舍利子啊。”
鬼眾道咬著牙簽說道,“但是柳道士和張邪宗都沒出現,搞不好那枚舍利子,已經被他們找到了。”
回夢舍利本來就有隱匿氣息的功效,後來關洛陽現身,跟陰陽界三大高手一戰,又是處在地球與陰陽界的交界處,散逸出來的氣息,更加混亂、隱蔽,說一句混淆天機也不為過。
反而是這偏遠之處,無人荒村之中的戰鬥,先觸動了雷夢白他們的感知。
“他們兩個在這方麵的感應,不可能比我更強。”
雷夢白的表情看不清,悠哉悠哉的說道,“這三個人身上,都有跟那枚舍利相近的氣息,隻要擒拿下來,鎮壓心誌,想必能夠掏出不少隱秘。”
“那你怎麽還不動手?”鬼眾道舉起雙手,臉上帶著令人火大的笑容,“這回我肯定不搶。”
元次郎忽然開口:“你們兩個這副模樣,真像兩個扭捏的醜婆娘。”
他身體旋轉過來,正立空中,亂發披散,一身勁裝,手上鐵護腕,腳下金絲靴,背後一條黑色披風漫卷。
“都不動手,那就我來,你們可以向我搶一個試試。”
元次郎的手向外一伸,無形無色,混沌蒼茫的功力,轟然壓下。
他們下方這座,麵積大約2.3平方公裏的一個小島,頓時被這股渾厚無邊,無與倫比的元氣,滲透了進去。
本來參差不齊的怪石,還有那些艱難生長的草木,一股腦的被壓到了土石之中。
綺夢感覺腳下一空,有向下跌落的趨勢。
整個小島的表麵,劇烈的變形,凹陷成一個大坑,但卻沒有半點硬物崩裂的聲音。
就好像這個島嶼,已經不是岩石結構了,而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麵團。
事實也和麵團的原理差不多,這座島嶼的表層物質,所有岩石,土壤,草木,都已經被元次郎這一擊給粉碎。
而他的元氣,又深深的滲透在其中,將所有粉碎的物質捏合起來,才可以做到隨意的變形。
更可怕的是,像綺夢、陳公公他們這些人,明明置身在這個島嶼之上,居然沒有感覺到多少重壓,隻是覺得身體有些使不上力氣,就一起落到了這個大坑的底部。
武道內功的至剛和至柔,就在元次郎這一伸手之中,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因能至剛,而能至柔。
元次郎的五指捏合。
凹陷成坑的小島,邊緣處全部翹曲,延伸,如同一隻向天張開五指的巨掌,正在合攏。
渾身無力的陳公公,開始感受到那種無處不在,彌天極地的壓力了。
那種壓力,依舊不算沉重,不算強硬,但是卻有一種,好像要把他的功力從肉身中擠出去,再把靈魂從功力中擠出去。
又從靈魂之中,把思維也擠出去的可怖感受。
一個人的所有東西,一切隱秘陰私、珍貴感悟,都要被這一手給擠壓出來,巨細無遺,點點滴滴的暴露給別人看。
但感覺隻是感覺,實際上,陳公公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支撐到那最後一步,就會在這個過程中,被徹底的擠碎,形神俱毀,不複存在。
雷夢白臉色微變:“元老兄,你這一手隻會把他們直接捏死。”
元次郎置若罔聞,隻是看著左頌星和鬼王達。
道如明珠,隻會在壓力之中,被擠碎灰塵岩石的外殼,暴露出最珍貴的那一部分。
那或許是他們自己當下也不能發揮的能力、感悟,卻是元次郎眼中,真正可以視為“收獲”的事物。
“這也太嚇人了,哪跑出來這些牛鬼蛇神啊。”
鬼王達看著直接變形的島嶼,一手擦著汗,另一隻手搭在阿星肩上,手指從他肩頭爬過,去抓阿星背後的扇子。
鬼眾道隻顧看戲,雷夢白手指勾起。
倏然,他們眼中全部倒映出了太陽墜落的景象。
雲層遠端,金紅色的太陽忽然一顫,跌落到大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