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海群島,數量頗多,其中本來有四座大島。
不過,千年前,因為海中巨妖作亂,四座大島,沉沒了一座,隻剩下其中三座和諸多小島。
餘下的三座大島,便被稱作鯨海三洲,總體麵積頗為廣闊,若從最北端向最南端飛去,路程可達三千多裏。
若從高空俯瞰,隻見蔚藍海麵,一望無垠,群島地勢,從東北向西南延伸,整體呈現弧形。
古往今來,這三洲之內,也有不少國度興亡,諸侯相爭。
不過自從司馬家遷到鯨海三洲之後,他們就成為了這鯨海三洲實際意義上的主人。
哪怕是司馬家最落魄的子弟,派遣到地方上去,也可以直接成為一方領主的貴客,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享受一輩子的供養。
其他諸侯,雖然未必都是司馬家的族人,在背後也往往要尋找司馬家某一支脈的支持。
隻要背後的支持者不倒台,就算他們在領土爭端之中落敗,也可以保全性命,成為司馬家的門客。現如今,司馬家有不少散仙門客,都是這樣的來曆。
東海散修,視司馬家為世家、為鯨海商會之主。
而在鯨海三洲的諸侯眼中,司馬家,就是真正的千年皇族。
司馬家嫡係所在的那座“永嘉城”,也不負他們在外人眼中的印象。
宮殿十萬,長街如龍,鑿山為塔,山間搭橋,劈地成河,玉水環遊,人工瀑布數以千計,亭台樓閣更是數不勝數,人群往來其間,乘車坐鶴,飄飄欲仙。
永嘉城最北端,那座依山而建的大殿,更是巍峨不凡,身在城外,都能夠看見那座大殿的屋脊,無法數清的瓦片,堆疊起了雄渾無邊的氣勢,仿佛整個鯨海三洲的局勢,都隻是那屋簷之下的小小變動罷了。
殿中的人,早就把目光放眼至整個東海。
“當年,眾仙開墾天下,走出中土,從南海之濱,向南一萬六千裏,發現海外南疆大陸,從東海之濱,向東兩萬六千裏,發現東荒大陸,東海之廣闊,從此終於有了定論。”
宮殿中,司馬家當代家主躊躇滿誌,“自中土至東荒之間,兩萬六千裏瀚海,雖然海上可居之處不多,兼之海中妖物無窮,但物產之豐,也不可盡數。”
“等到不久之後,借著奇兒這場大婚,徹底定下盟約,整個東海,都將成為我司馬家的庭院了。”
大殿之中自有座次,司馬家當代的家主,居然也不能坐在主位。
那大殿北麵的四張寶座,是隻有四大地仙可以坐的,如今四張寶座之上,就有兩人在位。
那個老態龍鍾,胡須雪白,頭頂寸草不生,隻剩下鬢邊還有幾許白發的老者,是司馬家如今年歲最長的一位,司馬龍訣。
另一個錦袍玉帶,束發短須的,則是司馬仲師,外貌看起來隻有三十上下,但三百年前就已經成名,身子後仰,兩腿交疊,神態頗有幾分**。
“我聽說趙家那個小丫頭,看不上我家的小奇兒?”
司馬仲師輕輕笑道,“趙家嫡係,隻剩這一個活的丫頭了?”
司馬家主連忙說道:“趙家嫡係之中,以趙東晴姿容最好,資質最佳,年紀雖然不大,但也薄有名氣,堪堪可以配得上奇兒。”
“至於她那點不情願,不過是小孩子脾氣,有趙家兩位地仙在,哪容得她放肆,等跟奇兒拜堂成親,過個兩年,自然也就對奇兒死心塌地了。”
司馬仲師輕哼了一聲,漫不經心道:“也好,本來就是個不聽話的,等時機成熟以後,對付趙家的借口都不用另想了。”
司馬家主含笑點頭,隨即臉色嚴肅了幾分,道:“這場大婚,別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唯獨賓客的事情,有些地方拿不準,該不該發出請帖。”
司馬仲師道:“哪些地方?”
“北海擎天峰太遠,擎天祖師門下,向來灑脫,不愛俗務,我們不送請柬,倒也不算失禮,但是南海仙宗,肯定是要送上一份的。”
司馬家主說道,“可南海那份請柬送過去,萬一來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司馬仲師淡然道:“你想的太多了,蒼日天師怎麽可能在乎這一份小小請柬,至於他門下眾多地仙,隨便誰來,都無妨。”
司馬家主連連點頭,又道:“除了幾位天仙相關的,其他開辟了洞天福地的頂尖宗門、世家,自然也都要請,但是大周的太師皇覺真人,似乎有消息說,他對趙家很是不滿,這……”
“皇覺這個殺胚。”
司馬仲師想了想,“我收到消息,他不久前,跟宣君神教的董敖老怪一戰,奪走了宣君神教的眾多門人命燈,而今,應該正忙著利用命燈聯係,在大周各郡縣之內,追查絞殺宣君神教的弟子。”
“而且他經曆那一戰之後,一定受創不淺,嗯,你送一份請柬給大周朝廷吧,不要指明是請誰,他應該也不會親自過問。”
司馬龍訣緩緩開口:“就算他來,又有什麽要緊,所謂太師,也不過一個小輩,要是真進了我永嘉城,難道還能在我司馬家翻了天嗎?”
司馬仲師正要接話。
司馬龍訣忽然神色微變,道:“孔憑欄的映氣寶燈滅了,司馬風的命燈,剛才也暗弱了幾分。”
他一翻手,取出兩盞燈來,一金一銀。銀燈已滅,金燈上的燈焰也微微閃爍。
許多世家、宗派,會在門人子弟修為還淺的時候,取一點本命元氣,配合丹藥調製,法器烘托,點起命燈。
因為修行者一旦落入險境,傳訊法術,往往容易受到幹涉,但是命燈之聯係,絕難屏蔽,通過命燈就可以反映出此人在外麵闖**的時候,運勢如何,是吉是凶。
而且命燈培養的這一點本命元氣,會不斷煉化藥力,積攢成燈油,那燈油對於燈主來說,就是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搶救神魂,重塑根基的無上佳品。
當然,凡事有利有弊,如果命燈落入敵人手中的話,通過命燈,很容易施展一些咒術,鎖定燈主方位,想要咒殺燈主時,也會比憑空施咒方便很多。
至於映氣寶燈,與命燈原理相似,但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基本隻能反映出燈主有沒有死,好處在於,就算這燈落在別人手中,被用來施展詛咒,也隻是跟憑空施咒差不多,燈主容易防備。
司馬仲師立刻施法,化出一麵寒冰寶鏡,喚道:“司馬風!”
鏡麵上顯示出司馬風的麵孔,略有些蒼白。
“仲師,龍訣老祖。”
“萬川海集發生了什麽事?”
“林致遠果然暗留了一份線索,有人潛入萬川海集,想要取走,引起了一點亂子。”
司馬風說道,“林致遠的女兒,找到了林致遠的一些故交,其中居然有一個散仙榜上的元太溪,此人已經突破地仙,身家倒也不少,在靈竅中暗藏許多丹藥,突然爆發,重創了孔憑欄。”
“還好九鯨起陣,困住了他,不過他在臨死之前,也拚死了孔憑欄。”
“唉,我原本想著讓萬川海集少受些損失,先護住島嶼,又小看了那元太溪,沒有及時出手,結果反而損失了一個地仙,連我自己也受了輕傷。”
說到最後,司馬風歎息連連,“這下虧大了。林致遠本來就沒有找到什麽實證,他自己留下的線索那就更模糊了,為了抹消這點隱患,損失了一個地仙……”
他念念叨叨,顯得頗為囉嗦,偶爾眼神一動,殺氣陰冷,似乎恨不得讓那個元太溪活過來,再殺幾次,這樣斤斤計較,跟他平時那種豪氣的樣子,真是天差地遠。
大殿內三個司馬家的人,倒是放下心來。
司馬風確實就是這麽個性子,外表豪氣爽朗,其實記仇得很,錙銖必較,尤其是在司馬家其他地仙麵前。
司馬仲師經常在他念念叨叨的時候,出口嘲諷,兩人之間好幾次因為這種問題動起手來。
時間長了,司馬風也養成了習慣,一看見司馬仲師要開口,直接斷開了寶鏡的通訊。
寒冰寶鏡砰的一聲炸成水霧。
司馬仲師哼了一聲。
其實他跟司馬風之間關係不善,也不隻是因為那點小問題,而是因為司馬風是旁支出身。
當年司馬風在鯨海三洲上,自成一路諸侯,打殺了其他司馬家支脈看中的人物,甚至殺傷了司馬仲師的幾個直係子孫。
可那個時候,司馬風已經展露出足夠的天賦,極有可能踏足地仙境界,司馬仲師也不好親自動手殺他,幾次暗中派人坑害未果,過結就這麽延續了下來。
“司馬風果然難堪大任,都已經成就地仙,卻連這點小事都不能處理好,我當年提議,先不要讓他修習那套秘術,果然沒有錯吧?”
司馬仲師說道,“家主,你回去之後,再問問島上其他司馬家的人,以求萬無一失。”
司馬家主領命告退,回去之後又聯絡司馬慧明等人,質詢求證。
“原來是萬密齋到島上做客,風叔祖顯擺氣度,一開始陪同萬密齋遊覽水火穀,還調動水火二氣演示,使護島大陣沒能及時支援孔憑欄。”
司馬家主從其他司馬家的人口中,得到這些消息之後,心中暗想,“難怪之前叔祖的說辭,我還覺得有哪裏不對,這麽一來,就說的通了。”
“這確實可以算是風叔祖的紕漏,害得我家損失了一大地仙戰力啊!”
他在書房之中踱步,長籲短歎。
“不過……孔憑欄死都死了,反正無人追究,我把這事捅上去,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司馬家主定下心神,對司馬慧明說道,“慧明,你記住,讓島上的人統一口徑,別的不用大改,隻把萬密齋抵達萬川海集的時間,往後調個半日。”
司馬慧明了然道:“我明白了。”
“嗯,為了顯擺風度壞了事,傳出去多不好,但是抹消隱患之後,還為我司馬家拉攏到醫聖的人情,這就好聽多了。”
司馬家主叮囑道,“還是家裏一貫的做法,壞事要當好事說,反正不能丟了叔祖的麵子,更要對外宣揚,把這個事情美化,多多彰顯我司馬家的人脈。”
司馬慧明領命,寶鏡上的影像隨之消失。
……
萬川海集,關洛陽坐在海邊一塊大石之上,饒有趣味的完成了剛才的幾波通訊。
“這種司馬家,放凡俗之間,要不了百年,就得釀出大禍吧,現在,卻能成為東海上最強的世家,修仙還真是給了他們無窮可能啊。”
他樂嗬嗬的像看戲,旁邊元太溪和林玉芝,隻覺得脊背發寒。
元太溪親眼看著司馬慧明等人,甚至連司馬風這個地仙,都像提線木偶一樣,在寶鏡通訊時,編出一套自圓其說的謊來,把司馬家那邊糊弄過去。
哦,提線木偶,並不貼切。
剛才司馬風、司馬慧明等人,在通訊的時候,表現的太自然,太生動了,真的就是按他們自身性格所該表現的模樣,眼角眉梢,沒有半分異樣。
正因如此,當元太溪看著那些人表演,都快忘了他們是被操控的時候,忽然回眸看見關洛陽這個操控者,更反襯得心裏發虛。
“前輩。”
林玉芝撲通跪了下去,聲音清脆,對著關洛陽磕了個頭,“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關洛陽笑道:“不叫師祖嗎?”
小姑娘垂下眼皮,泫然欲泣:“家父如果有前輩這樣的高人為師,怎麽會慘遭迫害,前輩不要調笑晚輩了。”
元太溪雖然為了救命之恩,替林玉芝奔波,但是他畢竟跟林致遠沒有深交。
關洛陽剛才氣勢太盛,令他心中也產生幾分動搖,覺得林致遠會不會真的無意間,跟魔道的老怪物有過什麽交集?
某人自己還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某個老魔頭選為傳人,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而這個看起來正要哭的小姑娘,其實內心深處,卻沒有半點動搖。
“這恩公真是惡趣味,會不會是喜歡看天生麗質的小姑娘哭?”
關洛陽用毫無情緒的刻板聲音念出這段話,“算了算了,畢竟是救命之恩,我就哭好看一點。”
他微笑道,“小丫頭,你想的太大聲,都吵到我了。”
梨花帶雨的小姑娘噎了一下,麻利的抹掉眼淚,笑得明豔動人,一點也不害怕這個“老魔頭”。
“恩公真是厲害。”
她雙手合十,露出崇拜的眼神,“不知道玉芝有沒有可能跟在恩公身邊,哪怕是為奴為仆,隻要能學到幾分神通,日後行走在外,也可以讓恩公的名聲傳揚的更遠。”
不肯叫師祖,是因為絕不相信自己父親被汙蔑的名聲是事實,但她也沒有對自己的恩人有半句強硬的否認。
就算麵對一個能讀心的人,竟也沒有半點心虛畏縮。
“是非分明而又機靈。”
關洛陽有些讚賞,道,“我確實不是什麽妖魔老怪,與你爹也沒有半點關係,不過,我說的話依然有效。”
他低笑轉眸望去,“要我重複一遍嗎?”
少女眸若燦星,已然拜倒。
“林玉芝,拜見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