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法體,遁速絕倫。

雖然中了關洛陽一刀,但藥叉仙人閃身之間,就已經超出永嘉城的範圍,落入城外之後,又狂奔數十裏,忽然覺得不對。

神魂之身,哪裏需要在地麵上奔跑?

藥叉仙人醒悟到這一點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神魂越來越僵硬,奔跑的速度,也越來越慢,飽含渾厚法力的靈竅空間好像都堵住了一樣,一絲法力都用不出來。

直到他再跨出一步,靈竅崩塌,堵在那些靈竅之中的刀氣,如同一道道藍白色光束,向四麵八方射出。

藥叉仙人的神魂,砰的一聲炸成密密麻麻的青色光點,擴張開來,落入周圍的草木之間。

他活的時候,損人利己,沒幹過什麽好事,死後倒是造福這一方水土。

往後百年之間,這些草木中,必定會生長出不少靈藥,甚至可能有靈藥化為妖物,走上修仙之道。

與此同時,司馬龍訣的神魂,也在另一個地方炸碎,化作玄冥真水落地。

玄冥真水又聚集天地水汽,在山間流淌,化作一條河流。

司馬仲師的神魂,在山頂看見這一幕,臉色扭曲。

“早知如此,還逃什麽,不如施展那則魔道秘術,跟他拚一拚……我,我司馬家的宏圖霸業啊……”

嘭!!

山頂水光四濺,大水嘩嘩從懸崖墜落,如同一條瀑布。

趙家兩名地仙,一起飛遁而走。

他們修煉《殘影庚金劍氣》,劍氣銳利無比,遁速也是超絕,片刻時間,已經飛出數百裏。

其中,那中年美婦模樣的趙詩禮,察覺到自己壓製不住體內刀氣,忽然轉向。

趙太安叫道:“你去何處?”

“司馬奇已經去迎親,司馬家出這樣的大事,難道還讓他們去?”

趙詩禮認準方位,一意飛馳,“東晴雖然胳膊肘往外拐,居然幫林家女兒說話,不知輕重,但也是我趙家嫡係。”

“讓司馬奇和東晴躲藏起來,多生兒女,兩家嫡係血脈都能流傳下去,指不定就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她心中存著這樣的念頭,飛過滄海,已經看到趙家七寶商會的駐地。

趙東晴被封住法力,坐在房中,旁邊姑婆正板著臉訓斥。

“再有半個時辰,就該出發去司馬家了,你這麽一副神態,豈不是故意敗壞奇公子的興致……”

趙東晴一身嫁衣,臉色平靜,忽然覺得眉心微微一跳。

婚房上空,趙詩禮隻剩一點殘影,正要落下,體內刀氣仿佛與下方某處共鳴,輕輕一聲刀吟,將這點殘影,徹底斬滅。

海上,趙太安已經把靈竅空間之中,種種丹藥全部化開,也不問是否對症,死馬當做活馬醫。

藥力奏效,他傷勢表麵愈合,內裏卻沒有半點好轉。

“南海!”

趙太安再度遁走,心中念頭瘋狂轉動,“我是地仙,我的天資在地仙中也是不俗,勾結魔道主要是司馬家做的,隻要我向南海蒼日天師懺悔,蒼日天師一定能救我,留我一道有用之身。”

“我還能供出司馬家與慈航莊嚴寺勾結,背後真正的謀劃……”

他飛入南海,遠遠望見南海仙宗。

隻見群山聳峙,矗立海中,林木蒼翠,鬱鬱蔥蔥。

海邊斷崖,一道一僧,正在對弈。

頭頂結滿水晶舍利,紅衣白唇的僧人,落下一子。

嗒!

趙太安的殘魂忽然崩潰,隻是崩解到一半,又聚合起來,恢複如初。

道人也落下一子,皺了皺眉:“慈航魔尊抹去他一段記憶,又有什麽新謀算不願讓葉某知道嗎?”

僧人笑了笑:“葉天師說笑了,自從你邀我對弈,小僧這麽多年都沒能離開南海,還能有什麽新計謀呢?不過葉天師,好像也抹去了他體內什麽東西?”

“東荒王劍仆的一記刀氣而已。”

葉廣庭淡然道,“這麽多年了,王劍仆還是這種水平,唉,看來我正道中,終究沒有能跟你們魔道那位地仙第一人相提並論的人物。”

“真是王劍仆?天師不願讓小僧觸及那縷刀氣,大約是不想小僧推敲一篇能克製出刀者的功法來,但能讓天師有此舉動,也已經透露許多事了。”

僧人嗬嗬笑道,“至於王劍仆他們,都是天仙之資,第一第四,又有什麽區別,誰能說得清,到底哪個先踏入此境呢?”

葉廣庭淡看棋局,似乎心無旁騖,隨口說道:“既然未入天仙,不必多提。”

有道童從南海仙山走出,用一麵鏡子收起趙太安神魂。

趙太安雖然元氣大傷,但察覺體內刀氣已經不複存在,隱約記得好像自己被什麽大敵斬傷,逃到南海,終於得救,不禁歡喜萬分。

本座到底還是有天命眷顧的,我趙家氣運不該絕啊,哈哈!

“小道友是南海仙宗中人吧,速速帶我去見天師,讓我當麵謝過。”

道童隻是搖搖頭,踏海走去。

趙太安向鏡外窺探片刻,疑道:“小道友,我們這是去哪裏?”

道童聲音稚嫩:“天師有令,送你去中土大周。”

“大周?!”

趙太安臉色數變,心中茫然。

……

永嘉城上空。

關洛陽心中若有所覺,往南方看了一眼,隨即手上長袍一甩,將魯森的神魂法體裹成了個球,壓縮起來。

這魯森的神魂法體,頗為微妙,頑強無比,關洛陽在環日月印的狀態之下,全力擒抓,居然抓不死他。

不過這件神衣外袍,現在已經連神魂法力也可以汲取,正好用這件長袍鎮壓住他,留著有空再慢慢研究。

關洛陽降落城中,眾人正要來拜謝,卻見一個身影搶在最前麵,撲倒在關洛陽腳下。

“前輩!!!”

此人竟是司馬家當代家主。

他原本一身華服,繡著龍鳳祥雲,氣派非凡,有美須髯,頭頂金冠玉簪,很是注重儀表。

散仙之身,佩戴法器,更能常年一塵不染,然而現在,他卻灰頭土臉,頭上發冠都已歪斜,狼狽不已的伏地哭訴。

“司馬家不幸,想不到家中老祖竟然走火入魔,偏離正途,勾結魔道,若不是前輩今日出手,恐怕司馬家上上下下,日後都要被魔頭脅迫,淪為魔道傀儡……嗚!若是那般,實在辜負我司馬家千年正道,九泉之下,都不知要如何去見那些為正道奉獻一生的曆代先祖啊!”

“前輩對我司馬家,實有再造之恩,願請前輩長留永嘉城中,司馬家一定傾盡所有,盡心供奉,以求報答今日的大恩。”

南疆劉家的老者冷冷說道:“司馬家主,你家中既然勾結魔道,險些害了全城這麽多同道性命,各派自然要派人來清查你家,永嘉城也不再是你家做主,你還想攀扯關道兄,真是包藏禍心。”

“道友誤會我了。”

司馬家主含淚說道,“清查司馬家,當然要做,不過俗話說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鯨海三洲,不,整個東海各大商會都牽扯到這次的事情裏麵,與各商會有來往的門派,覆蓋東海所有派門。”

“這兩萬六千裏海域,萬千島嶼,豈能沒有人主持大局呢?”

“我實在是為東海著想,願請前輩為東海之主,再逐步篩查,若是不這樣做,東海多半便要動亂,到時候魔道又趁機而入,豈不是釀成更大禍患!”

他慷慨陳詞,“我等願卸去商會一切職務,等待查處,證實我等有魔道並無勾結。剛才提議,絕不是為我謀私,全是為東海大局著想啊,天可憐見……”

司馬家主哭訴不止,話說的快,卻又清晰,哭聲傳遍幾十裏,不知道的人,若光聽這等哭聲,恐怕都不禁心中惻然,濕了眼眶。

不過附近的人都是親身經曆了剛才那場變故的,也知道此人的身份,於是各大宗派的年輕弟子臉上,就不禁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

西秦王朝的馬元老,對身邊子侄低聲讚歎道:“司馬家主,真乃無恥之人,這等人才,罕見呐,難怪能把虎踞鯨海的一大家族打理的井井有條。”

他是真心讚歎,司馬家經曆這樣大變故,稍有不慎,隻怕就是滅門之禍,至少家族基業是保不住的。

但司馬家主這一手,要是真能成了,投靠到關洛陽門下,論起實力,可能比從前還要更勝一籌。

財帛動人心,東海各大商會原本的方針,本來就是對司馬家老祖最為有利的。

如今,頭上供奉的老祖雖然換了個人,仍然能選獲利最多的一條路子,到時候,司馬家主這些人隻要真沒勾結魔道,多半還是能被啟用,做肱骨之臣。

司馬家主哭著哭著,居然真要上前去抱關洛陽的靴子,地麵一陣清風,把他吹翻過去。

“你說的有道理。”

關洛陽終於開口,道,“要清查罪行,卻也不能放任東海大亂,這個事情,肯定要有一個主要負責的人,要一群行家裏手,我就來做這個監督者吧。”

周邊眾人之中,有人心中黯然,想著,司馬家還是混過這一劫了。

有人鬆了口氣,也有人萬分熱切,已經想著如何跟關洛陽拉拉關係了,他雖然換了個名頭說叫監督者,實際上不還是坐享東海各大商會的成果,這樣炙手可熱的人物,若是能拉上一點關係,以後好處無窮啊。

司馬家主也是心中大喜,差點就在那張哭臉上露出笑意了,連忙壓住嘴角,依舊做出悲苦的模樣。

卻聽關洛陽繼續說道:“那麽,要到哪裏去找這群篩選清查的行家呢?”

司馬家主一愣,連忙說道:“前輩,既然你願意主掌東海,東海人才無數,不乏能從千頭萬緒之中,尋找蛛絲馬跡,明察秋毫的人……”

“難得你這樣的讚譽,這種人想必絕不會是東海人數最多,隨處可見的散修,而是已經在你們各大商會中任過職,展露過自己能力的人物吧。”

關洛陽輕輕笑著,低頭看向司馬家主,道,“你,是準備讓我允許你們……自己查自己?”

他雖然笑容不改,司馬家主卻如墜冰窟。

四周許多人聽出轉機。

馬元老眼前一亮,正要開口,卻聽一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

身披大紅金線袈裟的胖大和尚,向前一步,道,“關道兄,我們寶日王寺至高寶典《大日聖王轉輪印》,須修煉日光菩薩真言印入門,所有弟子,都善於以普照佛光,測定人心真偽,察覺魔道氣息。”

“正因如此,我們寺院雖然在南疆那等魔道猖獗的苦惡之地立足多年,也從來沒有魔道賊子能混入寺中的事情,庇護千萬百姓,樂享太平。”

“清查東海各大商會的事情,我們寶日王寺,願派出一位地仙境界的首座師兄,率領眾多門人,受關道兄驅使。”

好雞賊的和尚,嘴皮子這麽快,馬元老暗罵一聲,正要拱手。

“哈哈哈哈,若論在南疆立足,誰能比得上我們劉家長久?”

劉家老者笑道,“關道兄今日救命大恩,不得不報,我們劉家願意承擔此事,來助關道兄平定東海。”

馬元老急忙道:“我們西秦……”

“俺們清淨妖國,也願意來幫忙。”

清淨妖國的使者膀大腰圓,胸脯拍的震天響,“別看俺粗,知恩圖報,俺們那邊還有很多鳥精花妖,最擅長騙人,別人在她們麵前騙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還有一群山羊,整天嚷嚷著自己修煉出獬豸血脈,有分辨善惡的天賦神通,在俺們那沒什麽用,正好送來東海。”

馬元老深吸一口氣,維持風度:“西……”

“烏黎的蠱蟲千變萬化,無孔不入,有百種蠱,能試人心……”

“盤王神穀真傳弟子,都練出盤瓠血脈,同境界裏,鼻子嗅一嗅,就知道忠奸……”

“天策府刑堂,有照骨、照膽、照心三套法器……”

眾人都十分熱情,紛紛自薦。

關洛陽笑了笑,謝過他們,說道:“我聽說中土三大國度,律法嚴明,猶以大周,近年修法,最得民心。”

他看向殿外的君高池,“能借大周的人一用嗎?”

君高池連忙上前:“我此來可代太師行事,關兄但有所請,大周必定不負所托。”

“好!”

關洛陽撫掌,環顧四周,“那就由大周派來的人為主,各位道友的宗門、王朝,也酌情派些人來,輔助此事,如何?”

“清查罪行的時候,可以先由大周的律法來判定,然後一律送到我這裏來審批。”

眾人對視,稍微思忖,相繼應下。

司馬家主呆坐在地。

按大周的律法來查,那就不是隻查有沒有跟魔道勾結這一件事了,那樣的話,司馬家嫡係的人,隻怕至少要有一半判處死刑,其他人等,多少都有些罪責。

他心中隻顧及嫡係而已,畢竟司馬家開枝散葉,彼此成仇的都不少,早就稱不上有什麽親近,許多人在他們眼裏,也隻是碰巧姓司馬的庶民罷了。

可是偏偏就是這些嫡係,保不住了啊。

此人有沒有對司馬家往昔教導子孫的手段,有所悔意,關洛陽並沒有在意。

一群死囚,不值多談,反正一縷星光已經落在此人眉心,操控他去,先穩住城中那些往日與他家同流合汙的人。

關洛陽則忙著向諸多散修賓客宣布,要先封鎖永嘉城中的消息,隨後直接釋放靈能,運轉一層無形道場,隔絕了城中和外界的法器通訊。

反正之前大戰一開始,城中陣法就已運轉,他們的通訊也一直傳不出去。

而現在,更是隻有關洛陽允許的各方,能派人出城,再動用法器傳訊。

等到各方人馬趕到,就可以針對整個東海的商會展開行動了。

“婚宴當然不可能再繼續,但之前已經開始的這場宴席,不妨重續,也當是為城裏這麽多人壓驚。”

關洛陽剛跟眾人提出這個建議,就感受到靈獸巨鯨背部樓閣中有了動靜。

林玉芝霍然睜眼,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