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海四洲,本來是由四個大島和六千多個小島,組合成從東北向西南延伸的弧形島鏈。

司馬家的永嘉城,就是坐落在最北側那座大島嶼的溫暖平原之上,那塊地區,原本距離最南側的築紫島洲,大約是兩千多裏。

千年前,東海巨妖作亂的那一段時間,麾下足足有上百萬的海妖鼓舞聲勢,布陣協力,試圖占據島洲,開鑿山河,布置成一座無比厲害的大陣,把整個島洲祭煉成法寶,作為東海妖國開國的根基。

在將築紫島洲的根基崩裂之後,整個島洲雖然還沒有祭煉完成,卻也作為大陣基盤,被群妖視為倚仗,在東海眾妖和正道的連月征戰之間,斷斷續續被推移出去三千裏有餘。

直到那頭巨妖被斬殺,這座島洲才徹底傾斜入海,在滔天大浪中,慢慢滑入海底。

如此一來,這築紫島洲,最後的沉埋之地,已經遠離了鯨海三洲。

真要計較的話,在鯨海三洲、七寶商會、萬川海集等地之間。

築紫島洲的遺骸,反而是距離萬川海集最近,隻有約一千三四百裏。

東海的商隊往來於各個大的貿易港口之時,經常從這片遺骸上方航行過去。

近日就有不少大船樓船,停留在此,煉氣士們祭起法器,跳入碧波無垠的海麵,破開海浪,潛入深海。

“父親,咱們已經在這裏停留五日了,到底是在找什麽?”

皮膚白淨的青年人站在船頭,向自己的父親詢問。

他們是來自東海上一個規模中等的世家,高家,雖然沒有地仙坐鎮,但是家主卻是散仙巔峰的境界,也是在白澤論道卷上留名的人物。

家中另有三位二劫散仙,五位初劫散仙,族人眾多,勢力不小。

這個青年相貌的人名叫高少英,今年才九十多歲,年紀輕輕,就已經把《修蛇合歡真經》,修煉到初劫散仙的境界,雖然遠比不上他父親當年的修煉速度,但也已經是高家這一代中,最出類拔萃的子弟了。

他平時也頗為以此自傲,出入都極講究氣派,見多識廣,氣度超卓,得到東海各個世家很多老一輩人的讚許,稱他能成大事,有靜氣。

不過最近這段日子,高少英總是惶惶不安,喜怒無常,動輒因為一些小事暴跳如雷,打罵奴婢,此刻站在他父親麵前,也掩蓋不了眉宇之間的一抹焦躁慌亂。

高家家主雙手攏在袖中,瞧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惱火,嗬斥道:“你平日裏流連青樓畫舫,一宿便是月餘,還請各家那些沒用的老東西一起睡女人,引得他們盛讚。”

“如今,我們全族來做這件大事,不過才區區五天,你就急成這樣?”

高少英不但不怕,更據理力爭:“父親,你怎麽糊塗了?此一時彼一時,今時不同往日啊。”

“鯨海商會、七寶商會都發生這麽大的亂子,神風、藥叉商會等等,更是群龍無首,現在中土那些蠻子,正到處搜查捉拿,咱們高家也是跟七寶商會有過一些往來的,萬一被他們順藤摸瓜查找過來,豈不是大禍臨頭?”

“咱們本來見機極早,舉家遠走,正是一大幸事,偏偏在這裏耽擱五天,這才是要誤了全族性命啊。”

他憤然一指海麵,“此處海域,我也不是不認得,深海之下五百餘丈,就是築紫山脈。”

“這條海底山脈之中,多產血石礦晶、妖靈草,更有許多妖物族群,喜愛這裏,在此棲息,因而又衍生出與深海妖物有關的諸多其他靈藥,尤其是製香的原料,層出不窮。”

“每年冬季,海妖中大多族群蟄眠,就有多方散修到這裏來采礦采藥,積累身家,不過這些東西,對我們高家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往年等那些散修采了來賣,看咱們的心情,隨便賞個價也就是了。”

高家家主的臉色越來越沉。

周圍高家族人都心驚膽戰,連忙去拉扯高少英,一起勸他。

高少英掙脫眾人,語氣也放緩了些,道:“父親,我知道,等咱們逃出東海之後,以後要收東海物產,就得看東海這些人的臉色了,確實憋屈了些。”

“可是就為了臨走之前,多搜刮一批製香的原料,不惜這樣延誤逃生的時機,父親,你不能利令智昏啊。”

高家家主臉色冰冷,正要說些什麽,海麵忽然冒出一個頭來,是個黑臉漢子,正是高家初劫散仙之一。

他呼喊一聲,高家家主立刻露出喜色,也顧不上高少英了,淩空一躍,就將渾身裹在一股赤紅法力之中,破開海浪,直奔海底,留下一句話。

“你們謹守船隻,隨時準備接應。”

高家族人齊聲遵命,高少英卻看了又看,也運起法力,追入海中。

築紫山脈,坐落在海底,山峰連綿起伏,多有陡峭險峻的斷崖,奇岩怪石無數。

深海之中,冬暖夏涼,而築紫山脈這裏,更是常年要比海麵上溫暖一些,這也並不稀奇,不過是海底有火山地脈而已。

此刻,高家的三名二劫散仙,就守在一座幽黑山峰的山腳處。

三人都是白發蒼蒼,他們為了度過第二次陰魔劫,不知道用了多少法器、丹藥,潛力都已用盡,熬的頭發也已枯白,壽元不多,才會呈現出老態。

另有三名初劫散仙,守在他們身邊。

等到黑臉漢子、高家家主和高少英陸續趕來,高家的所有散仙高手,已經齊聚此處,全是男子。

隻因高家的《修蛇合歡真經》,不適合女子修煉,高家很輕視女人,妻妾都視為奴婢一般,對自家的女孩兒也很是嚴苛,早早就送出去,當成聯絡關係的籌碼。

這回他們舉族出海,甚至還有不少女子被拋棄在島上,隻是那些女子也不知他們是要逃亡,更不知他們將會去向何方。

高家家主落入山穀,匆忙道:“三老,如何了?”

“找到了,這裏肯定就是老祖遺言之中提及的那處地方。”

高家老者說道,“我們在這裏發現了老祖修蛇斷雲刀的痕跡。”

三名老者一起出手,三條淺紅色法力,打在山穀中心處,頓時將表層黑硬如鐵的山石,打成碎片,露出下方一個洞窟。

洞窟之內布滿紅光,隱隱透出一點血腥氣。

高少英隻覺得自身法力忽然變得更加活躍了些,氣血活潑,臉上發紅,驚訝道:“這是什麽?”

高家家主臉上又是激動,又是忐忑,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這恐怕是老祖的精血。”

高家祖上也闊過,曾經有兩位地仙老祖,其中更有一位高蘭陵,已經修煉到地仙巔峰的境界,可惜在閉關時,被另一位高家老祖用毒蠱暗害。

那位高家老祖,因此得以獨掌大權,荒**無度,卻也沒能威風幾年,就在一次出海之後,身負重傷,回到高家,留下幾句語焉不清的遺言,就一命嗚呼,軀體都化為膿血,神魂片片撕裂,死的慘不忍睹。

“老祖遺言之中提起,他就是在築紫山脈,發現山脈中孕育出一件重寶,跟守護重寶的妖靈相爭,力斬妖靈,卻也無力取回重寶。”

高家家主沉聲說道,“區區守寶的妖靈,都能夠拚殺地仙,這件重寶一定非同小可,隻怕是天仙法寶的檔次。”

“這些年來,我們高家一直都在秘密派人探查這件重寶的線索,積年累月,終於找到了這個入口。”

“天仙法寶?!”

高少英驚喜又惶恐,失聲道,“整個東海,都找不出一件天仙法寶,築紫山脈這種地方,怎麽會有那樣的寶貝?”

高家家主掃他一眼,哼聲道:“我就是知道,你在這樣的秘密麵前肯定守不住心神,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黑臉漢子說道:“少英,其實築紫山脈,來曆非凡,千年前,鯨海那裏本來有四座島洲,築紫就是其中之一。”

“那個時代,正是中土仙神紛爭,天下大亂,人口劇增的時機,東海巨妖試圖建立妖國,聚集百萬妖眾,不但把築紫島上的土人全部吞吃,還擄掠中土沿海十餘座城池的生靈,拿來血祭島洲大陣。”

“後來葉天師鑄大曆鍾,鍾鳴九州,率領群仙,鎮殺萬妖,又有魔道趁機出手,在其中混戰,連綿數月,終於把巨妖斬殺。”

“巨妖屍身連同麾下妖眾,都被築紫島洲砸入海底,堵塞在海底火山岩漿層之中,島洲破碎,才形成這座山脈,所以,這裏如果得了天地冥冥的靈機,孕育重寶,絕對是有可能的。”

高少英不學無術,首次聽到這段千年前的古史,心弦急顫,不由驚道:“千年前不是還沒有天仙嗎?地仙境界,居然能做到這種事?!”

“那畢竟是葉天師。”

高家家主也帶著幾分心悸,說道,“當年的葉天師,雖然還隻是站在地仙絕巔,卻傳說曾經施展莫大法力,把整個築紫島洲,千裏大地,抓上半空,砸落下去,驚散無數趁火打劫的魔道中人。”

“東海的百萬妖眾,與其說是被群仙誅殺,不如說,有大半是被整座島洲翻覆之時給砸死的。”

高少英越發駭然,啞聲道:“怎麽會有這種事情?!那、那,現在葉天師就在南海,這裏的天仙法寶出世,會不會被他察覺到?”

“那倒不必太過擔心,這些年來,你們有見過天仙出手嗎?無論正道還是魔道,我想他們的心力,都已經放在彼此製衡之上了。”

高家家主也有梟雄之姿,心性堅韌,說道,“天仙法寶出世,必然驚動天機,引得東海高人的心神感應,所以我們這些年,一邊搜集線索,一邊也在等一個大亂的時機。”

“大半年前,萬川海集之禍,三老原本已經想要動手,是我勸住他們,我看司馬家野心勃勃,不久之後必有大動作,一定會混淆天機,到時候才是我們出手的機會。”

“現在,雖然有那人在永嘉出手,震驚世人,擊碎司馬家的圖謀,但多位地仙之死,東海天機終究還是亂了,現下無論道佛妖魔,任何推算占卜之法,都難以算清東海之事。”

他說到這裏,胡須也微微顫抖,“這麽多年了,這是我們高家離這件天仙法寶最近的一刻。”

高家家主心潮澎湃,環顧眾人,喝道,“諸位,今日我們就取了此寶,再出東海!”

眾人異口同聲應下,高少英也在其中。

高家家主一馬當先,抽出自己的法器,是一把如波浪彎曲、遍布細靈鱗的地仙寶刀。

正是那位曾經闖入這裏的高家老祖所用,修蛇斷雲刀。

隨後三名高家老者也動用法器,頗為古怪,居然是共同祭起一個銅盤,銅盤放大數倍,直徑尺許,能看見盤中立著一口棺材。

他們雖然從老祖遺言之中得知守寶的妖靈已死,卻還是小心翼翼,在洞窟之中下潛。

這洞窟傾斜,越往下越開闊,紅光也顯得越發強烈。

漸漸的,這洞窟直徑,竟然已經超過百丈,眾人行走在其中,如同幾隻螞蟻在開闊平整的斜坡上爬行。

前麵能聽到海浪潮汐般的聲音,熱浪滾滾,紅光湧動。

“前麵應該已經靠近海底火山岩漿層了。”

高家家主放眼看去,前麵不遠處的火焰元氣,已經強盛到可以與深海重壓形成一個平衡,仿佛一個天然的陣法,讓海水無法繼續向前,而是形成一道高牆般的水膜。

眾人穿過這道水膜,頓覺渾身一鬆,已經置身於極熱的空氣之中,不用再以法力抵抗深海重壓。

高少英說道:“那裏是不是就是先祖斬殺的妖靈?”

眾人看去,隻見旁邊斜坡上,倒著一隻巨獸屍身。

那妖獸渾身遍布暗紅鱗片,如象如牛,四足三尾,頭生六角,眼大如盆,雖然身死,依舊猙獰。

妖獸身上不少刀傷,有幾條傷痕,幾乎把它攔腰斬斷,高家散仙都能認出,正是修蛇斷雲刀的痕跡。

“不錯不錯,正是這頭妖獸。”

高家三老中,最顯瘦弱那個,神情亢奮,道,“我已經能感覺到前方傳來的那股威壓了,靈動有序卻恒久滄桑,絕對是一件天仙法寶,離我們不足千丈了。”

高家家主卻走向那巨獸屍身,對比著自己手中修蛇斷雲刀,臉色有些驚疑不定。

“這不像是自然產生的妖靈,卻怎麽有點像是魔道中人采集妖骨,煉製的那種有相魔頭,魔怪傀儡。”

“假如真是因為曾經仙妖大戰,萬妖葬身於此,因而醞釀出的寶貝,怎麽會有魔道傀儡守護?”

關於魔道有相魔頭,世人本來了解不多。

最近百多年,清淨妖國卻不知從哪裏破譯、借鑒了魔道有相魔頭的部分法門,采金玉木石,煉製許多機關傀儡,經過擎天祖師和蒼日天師的驗證,其中不含魔道隱患,於是得以向外出售。

清淨妖國對外貿易,最大的一項利潤,就是來自這些傀儡生意。

東海貿易繁榮,也有不少世家,買了一些小巧傀儡,留在家中聽用。

所以高家昔日的地仙老祖,都誤以為此物乃是妖靈,今日高家這個散仙家主,卻能看出不妥。

“不過如果人為煉製天仙法寶,必有大的動靜,而且煉製極難,築紫山脈這些年都安寧無事,就算曾有魔道中人在這裏動過手腳,想來也是因為沒能成功,早就放棄了。”

高家家主心中不安,但他也已經能感受到那天仙法寶的無上威能,心中實在割舍不下,不僅湧出許多說服自己的念頭。

“不錯,這魔道傀儡損壞這麽多年,都無人處置,多半當年曾在這裏動過手腳的魔頭,這些年在外麵被什麽人斬殺了吧?”

高家家主越想越是篤定,若是還有魔道中人在此,這魔怪傀儡略微修一修,便可恢複舊觀,怎麽可能放任傀儡流失靈氣,損壞至此?

他們繼續向前,終於來到洞窟出口。

這洞窟的出口懸在半空,離下方的岩漿,還有數十丈的高度。

這是地層之間的縫隙,也讓他們得以視野開闊,看見海量岩漿湧動的模樣。

岩漿層之中,岩漿如同海麵起伏,熱力毒瘴,洶湧萬分。

如龍如蛇的一尊巨大屍身,蜿蜒曲臥,不見其頭,不見其尾。

隻能在岩漿湧動時,看見一截布滿灰白鱗片的身軀,若隱若現。

那些鱗片,每一片都比常人睡的床榻還大,但是這屍身上卻布滿了斑駁的傷痕,很多地方都有打穿整個身軀的窟窿。

岩漿順著這些傷口湧入,灼燒了這麽多年,讓這屍身,更顯得破破爛爛。

這就是當年那尊東海巨妖。

而眾人感受到的法寶氣息,也就是來自這巨妖屍身的某一處。

高家的人仔細巡視,果然發現屍身上有一塊區域,與眾不同,除了那種蒼涼大氣的灰白鱗片妖紋之外,還布滿了金色與黑色的密集痕跡。

“如果按照凡俗的蛇類來算,那塊區域,應該就是東海巨妖的七寸,寶物就醞釀在那裏。”

高家老者已經迫不及待,催促家主集合高家人的法力,融入那件法寶之中,留下烙印,成為這件法寶的主人。

高家家主一咬牙,引導眾人法力匯聚,化作一道赤紅雲霞,飄向寶物醞釀之處。

他們借助法力寄托自己的感知,在靠近了巨蛇七寸的時候,忽然好像聽見,蛇身之中傳來千萬種隱約的獸吼。

“難道那百萬妖物還有殘留?”

高家家主心中一驚,“不可能,死去千年,殘魂都該被岩漿化進了,所有靈氣怨氣法力業力,也早該為了醞釀這件法寶而耗盡。”

天仙法寶豈是尋常,若不是有這百萬妖魂,東海還有什麽東西,能夠醞釀出一件完整的天仙法寶?

高家家主心思一定,加催法力,就在那道霞光,終於觸及巨蛇屍身時,高家眾人都陷入莫名的恍惚之中。

“長思複長恨,長恨複長思,眾生疑心處,億萬鬼唱詩。”

歌謠悠遠,仙姿飄渺的白衣書生,手持竹簡,在八百年前,走入岩漿之中,踏足在巨蛇屍身上。

“留你一縷殘魂轉世,還是不夠,再為你準備一支大軍,一件法寶吧。”

白衣書生袖袍張開。

高家的人,見到了讓他們驚駭欲絕,幾乎驚散魂魄的一幕。

數千尊身上纏繞著香火金光的神靈,眼中卻湧動著黑氣,從那白衣書生的袖袍中飛出。

祂們嘶吼著,掙紮著,身不由己地落入了巨蛇屍身之內。

玄妙的陣法,在白衣書生彈指間布成,不計其數的妖靈殘魂被喚醒,湧入那個陣法之中,攀附在那數千尊神靈身上,啃咬寄生。

眾神和萬妖的磨合,在陣法的調度下,形成最完美的閉環,任何動靜,都徹底被封閉在其中。

巨蛇身上,百丈見方的一塊蛇皮鱗片,因為作為陣法的根基,也在天長日久、深海諸般元氣的滋養中,日益蛻變。

高家家主從幻覺中驚醒過來,大吼一聲,一股法力卷起眾人,順著來路亡命奔逃。

這件法寶幹係太大,他已經沒有半點覬覦之心,隻求能有多遠避多遠。

“高齊老祖,高齊老祖,你為什麽不死個幹淨,為什麽要回去留下遺言?”

他心中大罵,慌不擇路,終於飛出洞窟,衝出山穀,逆著海水向上。

卻在這時,隻見海底整座築紫山脈,動**起來。

“咦,居然有人來看望老夫前世之身。”

董敖老怪從海麵落向深海,廣目能見千裏海床,恰好望見三百裏外,正在奔逃的高家眾人。

“哈哈哈哈,看來你們與老夫有緣。”

“宣君神教的董敖老祖?!”

高家家主手中長刀怒旋,回頭一刀劈開了三老祭起的銅盤。

銅盤開裂,豎立著的棺材,立刻恢複原本的尺寸,高大偉岸,如同小山。

高家其他人,還沉浸在長思魔尊的歌謠之中,明明隻是普普通通的歌謠,卻讓他們在恐懼中無法自拔,隻覺自己隻要動一個念頭,便立刻有萬鬼環伺。

隻有一念不生,一絲不動,腦顱枯木,魂如死水,才能苟且偷生。

直到高家家主這一刀砍出,終於將他們驚醒,發泄式的順著高家家主的命令,將自身法力全部傾瀉而出。

三個老者一瞬間,仿佛又老了幾十歲,癟得如同幹屍,高少英等人也飛速衰老。

青銅古棺,層層洞開。

九層古棺中,站著一尊身形修長,頭戴修羅麵具的神將。

這尊神將,被血緣至親的兄弟下了蠱毒偷襲之後,竟然還順勢動用煉屍之法,要把他神魂煉化在肉身之中,練成半屍半寶的存在。

多年之後,這尊神將被子孫喚醒,體內九百九十個靈竅空間,一起煥發光輝。

長戈一舞,踏出銅棺,動**的築紫山脈,千裏之地,竟隨著他踏出銅棺的一步,略微一靜。

‘蘭陵啊,你已經中了絕毒,為兄知道,你就算現在,仍可殺我,不如這樣,你把我殺了,你也死去,然後高家滅亡。’

‘或者……嗬嗬嗬嗬,接受這套煉屍之法,守護高家吧。’

修羅麵具下,怒目淌出血淚,神將無言,展現出不遜於生前巔峰的戰力。

“高蘭陵,原來是你。”

董敖饒有興趣的笑了一聲,“當年我們也曾交手,你要是活到現在,或許真可與我爭鋒。”

“但你這樣的人,居然被高齊那樣的貨色練成邪屍。”

董敖揮出一掌,“老夫,送你粉身碎骨吧。”

高蘭陵揮斬出去的長戈,忽然扭曲,如同一條長蛇反噬,回身撞在他胸口。

整個神將軀體內,所有靈竅空間都拉長扭曲如蛇,轟然散開。

一招之間,高家這件足以令整個司馬家都驚訝側目的底牌,就炸得粉碎。

隻剩一張修羅銅麵,打著旋兒,來到董敖手中。

“你這張麵具,比你屍身幹淨得多,倒可留個念想。”

他屈指一彈,麵具破海而去,不知所蹤。

高家眾人垂垂老矣,麵色絕望。

高家家主心如死灰,怨道:“當初若死的是高齊……”

董敖一眼掃來,高家眾人被他目光炸碎。

這一日,築紫山脈崩塌,高家三千七百族人,成為東海巨妖再現的第一批祭品。

小半個時辰之後,海嘯和海妖,將會先後抵達萬川海集、七寶商會、鯨海三洲。

“先掃東海,再殺大周。”

董敖感受著自身恢複全盛的實力,有了前世真身在,現在的他,絕不遜於掌握自家洞天福地的狀態。

何況還多了一件天仙法寶。

“善哉善哉!”

善勝天在他背後現身,“如此巨變,永嘉城中那人定已有感了。”

“董道友還需在此寶中留下烙印,貧僧便先行一步,會一會他。”

彼時,東海正入夜,海上明月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