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福地,並不是這顆星球上,自然產生的山川地形。

正道中的門派,如果想要開辟洞天福地,往往需要至少五位地仙,參悟洞天福地法門,然後分別派人往南海北海,取來兩塊令符。

在兩塊天仙令符的幫助之下,幾名地仙一起感應九天之外,位於他方宇宙的“上界”。

從上界之中,選中一座峰巒。

然後,以地仙自身對於世間法理的認知視角為報酬,以兩位天仙為擔保、中介,觸動一絲上界天道,請上界天道將那座被選中的峰巒,跨越兩界,送到這方天地之中來。

這種峰巒,原本大多隻是荒山而已,算不上什麽靈秀之物。

但是在跨越兩界的過程中,這座峰巒,往往會得到些許界外先天混沌之氣的淬煉,又撞入此界,自然而然引動海量的後天混沌元氣。

兩者結合之下,後天混沌元氣,就會有大半被轉化成實體物質,填充到這顆星球的大地之中。

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尖錐,從界外而來,嵌入地層,形成大量的新土、新石,新的山峰,新的瀑布。

而一些還沒有轉變完的混沌元氣,就會形成靈脈,蜿蜒盤踞在這片區域內。

那座經過兩界混沌淬煉的山峰,往往會坐落在這片區域的中心位置,成為洞天福地的中樞。

洞開九天,創衍福地!

這就是洞天福地的真意。

每一座洞天福地,都為這顆星球增加了直徑數百裏、深達千裏的體積。

而且在這直徑數百裏、深達千裏的區域內,所有的物質,都是飽含靈動元氣的新物質。

看似依然是群山土石,其實洞天福地內的土石,價值之高,是遠非尋常土石礦脈可以比擬的。

關洛陽當初在司馬家的書庫中,看到了涉及洞天福地的一些講解時,心中就很是向往。

如今既然來到了真正的洞天福地之中,自然要好生感受一番。

飛天樓船停在天策府福地正西麵的港口,眾人下船,到了岸上,自有天策府的人,牽來馬匹,各自上馬。

天策府這座福地,向東是一條大江,東南麵就是東荒大雨林,五帝大魔堂的地盤,所以福地東側是幾座雄關,全部用來屯兵。

而福地西側的城池,則要繁榮安寧的多,做兵將打扮的人很少,絕大多數都是百姓的裝束。

但這些百姓,上到白發蒼蒼的老者,下到六七歲的小孩,竟然都會騎馬,幾乎家家戶戶,都養了一兩匹駿馬。

城裏的街道,也造的極為開闊,可容多人快馬奔馳。

關洛陽他們穿城而過,正式進入天策府的福地範圍內,入目所見,首先就是漫山遍野的金色浪潮。

高達三丈的金竹,主幹粗長,旁枝堅韌,枝頭上掛滿了沉甸甸的稻穗,稻穗之中,每一粒稻米,體積都跟常人一根手指差不多大。

這些稻穀,叫做宿靈稻,農人也稱作大稻。

當今天下,無論是中土、東荒還是南疆,基本都以這種稻米作為主食,東海上也很常見。

關洛陽想起之前在高空中看到的場景,說道:“福地之中,居然有這麽多地方用來種稻嗎?”

“這是擎天祖師定下的規矩,我正道的洞天福地,都至少要有四成的地方,用來種植宿靈稻。”

薛延年笑道,“擎天祖師當年眼見世間億萬生靈,難以溫飽,感應到上界有五穀仙株,但又擔心飛升之後,難尋歸途,於是才千方百計,開創一種貫通兩界、探天取物之法。”

“他成功取得五穀仙株,培育出最適合此方天地的宿靈稻,後來才以這個法門為基礎,有了開辟洞天福地之術。”

“所以拿洞天福地來種稻,也算是回歸初衷了。”

旁的地方的宿靈稻,一年四熟而已,而福地之中的宿靈稻,一株能生長百年,每年十二熟,雖然算不上什麽靈藥,但三餐所用,也能叫人壽過百歲,耳聰目明。

關洛陽聽著薛延年的話,略微感應,更深刻的體會到了這福地之中的土質,有多麽奇特。

須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不同的植物,對於生長的環境都有各自的要求。

而這洞天福地之中的土質,是直接由天仙符令、多位地仙,引導海量後天混沌元氣所化,渾渾融融,無所不包。

不管是原生於沙漠還是生於冰天雪地,是適合水底淤泥還是適合濕冷石壁,任何植物,隻要丟在這裏,都可以茁壯成長。

而這種效果,隻是洞天福地內,最微不足道的一環。

當關洛陽他們穿過了稻田,往群山之間去的時候,先要過一道峽穀。

策馬其中,清風緩緩流過。

關洛陽若有所覺,伸手在風中抓了一把,手感微涼,風中分明有銳意滋生。

過了這道峽穀,前麵群山,緩坡,溪流,山澗之間,修行者的身影就多了起來。

大多都是勁裝打扮或者幹脆披甲持劍,有的靜坐參悟功法,有的演練攻防,更多的是在牽引洞天靈氣,祭煉自己的兵器。

薛延年身為地仙,從這裏走過,這些人也不為所動,專心致誌,沒有一個分心上來打招呼的。

“祭天大典將近,邪魔外道,必有異動,我天策府這些弟子近來備戰,戰意已濃,隻等一試鋒芒了。”

薛延年笑容滿麵看著那些人,口中說道,“道兄,看我們這些弟子如何?”

關洛陽道:“神采四溢,鬥誌昂揚。”

薛延年撚須而笑,道:“過了這百戰坡,前麵就是我們天策府長老、將官居住的地方了,也是接待貴客的地方。”

“等我給道兄安排好了住處,道兄也可以四處走走,看看各方道友,彈琴問經,或者瞧瞧我們天策府那些長老們的修行,要是有什麽不足之處,還望不吝指點。”

關洛陽遙遙看去,隻見青山高低錯落,瀑布生雲煙。

山間斷崖,平台密布,蒼鬆古柏,竹林微**,人影行走其間。

百十座洞府院落,依山而建,虹橋橫空,峭壁回廊,溪流九曲,相映成趣。

到了這裏,關洛陽已經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這座洞天福地,最西側是百姓城池,又種滿了那麽多的宿靈稻。可以稱得上是土德。

土生金,過那道峽穀之後,風中有銳意,就是土德轉為金德之氣。

天策府的功法,本來就是以金行為主,所以過了那道峽穀之後,這邊的百戰坡,就是天策府中低層的弟子修煉之處。

金生水,水德蘊養,是天策府的功法,漸漸練到了陽極陰生,至剛近柔的境界,對應的是天策府那些散仙和地仙的居住之處,那些山峰洞府。

而這些散仙,還不是天策府真正最核心的所在,所以繼續往東,也就是天策府的中樞地帶,應該恰好是水生木。

木德生氣最濃鬱的地方,大約是那位天策府主的修煉場所。

這個布局,其實頗為微妙,因為那道峽穀之中,銳意隨風而動,太明顯了一點,可能是這幾年,才被人為劈開山體,鑿出了那條峽穀。

洞天福地之中,原本一切氣息渾融,恍若天道自然,造化所鍾。

被這麽一改,多了幾分匠氣,反而不美。

而這種改法,顯然是犧牲了一部分造化天成的意境,隻為了最大程度的運化木德生機。

“薛道友。”

關洛陽微微皺眉,說道,“你們府主,是不是受了什麽麻煩的傷勢?”

薛延年臉色微變,歎了口氣,道:“果然瞞不過關道兄這樣的高手。”

關洛陽說道:“那條峽穀做的太明顯了,你們根本沒準備瞞吧。”

薛延年苦笑道:“因為府主受傷這件事,魔道中的一些厲害的對頭都心知肚明,我們自然也不會對同道嚴防死守,當然,也不會故意讓這個消息流傳出去。”

關洛陽說道:“方便說說是什麽樣的傷勢嗎?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天策府的實力,在世間十六處洞天福地中,也算是佼佼者。

因為十六處洞天福地中,有像大周洞天這樣,沒有天仙法寶的,也有像寶日王寺等等,沒有天仙之姿的高手坐鎮。

而天策府是洞天福地,天仙法寶,天仙之資,三者俱全。

問題就出在這個天仙法寶上了。

天策府的開元戰匣,是從千年前就開始祭煉的一件重寶,最早的時候,是在中土集皇朝之力打造,當年還曾經在南海仙宗淬煉過一番。

天策府的曆代傳人,嘔心瀝血的將之祭煉,在跟東荒魔道對抗的過程中,又不知道斬殺了多少魔物、魔頭,才把它推到天仙法寶的檔次。

可是正因為天策府跟東荒魔道死磕,東荒雨林中的五帝大魔堂,也磨礪出了一個大高手衛原,持天仙法寶跟開元戰匣長年激戰,互有損傷。

王劍仆為了修補開元戰匣,想盡辦法,幾年前動了念頭,潛入南極光明海,盜取朱燦魔尊的染血金羽。

南極光明海,是地仙榜第一人,魔道絕羅老祖的地盤。

王劍仆潛入那裏,本來就凶險萬分,也做好了被看破偽裝,麵對絕羅老祖的準備,沒想到,他沒遇到絕羅,反而在把染血金羽帶出光明海之後,遭遇魔血暴動,金羽裂空,斬傷了他的神魂根基。

“……府主還是鎮住了那染血金羽,帶了回來,收到開元戰匣之中緩緩煉化,至於他自身的根基損傷,本來也早可痊愈,可是衛原每年都要來跟他比鬥一次,逼得他傷情反複惡化,我們隻好修改了洞天布局,以洞天木德靈韻,協助府主療傷。”

薛延年一提起那衛原,恨的咬牙切齒,說道,“尤其是今年,年初的時候,他們本來已經鬥過一次了,不久前,東海巨妖作亂那一夜,衛原又一次攻打天策府,害的府主破關而出,與他交手,傷勢拖延到現在。”

關洛陽輕聲道:“神魂根基上的傷勢麽……”

他身邊,最具奇效的療傷藥,應該是仙豆,但是仙豆對神魂方麵的傷勢,實在不算對症。

返魂花露的話,又隻能算地仙檔次比較常見的傷藥,以天策府的底蘊,肯定有相似的東西。

藥物方麵不行,那就隻有看人或者看功法了。

關洛陽拿出一本書冊,道:“薛道友可以把這個交給你們府主,或許可以幫上一點忙。”

靈能在療傷這方麵算不上高明,但是回夢心法,在這方麵的優點很顯著。

回夢一脈的人,麵對毀形滅神的絕域魔氣,不知道有多少被別人打的神魂重創,英年早夭,卻還能順利保全魂靈轉世,可見其高明。

關洛陽拿出來的這本冊子,是他推演《心界七神拳譜》的時候,順勢梳理出來的《七神療傷篇》,其中就參考了回夢心法的奧妙。

“多謝道兄了。”

薛延年收下之後說道,“不過,這回的祭天大典,祭天祭先賢,府主是準備趁勢修複開元戰匣的,開元戰匣一旦複原,府主與其交感,傷勢也自可複原。”

“但我們有這個想法,魔道中人說不定也能夠看得出來,這回祭天大典,肯定還會有外敵來侵。”

他說到這裏,有幾分羞慚,“實不相瞞,我執意請關道兄過來,一是敬佩當日關道兄在激戰之前,還能顧全永嘉城中的生民,二來,也是因為關道兄實力強橫,能令這回的祭天大典更安穩幾分。”

關洛陽哈哈笑道:“天策府先派人到東海相助,我自該回報。甚至就算沒有先前的事情,我與魔道也是死敵,對於抗魔的同道施以援手,也是天經地義。”

你幫我,我幫你,交情就是這麽建立起來的。

司馬家當初也很想跟當世這些一流的正道宗門打好關係,隻不過,他們平日交易就不肯讓利太多,更不肯派出真正的高手,到對抗魔道的前線去相助,所謂的有意交好,就隻是停留在表麵而已。

薛延年把話說開,言談之間,就更坦**了幾分。

等到了那些山峰洞府之間,他就立刻喚人來,先安排了關洛陽一行人的住處,又問起法雨寺的六位神僧安排在哪裏,隨後為關洛陽引路,沿著碎石小道,上到一處崖邊。

崖上一株古鬆,鬆下巨岩棋盤。

兩名僧人對弈,四名老僧坐在周圍石墩、樹根之上。

懸崖對麵的瀑布,從高處奔瀉而下,激流湍白,風景如畫。

法雨寺的法仁、法義、法禮、法智、法德、法恩,六人相貌不同,但氣質出奇的相似,都是一樣的黃色僧袍,雙眉灰白,兩頰消瘦,皮膚鬆弛,耳垂寬大。

薛延年與他們有些交情,打過招呼之後,向他們介紹了一番關洛陽。

六僧雙掌合十,向關洛陽見禮,隨即五人麵色如常,低眉順眼,繼續默念經文或思考棋局。

隻有坐在虯龍般樹根上的一名老僧開口:“施主心如朗月,氣意如海,海月相映,各自澄澈,本身應該沒有什麽事情,需要來問我們幾個磐石老僧,之所以來見我們,是為了你身後那位小施主吧。”

關洛陽垂手按在一凡肩頭,把他撥到身前,笑道:“大師開門見山,說的不錯,我這徒兒是海中靈龜,早年得了一串念珠,開啟靈智,悟出法門。”

“他用那套法門收攝香火,煉成神力,隻不過因為香火天書落在魔道的緣故,香火之道,隱患極大,聽說六位大師能純化香火,特來向你們請教。”

還是那樹根老僧開口:“施主大約也是聽說,我們當初為一古廟邪佛純化香火的事情,實則那是誤傳,我們隻是把那香火化為佛門念力罷了,已與香火之道沒有什麽幹係了。”

“以施主法力神通,若出手為這個小施主轉變根基,也不在話下吧。”

海一凡臉上露出一點失望。

老僧說道:“莫非是小施主自己不願轉化根基?”

“我……”

海一凡開口了,隻是他說話的聲音極慢,簡直像是每一個字,都拖長了幾倍的尾音,“想……要……”

關洛陽笑道:“是這樣的,他修煉香火之道後,最先帶動的是他自己的族群,深海之中,有十萬海龜,是他的信眾,提供給他微薄的香火信念。他也可以反饋靈性,讓這十萬海龜,漸漸通靈。”

“我倘若出手為他轉化根基,他跟那些海龜的聯係也就斷了,再想讓那些海龜得以通靈,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海一凡連連點頭。

他並不是不願意說話,委實是說話太慢了。

老僧微微動容:“十萬海龜……”

自從道法傳世以來,點化野獸為靈獸,這種事情常有人去做,但往往是靠一代代的培養,配合藥粉、丹丸之類,而且數量不會太多。

東海巨妖麾下說有百萬妖物,聽起來多,實際上跟整個東海比起來,說億中選一,也毫不為過。

想讓野物開靈,概率就是這麽低。

靈智這種東西,太精微難測了,要在一代以內,把十萬海龜全部點化了,讓天仙來做,恐怕也做不成啊。

海一凡能給十萬海龜反饋靈性,也是機緣巧合,不可複刻的事情。

關洛陽都覺得這事情奇妙,才沒有急著給他轉化根基,更是時刻上心,聽說這六個老和尚有手段,就特意把海一凡也喊上。

“造化難求啊,你竟然有這樣的緣法,讓你強行轉化根基,也實在暴殄天物。”

樹根老僧不禁說道,“既然如此,這些天,你不如跟在我們身邊,學些經咒法門,雖然不說能徹底解決隱患,但也能讓你的香火神力多錘煉幾遍,日後等它們完成開靈,你再轉修不遲。”

海一凡麵露喜色。

樹根老僧向關洛陽道:“施主,白日我們教導他,晚上便讓他回去,如何?”

“光陰珍貴,如果幾位大師願意,這段時間讓他一直待在這裏,也無妨。”

關洛陽笑著應下。

小和尚留在這裏,關洛陽繼續去周圍遊玩。

雖然因為在人家家裏,他沒有肆意放開感應,但從外圍走到這裏,一些小範圍感應加上推測的手段,也基本可以推算出來。

天策府的這座洞天福地,直徑約三百裏,除了地質奇妙之外,更是層層疊疊,不知道套了多少陣法,隱沒在每一個角落。

如果在其他地方,一座調動三百裏地脈的大陣,關洛陽隨手一拳,也就破了。

但若是以這座洞天福地為根基,再有一件天仙法寶作為樞紐,把這些陣法全部推動起來。

關洛陽自忖,就是拿出鳴鴻,全力以赴,也未必破得了。

‘難怪這地方離東荒雨林這麽近,這麽多年來始終沒有被攻破過呢。’

關洛陽心中盤算著,‘假如我是敵人,要怎麽搞,才最有可能攻破這裏,毀掉祭天大典呢?’

……

風高雲淡,晝光如梭。

不經意間,夜色漸深。

“報!!!”

子夜時分,福地之外,忽然有人踏劍飛馳而來。

“斬蛇盟使者,求見天策府主,我們斬蛇盟被魔道大舉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