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凍土之上,巨大的坑洞已經直抵地下幾千裏的深度,探入了地母層。

構成地母層的事物,都是高密度的、帶有一定熱量的暗色物質,仿佛是某種黑色的金屬。

這就是遠古地球被焚燒、凝縮之後,形成的遺骸。

在這黑暗的殘骸裏麵,還包含著無數地母族人的屍體,在外界的壓力和漫長歲月的作用下,這些屍體往往已經全部變成了化石。

其中幸運的一部分,或許會在化石之中,保留一點點的活性,經受太歲武者的氣血輻射影響後,有可能清醒過來,從而被他們的君主察覺到。

但,那些化石之中包含的活性,已經非常微弱,即使清醒過來,往往也要地母神族的君主們仔細的感應,才能夠辨別清楚、確定方位。

假如說這些幸存者的存在感,猶如已經被吹滅的蠟燭上,殘留的那一點點溫度。

那麽,當年那些護國神兵,經過大災難和漫長歲月之後,演變形成的一座座礦脈,那種存在感,就強烈的像是一座又一座緩緩波動著的岩漿湖。

正是這些遠古護國神兵的礦藏,巧合的調節了引力,使得如今這個地球表麵的重力強度,處在普通人也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也正是這種巧合的布局,形成了巨大的封印,使得處在地母層深處的那些君主,無法解脫出來。

即使是想要從外界以暴力去挖掘、破壞的話,也會有很大的難度。

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太歲輻射作為輔助,一邊用這種輻射影響地母層的物質結構,一邊進行挖掘。

元君祖廟,古紀天宮,其實也都有在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假如他們現在能夠看到這北方凍土地下的景象,就會發現,神殿在這件事情上的進度,居然遠遠超過了他們兩方。

這些在地下持之以恒的散發著氣血輻射,並進行挖掘的生物,既不是地母神族那樣近似巨蟹的體型,卻也不像是正常人類的模樣。

他們雖然近似人形,但體表覆蓋著厚重的白色毛發,猶如某種白毛巨猿,高度至少都有十丈左右,最高的,已經接近五十丈。

肩背寬闊,肚腹滾圓,體型胖大,臃腫無比。

龐大的氣血輻射,使他們每個人身邊的空氣,都產生微微的扭曲,仿佛整個身體表麵籠罩著一層會隨呼吸而起伏的赤紅光圈。

忽然,坑洞上方一個巨大的漩渦浮現,急速的降落下來,所有的白毛巨猿都抬頭看去。

漩渦降落時激起的氣流,使他們身上厚重的白毛被掀起,露出了驚悚的事物。

原來在那白毛的掩飾之下,他們看起來才勉強像是人形,而實際上,他們體表生長著許多畸形的部位,像是一些發育不完全的手腳,心髒狀的肉瘤,突出體表的血管,崎嶇蜿蜒的骨骼,比比皆是。

白毛再度垂落,他們同時向著那個漩渦拜伏下去。

漆黑的漩渦之中,浮現出太淵神主的身影。

五十丈高的白毛巨猿慨然道:“神主,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們沒有半點懈怠,每個族人吞噬青紅壽海中的資源,達到極限之後,都全力的投入到挖掘之中,最近的進度,可以趕得上過去幾十年的總和了。”

“距離君主受困的地方,隻剩下約一千八百裏的深度了。”

太淵神主點了點頭:“你們辛苦了,我帶來了更多的助力,今日便一鼓作氣,打出通道,讓我本體的氣血可以轉移出來。”

所有白毛巨猿左顧右盼,一個個歡欣鼓舞,亢奮不已。

太淵神主袍袖一揮,頓時宛如四海倒傾,不可計量的氣血輻射全部傾瀉下來,裹挾著原本就在這裏挖掘的所有白毛巨猿氣血之力,向下壓迫過去。

地母層越往深處,壓力越高,密度越大,受到遠古護國神兵礦藏的影響也就越深。

內部的自是難以脫困,外界的,就算是君主的複蘇之身出手,形成的破壞也非常有限。

但是太歲血肉,是當年七大君主聯手調製而成,太歲型的氣血輻射,可謂是地母層物質的克星。

在如今這股蠻橫無比的輻射之力影響下,坑洞底部的物質,迅速的軟化、排開,如同暗紅色的海浪一般。

太淵神主的身影,帶著所有的白毛巨猿極速下沉。

而在坑洞上方,在這片凍土荒原的天空中,從紫禁城那裏被搬運過來的神殿精銳、大營兵馬,全部都被一個個的漩渦吸攝在半空中。

他們的氣血輻射,也被那漩渦接引而去,灌注到那個坑洞之中,所有人身上的氣息都越來越虛弱。

但與此同時,卻另有一個五光十色的漩渦打開,豎立在半空,從中噴射出許許多多晶瑩剔透的凝膠,大多都呈現青色或紅色。

這些膠質物,極易消化,所有神殿精銳都在主動抓取,急匆匆地吞服,來自羅刹諸國和女真王朝的精銳兵將,也都有樣學樣。

說來奇妙,這些東西入口即化,入腹即散,溫熱的感覺遍及全身,讓他們虛弱的氣血,有非常迅猛的回補之勢。

不過這些沒有經過打磨的氣血,轉化的越多,就越來越難以控製。

倘若是在正常的狀態下,恐怕這些人吃不了多少,身體就會開始變得畸形,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不過現在嘛,一來他們都學過穴竅法門,二來那漩渦還在持續不斷的吸收他們的氣血,反而讓他們沒有太多顧慮,隻管吃就是了。

荒原的一角,紫光微微閃爍,化出紫元君的虛影。

“居然是青紅壽海?”

紫元君望著空中的一切,神色頗為驚訝,也已經明白了太淵神殿的打算。

所謂“青紅壽海”,最早是元君廟打造出來的一類神兵。

這神兵無形無質,是以武道開辟出來的一個異度空間,與現實世界間隻有一個隱秘的連接點。

元君祖廟以傳承文明為己任,收納天下典籍,記錄無窮知識,但他們深感知識的創新太難,損毀卻太簡單了。

於是他們將所有典籍另外抄錄一份,存儲到“青紅壽海”的異度空間之中,壽海二字,就是取“世人智慧如海,我為智慧延壽”之意。

後來,這類神兵也被用來存放靈核資源,因為那時最常見的靈核,就是青色的祛病靈核和紅色的壯血靈核,所以神兵名目之中,又有了“青紅”二字。

太淵神殿分裂出去之後,大興殺戮,動輒滅國,千年的時間裏麵,陸陸續續有數百個國度被他們毀滅,那些國度持有的資源被他們直接掠奪過來,充作消耗品。

而那些國度的臣民,也被他們把氣血抽取出來,煉化成活性較佳的靈核,當做長期儲存的戰略資源,全部存放在“青紅壽海”之內。

遠古地球遭遇毀滅性衝擊之後,以其他形式存儲的資源,差不多都毀了,但是青紅壽海那樣的異度空間,卻有可能留存下來。

隻不過,這些異度空間跟現實世界的連接點,也會受到強烈的衝擊,流落不知所蹤。

紫元君也曾經嚐試過尋找祖廟當年持有的那些壽海,一個都沒找到。

沒想到最擅長觀測的太淵神主,居然已經成功的找回了幾座。

有青紅壽海那樣龐大的戰略資源庫作為後盾,神殿族人確實可以毫無顧忌的提高挖掘的效率。

雖然他們這樣胡亂吞噬資源,太歲之體必定會出現略微失控、畸形的狀況,戰力會衰落很多,不要說跟同境界的高手相爭,恐怕就是跟低兩個重天的高手對戰,都可能被斬死。

可要是單純負責向地下挖掘的話,這種工作,他們還是可以勝任的。

然而,他們這種狀態依舊非常的危險,氣血失控,可不僅僅是會對肉身造成影響,對意識也會進行持續的衝擊,後續是很有可能恢複不過來的。

看來,關洛陽與元君廟聯合後做的那些事,確實給了他們足夠大的壓力,才讓神主他們不惜把神殿最後一批族人的性命,都拿來博弈,隻為了加快挖掘的進度。

荒原上的紫色虛影,漸漸淡去。

地下坑洞深處,一道紫色光華,突然從側麵閃出。

太淵神主的一縷發絲被轟斷,紫色的神光橫在他的脖頸前方,差之毫厘的穿刺過去,令他的身影為之一頓。

暗紅色的氣血輻射,也被這一道紫光打出了幾分潰散的痕跡。

坑洞中的景象略微明朗,白毛巨猿們動作失控,紛紛向四麵八方散開,身體撞擊在坑洞周圍,把這個坑洞的底部擴大了許多,形成一個足足有五六裏方圓,近似球形的區域。

紫元君的身影浮現出來,素手輕探,五指微張,在整個坑洞內部,無數的紫光縱橫交錯,不斷折射。

每當百餘道紫光前端碰撞在一起,就好像是百餘個線條,構成了一個立體的、錐形的多棱尖刺。

而此刻,太淵神主周圍,已經出現了上百個這樣的尖刺。

“紫元君!!”

太淵神主震怒,神槍出袖,身體周圍的所有紫光尖錐,全部都被扭曲起來,變成長槍之上的附著物,瞬間吞沒殆盡。

周邊無數的微小粒子,都在他長槍探出的這一刻,加速自旋,相互繞轉。

整個空間裏麵,浮現出了數量多到無法形容的密集磁感線,無窮無盡的弧線,有序的分布,大大小小的圓圈,交錯、重疊著。

紫元君的身體,好像也要被吸收過去,主動的撞向槍尖。

她的雙手拉開,隔了大約一尺的距離,十指尖端,同時散出多條紫色的光線,光線射到對麵的手掌之後,又產生折射。

立體的網巢,被她的雙手塑造出來,光線並沒有進行二次折射,使這些纖細的紫光,顯得有些稀疏。

紫元君玉貝般的牙齒,輕輕磕碰了一下,震動傳到雙手,紫色的光線,立刻發出沒有任何人敢忽視的振鳴。

一聲振鳴,周圍所有的弧線都淩亂了。

交織的紫色線條,被力量大減的太淵神槍擊中,在線條繃斷的同時,也把神槍彈開。

紫元君的身影飄退了一些。

這時,坑洞中所有的白毛巨猿,身上都出現了交錯的細痕,他們的身體,仿佛變為某種易碎的脆性物質,四分五裂。

紫元君最開始出手的時候,那些在坑洞中密布的紫色光線,就已經把他們全部斬殺。

元君廟雖以寬和聞名,但如果沒有這樣的果決,遠古之時,又怎麽可能還維持三足鼎立的局麵?

主要是如此,紫元君殺盡這些人之後,心中依舊微歎。

畢竟這個時代,地母族人實在已經不多了。

“你……”

太淵神主沉聲一語,道,“你離開後,桐恩或可自保,但不可能在琅虛的刀下護住你們的部下。”

“看來,你終究變得如你們祖廟所聲討的那些人一樣了。”

紫元君撫手而立,靜若幽蘭,平淡說道:“誰說我離開了天子渡?”

分身之法?不對,地母神族的武道特性,決定了他們很難去研究什麽分身法門,況且若以複蘇之身再度分身出來,也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隻會白白損耗力量。

太淵神主雙眉一揚,眼中層疊漩渦浮現,頓時看出端倪,露出驚色。

眼前的紫元君,看似身邊紫光環繞,恒常不動,其實這些光芒卻在發生細微的閃爍。

每一次閃爍,都代表著紫元君離開了一次。

不錯,紫元君沒有修煉什麽分身之法。

她隻是在跟關洛陽交流之後,深深的被仙道法門中的天人合一、森羅遁法所吸引,互相印證。

到如今,這位遠古唯一女性的武道君王,終於不僅僅是能夠發出神光,而是能夠讓自己整個複蘇之身,也化為紫氣玄光了。

她在跟太淵神主對話的時候,每一句話說出來的時間裏,都已經離開了許多次。

在每次離開的間隙,她都去到了天子渡,以多次片段式的動作,合成了一個完整的招式,聯合桐恩侯,對付琅虛國主。

這就好像一個人同時在兩張紙上寫字,在左邊寫了一筆之後,又在右邊寫一筆,然後再到左邊寫一筆,最後在兩張紙上,完成兩個不同的字。

從天子渡,到北地荒原深坑之中,兩個地點,萬裏之遙。

在如今的紫元君看來,也不過就是“放在同一張桌麵上的兩張紙”罷了。

“哈哈哈哈!”

太淵神主忽然笑了起來。

“我們這樣的人,如果遇到了別的足夠遼闊的風景,果然立刻就能夠有很多新的感悟啊,那個外來者見到了我們遠古的風貌,我們也見到了他身上的可能。”

“看來就算封印不被破解,以你現在這套手段,再過幾日,你也能夠將自己的本體根基,悄然轉換出來了。”

這個時候的神主,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宿敵,居然有幾分唏噓之意。

“天王,你要不是這麽早就被踢出場了,或許現在,我們也能夠看一看你的戰體會有什麽新的變化吧。”

紫元君眼中也有遐想之色,輕聲道:“大約正因如此,洛陽當時才不肯多等,甘冒風險,也要把他們先清除出去吧。”

“現在終究是大勢已成了。”

她看向太淵神主,“神主,你是要在這裏繼續被我拖延下去,等到洛陽趕來,還是主動出去,尋一個好的戰場等待,等我們所有人匯聚,酣暢一戰呢?”

說到這裏,兩人的神色突然都有微妙的變化。

他們感覺到,恒王的複蘇之身被摧毀了。

“又比我預料的更快!”

太淵神主再度皺眉,隨即釋然,注目蒼天,口中說道,“元君,你以為我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紫元君察覺到太淵神主體內,發生異樣的變化。

他好像在自己的體內施展了太淵神槍,而且不止一次的施展。

這樣迅猛的運轉著神槍的招式,就算是紫元君,也來不及阻攔。

可是這種威力完全在體內爆發,全部被他自己的身軀承受,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紫元君卻不假思索的發出多道神光。

她雖然不知道太淵神主在幹什麽,但她很明白,神主絕不是一個甘於自毀的人物,不管他做什麽反常的事情,都該要打斷他。

“沒有用的,他比我們預料的都更快、也更強。”

太淵神主的衣袍顫抖起來,眼中灰蒙蒙的一片,又似乎倒映波光,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麽。

“他甚至還沒來,但他已經在殺我了,所以……”

神主碎眸,異聲一笑,“我還有一個機會。”

轟!!!!

這個時候,逆穿時光的龍皇拳力,從奇異之處出現,轟然砸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