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扶起白狼的身體,四兄弟裏麵這個最悍勇,平時也最多負責跟外麵做生意的小弟,這時候已經臉色慘淡,七竅裏麵都有血跡湧出來。

他胸口深深的凹陷下去,血水湧滿了那個凹坑,染遍上半身,眼珠子來得及略微轉了轉,直勾勾的看了王青一眼,便一歪頭,斷絕了生息。

“四弟!!”

王青猛回首望去。

來者出手就是絕命的一招,一點餘地都不留,就是奔著這一招打死白狼的目的去的。

這個人他們也都有印象,神州結義社那個聲名鵲起的社長,關洛陽,之前在他們的推斷中,屬於雲老二暗子的人物。

魏冷波怒吼道:“你居然敢下這種毒手,雲又白是瘋了嗎?”

他喊出聲的同時,目光飛快的從關洛陽身邊擦過,在落地窗那邊的圍牆上下掃動,卻沒有見到更多的人影。

‘隻有一個?!’

嘎嘣!!!!

老大老二都答非所問,巨大的金屬斷裂聲響,成為了在場的人中,對關洛陽的第一個回應。

那是秦德利的一記掃腿,踢飛了他麵前那九百公斤的沙包,連接著沙包和天花板的鐵鏈,足足有嬰兒手臂那麽粗,也在這一踢之下,直接崩斷。

天花板上,被拽出了一個湯碗大小的缺口,崩裂的混凝土裏麵,粗大的鋼筋都**出來一截。

體積足足有兩個電冰箱捆在一起那麽大的沙包,飛過了整個大廳,從大廳中間的沙發茶幾上空掠過,帶著一股狂風,撞向關洛陽。

這個沙包的衝擊力,不亞於一個四人滿座的轎車,以時速六十公裏,踩油門衝撞過來。

要是放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遇到這種力度的攻擊,關洛陽的第一反應絕對是避開。

不是說三練大成的人不能接,而是沒必要,倘若出手接下來,定會對身形造成一點阻滯,在麵對圍攻的時候,這種阻滯,就很有可能變成破綻。

但是今天,他僅僅是左手往前一伸,一抹,遮蔽了他整個視野的沉重、龐大的沙包,就像是撞在了洶湧澎湃的海底暗流之中,被輕易的撥轉。

再隨著他右手一推,逆向彎折的沙包,就以離地半尺的高度,直撞回去。

以這個沙包的自重、材質,也承受不了如此劇烈的方向變化,在被關洛陽右掌推中的時候,表麵就迸現出了許多裂縫,露出內層的金屬光澤。

這個沙包,最裏麵裝的是鐵沙,外麵有一層延展性極好的金屬皮膜裹住,外麵套了塑料紙和紗布,然後再裹了30毫米厚的人造革,要點就是一個結實耐操。

可就在被關洛陽推得反撞回去的刹那,兩道狹長柔韌的銀光,從天花板掃過,先後劈在了這個沙包上麵。

兩道銀光的落點,重疊在一條軌跡上,大沙包被豎著劈成兩半,登時鐵砂飛濺,有少量的鐵屑,還吸附到了那兩抹銀光之上。

那是從王青的機械臂掌心之中,延伸出來的兩條長鞭,每一條長鞭都是用六十根金屬絲絞合而成,表麵布有肉眼不可見的鋸齒。

在真靈電能的驅動之下,這兩條長鞭,如果用來抽打一般的轎車、貨車,撕裂車門,抽爆輪胎,就像用刀砍瓦楞紙箱一樣輕鬆。

這,是真正曾經用在戰場上的真靈機械,俄國人最偏愛的戰鬥型號,足以跟鋸斧型、釘錘型並列。

但是因為操控長鞭所需要消耗的真靈電能太多,一旦釋放出這兩條鞭索,五分鍾之後,使用者就可能出現頭暈、幹嘔、力竭的症狀。

四弟的死亡,讓王青沒有心思去顧及太多,一出手就釋放出了自己的底牌。

銀光飛舞,在空中抖出大潮浪似的弧線,鞭梢撕裂空氣,斬切下去。

兩條鞭索掃向不同方位,就算關洛陽閃的過去,被他放在身後的電磁震爆機,也會暴露在鞭索的利刃之下。

“還老四的命來。”

關洛陽身子往下一壓,隱約像個弓箭步,手掌平抬在身前,如同攻城錘一般,直推出去。

羅漢拳裏的羅漢推閘,可謂是拳法裏的基本功,用的就是一股衝勁,隻追求一招打出去之後,手臂要直,勁要向前衝,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學上十幾分鍾,也能把這一招打得像模像樣。

但這個基本功今天在關洛陽身上用出來,卻變成了一招神鬼莫測的閃擊。

魏冷波分明看見兩條鞭索,在破碎的落地窗前,交錯剪開了那個人的身體,下一刻,就發現那隻是一道留在原地的幻影。

長鞭交錯之後,還來不及變向抽打下方的電磁震爆機。

敵人的真身,已經到了大哥王青麵前,一掌推在了他胸膛上。

魏冷波發出了尖利的驚喝。

他見過他們會長用整個身體撞破音障,轟爆空氣的一幕,清晰的記得,那一刹那之後的聲響,簡直就像是天上打了個炸雷。

一聲霹靂之後,還有餘韻滾滾。

而眼前這個人表現出來的移動速度,隻怕已經直追當初他記憶中的那個場景,卻是悄然無聲,似乎隻有一陣微風。

這根本是違背了常識的現象。

這一點,就是關洛陽達到了四練大成的境界之後,才觸摸到的一種特質。

練筋的力量支撐,練骨的低頻發力,練皮的敏銳感知,加上練氣大成之後,內外一體,渾然不分的節奏把控,使得關洛陽可以在移動的過程中,將所有觸及到他體表的氣流,都帶入自己的節奏。

空氣也是有自身頻率的,一般人運動的時候,身體的頻率跟空氣不可能做到一致,就隻有用強硬的力量來排開。

而如果做到關洛陽這種程度的話,由他自己來把握著周圍的節奏,就能夠讓自身跟空氣形成一種共鳴,達到悄然穿梭的效果。

這種境界,在各家的拳經典譜之中,雖無實例,卻也曾經有所推測。

夫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以遊於無窮,摶風雷而成周天,握微塵以立道場。

身外三尺,周天道場。

關洛陽手掌推到了王青身上的那一刻,身子周圍的氣流,忽然爆發,滾滾氣浪,吹翻了沙發,掀起了茶幾上的諸多雜物,甚至連白狼的屍體都再度卷起。

王青、白狼,加上滿天雜物,都裹在這股強勁的氣流裏麵,一起撞向秦德利。

三尺道場,能把風雷化作無聲,自然也能反過來,從無聲之中乍起驚雷。

大廳中心地帶的物件,幾乎被這股氣流一掃而空,電視機的屏幕,都被迸射的果盤,嵌入其中。

魏冷波被吹得向後倒退,雙手手腕一抬,十根手指的第一指節,幾乎是不分先後的激射出去。

在真靈機械裏麵添加發射類的裝置,會大大的減損真靈機械的耐久性,是很得不償失的一種行為。

但是魏冷波是他們這夥人裏的智囊、會計,他不缺那個定期去維護的錢。

這十根手指內部,鑲嵌的是永久性的磁化金屬,通過電磁感應的運作,激射出去的時候,沒有一般電力槍械子彈出膛的聲響,速度卻不遜於新馬港巡查隊的製式手槍。

初速度超過三百米每秒的指節,重量更達到製式手槍的子彈的2.3倍。

但在這十根指節射出去之後,魏冷波的眼睛,突然發現關洛陽的右手變了位置,五指收攏,手中緊緊攥著什麽東西。

有極細的金屬絲線,從他的指縫之間延伸出來,另一端連在魏冷波的雙掌上。

這種金屬絲線原本的作用,是魏冷波預計到,假如十根指節打空,釘入其他固定物體上,絲線還可以為他提供額外的行動助力,或者,直接以這種絲線,去切割敵人的身體。

可是現在,十根絲線的另一端都聚攏在關洛陽手裏,也就意味著。

——他抓住了那十顆子彈一樣的指節。

這是直覺,預判,體能結合在一起的奇跡。

魏冷波眼皮輪廓放大,瞳孔猛縮,悲傷、恐懼、驚駭之類的情緒混雜碰撞,驟然醒覺過來。

他們之前的猜測必然是錯的,雲老二要是能暗中培養出這樣的手下,他早就不可能待在五虎四驍的老二這種位置上了。

關洛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亢奮無聲的一笑,露出細密整齊的牙齒,右手一揮,十根金屬指節散射回去,打在魏冷波身上,使他的身體猛然晃了數下,濺開血花、火花,倒地不起。

這時候,秦德利剛撥開雜物,按下他兩個結義兄弟的屍體,一轉眼,他二哥也沒了。

破碎的落地窗那裏,電磁震爆機,依然在發出一波波的幹擾衝擊,被劈開的沙包,散落滿地的鐵砂,因之微微顫抖,碎小的鐵屑在跳動。

秦德利沒有怒吼,隻是臉頰兩側的肌肉線條繃得很緊,脖子上和額頭上也漸漸繃起青色的血管。

他雙拳往胸前一碰,大號的拳套就被擊碎,露出嶄然如新的銀白色金屬雙手。

四兄弟裏麵,秦德利的雙臂是變化最少的,但他這雙手的維修周期,卻比魏冷波和王青都要短。

因為他幾乎時時刻刻的都在揮拳。

改造武者的戰鬥能力,很大程度上依賴於真靈機械的水準,即使是要鍛煉戰鬥的技術,也很少有人會選擇這種極其複古,枯燥乏味的拳擊式鍛煉。

但是,“讓他練”這個命令,是他們的會長說的,所以王青等人,從來沒有反對過他的行為。

而事實也證明,這種隻會磨損關節和拳麵塗層的鍛煉,居然真的為秦德利帶來了機械以外的提升。

“百分之四十。”

秦德利忽然開口,說起一段好像跟眼前場景無關的話,“四年前,我挑戰了會長,他對我說,我以這樣專注的程度,鍛煉十年以後,可以追上那個時候的他。”

關洛陽道:“哦?你是在威嚇我嗎,但連你們會長的名字都不說,這種威嚇,未免也太沒有誠意了。”

秦德利搖了搖頭:“我可能打不過你,所以隻是想讓這件事被你知道。至少死之前,我要讓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畢竟……”

“我已經為這件事做了一千三百九十天,一千三百九十天……”

他的神色變得古怪,茫然,像在反問,又在自問,“一千三百九十天,真的隻有四年前的百分之四十嗎?”

轟!!!!

瓷磚崩裂,混凝土下陷,鋼筋彎曲。

秦德利在尚顯茫然的時候,發動了攻擊。

他情緒裏的那一點茫然,完全無損於這一份攻擊的剛猛。

在他踏步揮拳向前的時候,一個巍峨高大的幻影,似真似幻的浮現出來。

下為青石,上為冰雪的高山,茫茫然的雪白裏麵,無知無覺的從頂點滾落下來的一塊巨石。

雪白的巨石,跟秦德利的拳頭匯聚在一起。

關洛陽眼中神采一振,翻掌如抬碑,手掌帶著如同石碑抽過空氣的沉悶響聲,向上一推,撞在了秦德利劈下來的那一拳上。

打獨孤豪的時候,他不敢冒那個險,但是現在,他想體驗一回、適應一下被這種氣勢直接衝擊的感覺。

一聲一聲悶雷轟鐵的響動,在二樓的大廳裏麵,氣浪層層散開。

秦德利如同一隻不知疲倦的愚笨老牛,一次次的揮盡自己的力量,真靈電能從他的大腦意識中奔行出來,推動著他的拳頭,揮灑著他的攻擊。

關洛陽穩紮穩打的硬接了他十幾拳之後,耳朵微微一動,聽到槍械庫那邊,有嘈雜的腳步往這邊趕來。

他也體驗夠了,呼吸一轉,化掌為拳,白駒過隙之間,以拳對拳,跟秦德利連碰了五拳,前兩拳拚回了氣勢,後三拳反打的秦德利連退了三大步。

喀!!!

秦德利再要抬手的刹那,右手的小臂,忽然像雙截棍一樣折了出去,破損的零件彈開,手肘的位置,隻剩下密集的電線相連。

機械結構的肘關節,在之前的對拚之中已承受極大的負荷,又被關洛陽這幾拳的崩勁,刻意的震**破壞。

關洛陽的拳頭崩開氣流,吹麵生疼,打向秦德利的臉,在風聲之中,停在了他的鼻尖。

“你們會長是誰?”

秦德利動了動左臂,哢吧一聲,左臂的肘關節也已經鬆脫:“他不是新馬港的人。”

“猜到了,名字呢?”

“雁度。”

“原來是他。”

關洛陽點了點頭,手上最後一寸勁剛要吐出去,秦德利卻先他一步,一仰一俯,用額頭撞在了他拳頭上。

這一撞的力道,傾盡了他的所有,撞上去的時候,甚至聽到了他自己頸骨和額頭受損的聲音。

他的頭部根本沒有機械改造的保護,這樣撞上去,形同找死。

一撞之下,秦德利的身體,就因為反作用力往後彈開,砸在地上。

但關洛陽整個身子,卻被撞得後移出去半步,有些吃驚的抬起手來,他的拳頭表麵,一層層的冰霜之色覆蓋,正在迅速的凝結成厚厚的冰殼。

直到這淬寒的冰,大如足球一般,才停止了增長。

關洛陽五指在其中緩緩發力,一點點的撐裂了冰塊,最後兩半冰殼從手上滑落,砸在地上,沉重的像是兩塊合金。

他凝視著那冰塊,低聲說道:“你們的威脅程度,跟其他那幾個幫派,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我把你們放在最後這個選擇,果然沒錯啊。”

獨孤豪和他手底下那三個,要是碰上了這四兄弟,最後活著的那一方,還真就未必會是獨孤豪。

不過,獨孤豪真正的勢力,也遠不止他那天帶在身邊的寥寥數人。

秦德利彌留之際聽見了這樣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你好本事……西南這裏要亂了……你要是能闖過去,就會遇到我們的會長,遇到那個、那個……”

“自大該死的混蛋!!!”

他身子猛然一挺,凶狠無比的喊出了這句話,但沒能挺坐起來,就又倒了下去,哈哈哈哈的傳出笑聲。

“你遲早要下來陪我們的。”

窗外的夕陽還在,但秦德利的眼皮已逐漸撐不動了,隻以為天已經黑了下來。

“一千三百九十一……”

秦德利也不知道,他說最後那幾句話的時候,關洛**本已經不在客廳裏了。

電磁震爆機可是很費錢的,關洛陽正忙著在時限內,徹底平定這個地方的局勢。

等這一天的夕陽,真正落下的時候,神州結義社,終於真正驚動了本已暗潮洶湧的西南格局。

陶朱集團、社理會,明的暗的,那些本來已經存在的資料情報,又匆匆添上了新的一款,往更重要的人物桌案上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