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有家遊樂園所在的地方比季思危想象中還要荒涼,本來就位於郊區,路上行人稀少不說,連燈光都比市區黯淡許多。

季思危看了看表,差不多十點,距離門票上麵的營業時間還差一個多小時。

“後生仔,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吧!”

司機師傅抹掉額頭上的冷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遊樂園範圍。

下車之前,季思危在出租車的後座上貼了一張符,用來保司機平安,免得他回去的時候在路上遇到髒東西。

城市那麽大,兩次打車都遇上,確實有緣,司機師傅送他一程,總得保司機師傅平安。

季思危沒看到的是,那輛出租車開出去一段路後靠邊停下,車門打開,司機師傅走到後座,摘下靠背上貼著的符紙。

用力一揉,符紙化作一團灰燼。

手掌被符紙燙傷,但他不以為意,再次回到駕駛位。

出租車再次融入車流之中,消失不見。

羊城有家遊樂園裏沒有一點燈光,大門口破落不堪,前麵有一個小廣場,幾個塑料袋子被卷到半空中,讓這空曠的大門口顯得有些淒涼。

往裏一看,綠植帶長滿雜草,其餘地方完全隱沒於黑暗中,隻剩下一些模糊巨大的輪廓,大概是一些大型娛樂設施。

季思危抱著八尾貓,小木偶坐在他肩膀上。

鬼少年安靜地站在他身旁,那條巨型蜈蚣盤在鬼少年身邊,碩大的身體像蛇一樣弓起。

額……

未知號碼發來的信息裏說不能帶別人過來,但沒說不能帶鬼和動物。

季思危看著那條張牙舞爪的蜈蚣,陷入了思考。

這陣容不太符合他低調行事的風格。

季思危斟酌著語句,問鬼少年:“我應當怎麽稱呼你?”

鬼少年側頭向他:“納蘭清川。”

年紀尚輕就擔任正二品文官,姓納蘭也合情合理。

季思危說:“納蘭大人,你想在我家暫住?”

“行刑前我已經被革職,你不必喊我大人。”

鬼少年說話總有種文縐縐的感覺,身上的氣息卻無比陰邪,看著他,季思危感覺自己一直在清宮劇和僵屍片之間不斷切換。

“納蘭兄,入鄉隨俗你明白吧?若是想在我家暫住,你得交房租。”

季思危衝鬼少年一笑,心裏敲響了算盤。

鬼少年琢磨了一下房租的意思,坦然道:“我沒錢。”

季思危早已想好說辭:“那就用其他東西來抵,比如說我遇到危險的時候,納蘭兄可以出手幫忙。”

能力那麽強悍的鬼怪跟在身邊,讓他閑著豈不是浪費資源?先談判好條件,對雙方都公平。

鬼少年聲音裏多了一分怒意:“我堂堂二品大臣給你當護衛,成何體統!”

季思危笑容不變,漫不經心的說:“你已經不是二品大臣了,而且房租……”

季思危沒看清楚鬼少年是怎麽出手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脖子已經被掐住了。

鬼少年的聲音冷得滲人:“幹脆殺掉你。”

“大人可是文官,談判不成怎麽還動起手了?”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季思危卻不慌不忙,語氣還帶著幾分調侃:“大人不會殺我,否則早就動手了。”

鬼少年說缺容身之所,也就說明他還沒有完全自由,也許正在被某些勢力針對。

他會選擇來找季思危,證明待在季思危身邊會安全一些。

至於為什麽待在自己身邊會安全,季思危也暫時想不通。

鬼少年冷哼一聲,鬆開掐住季思危的手。

哼是什麽意思?

應該是默認了吧。

季思危輕輕摸了摸脖子,最近總被鬼怪掐脖子,這生活真是太迷幻了。

羊城有家遊樂園有三百多畝,趁約定的時間還未到,季思危打算進去逛一圈熟悉熟悉環境。

畢竟這種地方,不僅要提防鬼怪,還得提防有圖謀不軌的活人隱藏在犄角旮旯裏。

對地形完全不熟悉的話,很容易處於被動的境地。

這遊樂園的裝潢很有八九十年代的氣息,建築以紅白為主色調,在暗夜底下顯得有些陰鬱,伸向天空的器械像怪獸張開的尖利爪牙。

瓷磚的縫隙裏長著青翠的雜草,爬山虎之類的藤本植物覆蓋了大片的牆麵。

到處堆滿垃圾,廢報紙在空中飄**,空氣中彌漫著植物的青澀和一種動物屍體腐爛的氣味。

荒涼和死寂籠罩著這片廢墟。

連城市流浪漢也不願意來這裏過夜。

手電筒的冷光闖入沉沉的夜色之中,奇形怪狀的影子劃開一道口子。

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一邊在腦海裏記下路線和設施所在的位置。

麵積太大,季思危沒時間全部逛一遍,在十一點前回到了遊樂園門口。

在出遊樂園大門的那一刻,身後忽然亮起明亮溫暖的燈光。

不知從哪傳來一陣簡單而溫馨的音律,像有人撥動了八音盒的銅卡。

側頭一看,遊樂園的門口竟然開燈了,“羊城有家遊樂園”幾個巨大的燈牌在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遊樂園裏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纏繞在樹幹上的星星燈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所有建築的窗戶自下而上亮了起來。

所有設施開始運轉,華麗絢爛的雙層旋轉木馬在音樂聲中緩慢轉動。

空中飄**的舊報紙變成色彩繽紛的氫氣球,爬滿牆壁的藤蔓變成絢麗的燈帶。

荒蕪的廢墟搖身一變,化作夢幻的童話世界。

售票處的窗口打開,一個穿黃襯衫戴紅色領結,盤著頭發的年輕女人探出頭,笑著問季思危:

“這位小同學,我們還沒到營業時間,你買票了嗎?”

年輕女人看起來像一個活生生的普通售票員,見季思危不語,又招呼道:“沒買票的話可以先來姐姐這裏買票。”

拿出那張泛黃的門票,季思危說:“我有票。”

“十一點開始檢票,你等等哦。”售票員上半身探得更出,指向右手邊:“旁邊有賣發飾和零食的店鋪,你也可以先去逛一逛哦,今年是雞年嘛,店裏有很多小雞公仔哦。”

順著售票員的指示一看,原本布滿蜘蛛網的破落小店煥然一新,櫥窗裏展示著各式各樣的商品,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店員忙碌的身影。

商品的包裝和店員們的打扮看起來都有些複古,再結合售票員說今年是雞年,季思危心裏忽然冒出一個猜測。

他問售票員:“請問現在是哪一年?”

售票員笑著答了一句:“小同學你糊塗了?現在當然是2005年啊。”

2005年,正好是遊樂園鬼故事中女主人公去世的那一年。

時間倒轉?

還是說,在“她”打造的幻境裏,遊樂園的時間永遠停在了這一年。

“小同學,我得幹活了,先不跟你聊了。”售票員推開半掩的窗戶,彎著腰不知道在搗鼓什麽。

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從售票處旁邊的兩個大音響裏殺了出來。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季思危距離音響很近,被震得一臉懵。

八尾貓瞬間蹦得幾尺高:“這是什麽武器,殺傷力那麽強!”

鬼少年也被震得耳朵生疼,指著兩大音響咬牙切齒道:“這是什麽妖怪!可否一掌劈了它?”

季思危根本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揚聲問道:“你說什麽?你要劈叉?大庭廣眾之下不太好吧?”

鬼少年正想回答,售票員又探出頭來,衝著他們後麵吆喝了一句:“買票的請到這邊排隊!兒童半票!超過一米五全票!”

售票員的聲音蓋過了音樂聲,一回頭,就看到小廣場前多了很多行人。

有追逐打鬧的小孩子,有手牽手的情侶,有穿著校服的學生,有穿著家庭裝的一大家子,有賣糖葫蘆的老大爺,有賣糖炒栗子和烤紅薯的阿姨……

還好05年非主流還沒有開始流行,不然季思危很可能會看到一堆頂著彩色洗剪吹炫酷造型的殺馬特。

來遊樂園玩的人臉上都帶著笑,說說笑笑地去排隊買票或者排隊檢票。

路過季思危身邊的時候,這些人紛紛側目,竊竊私語。

“媽媽,這個哥哥為什麽要坐著輪椅來遊樂園玩?”

有小孩子用天真無邪的聲音問他媽媽。

他媽媽說:“因為遊樂園太好玩了,摔斷腿也要來玩。”

小孩子“哦”了一聲,又問:“那為什麽那個紮辮子的姐姐臉上貼著一張黃色的紙?”

他媽媽總算靠譜了些:“可能是在鬼屋裏麵扮僵屍的工作人員。”

還好鬼少年沒聽到這聲“姐姐”,不然怕是要把小男孩撕碎。

季思危看不出這些“行人”是鬼還是幻象。

裏麵混著活人也不一定。

排隊檢票的時候,季思危從密封袋裏拿出黑色手機。

剛解除封印,黑色手機就震動個沒完。

數條信息蜂擁而至。

“我終於可以看到你了!”

“以後不要再逃避我的視線了好嗎?”

“你已經到了對嗎?”

“我太開心了,我的心願就是和你一起把遊樂園裏好玩的項目都玩一遍!”

再看到這些變態信息,季思危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一點點想笑。

坐著輪椅能陪你玩什麽項目,不如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地雙排一局王者農藥。

打匹配也行啊。

檢票排到季思危的時候,音響裏的歌曲已經換成了——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在直衝雲霄的音樂聲中,檢票員的輸出全靠吼:“這位靚仔,請出示一下你的門票!”

檢完季思危的票,檢票員盯著鬼少年臉上的符研究了下,煥然大悟道:“你是外聘來的鬼屋工作人員嗎?怎麽還化著妝來了,快點進去吧,馬上就要開始營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取自《老鼠愛大米》歌詞

注2:“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取自《雙截棍》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