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路嗎?”

白裙女子皮膚蒼白,此處無風,她的白色裙擺卻在輕輕拂動,她將及腰長發撥到背後,笑著問季思危。

經過老伯那件事情後,季思危心裏有了防備,他知道負三樓在這裏似乎是個禁忌,所以沒有回答她,隻是搖了搖頭。

“這裏我熟,我可以帶你去。”

白裙女子並沒有在意季思危的冷漠,她輕聲說著,又走近了兩步。

她五官長得很精致,但皮膚白得有些怪異,臉上的妝也很奇怪,靠得越近,越覺得她身上沒有一絲生氣。

“不用了,謝謝。”

季思危警惕地看著她,往後退了一段距離。

“我知道你想去哪,跟我走吧。”

白裙女子笑得唇角彎彎,走向季思危的腳步變得更快,她沒有穿鞋,腳背上布滿傷痕和灰塵,她走一步,腳上的傷口就裂開一寸,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血腳印。

“你身上有我喜歡的味道……”

手指微微顫抖,白裙女子臉上露出一種渴望又懼怕的複雜表情,眼眸中慢慢泛出沉沉的紅色,氤氳著一層血霧。

這顯然不是戴美瞳可以呈現的效果。

她看起來太不正常,季思危一直往後退,右手伸進背包裏,握住了那把水果刀。

白裙女子所在的方向,是通向電梯的唯一道路,避無可避。

“把它給我……”

女生轉眼間就走到了他麵前,她伸出纖細的手臂,想要去碰季思危的背包,動作很不自然,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她的手還沒碰到背包,就像被燙到了一樣,尖叫一聲,猛地向後縮。

她的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紅斑,並且迅速往手臂上蔓延。

季思危看向背包,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傷了她。

“把它給我!否則我讓你屍骨無存!”

白裙女子握著受傷的手,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扭曲,眼神怨恨地看著季思危,她咬了咬牙,語氣極凶惡,五指化爪。

之前一直沒有輕舉妄動,主要是不確定她是人還是別的東西,但是現在她要主動動手,季思危也不會客氣。

“恕難從命。”

沒有慌亂,季思危冷靜地看向她,說話間操縱輪椅向後撤退,悄無聲息地抽出放在包裏的手,刀尖微垂。

白裙女子沒有注意到他的手,左臉忽然裂開幾道裂痕,露出血肉模糊的半張臉,濁血四處流淌,慘白的手指上“噌”地一下長出銳利的指甲,就要撓向季思危的臉。

下一刻,紅光一閃,水果刀破開虛空,刀尖狠狠劃破毫無防備的白裙女子的掌心。

她慘叫一聲收回手,鮮血瞬間染紅半個手臂。

季思危抬眼看向刀刃,才發現上麵不知何時浮現出一片像小孩塗鴉似的紅色圖騰,其上縈繞著淡淡的血霧。

片刻,鮮血滲進刀身,消失無蹤。

出門的時候,它還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

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麽,突然變得邪氣四溢,拿在手上有種燙手的感覺。

白裙女子受了重創,另一隻手上的紅斑已經蔓延到了肩膀,她不甘心地盯著季思危,雖然沒再動手,卻也沒有放棄。

“鐺……”

走廊後麵傳來一聲突兀響亮的撞鈴聲。

聽到這聲音,季思危感覺精神一震,頓時覺得渾濁的空氣變得清新了許多。

“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鐺……”

來者念了一斷悠長的咒語,拖著長長的尾音,語氣聽起來有些吊兒郎當。

腳步聲逐漸逼近,白裙女子眼中的紅色突然充滿整個眼眶,她以一種極端驚恐的表情環顧四周,試圖找出發出聲音的人。

“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鐺……”

那人又懶洋洋地念了一句。

輕描淡寫念出來的咒語在空中掀起一股無形的浪潮,白裙女子捂著耳朵哀叫一聲,身體不斷扭動掙紮,四肢慢慢變得透明,仿佛整個人快要消失了一樣。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不敢再停留,用盡力氣撐著欄杆一翻,縱身跳下樓。

白色裙擺在空中旋開,她直直紮進中庭的地板上,化成一股黑煙,消失了。

季思危回頭一望,隻見拐角處,一人施施然出現。

這人看起來二十出頭,身量很高,麵容清俊,眼睛像用工筆細描出來的一般,他背著個大包,一手拿著罐啤酒,一手握著一個鈴鐺,晃悠悠地走到季思危身邊。

“喲,靚仔,你也是來這裏修行的?”

青年低頭抿了一口啤酒,衝季思危笑了笑,看起來完全不設防。

“不是。”

季思危客客氣氣地答道。

這青年輕輕鬆鬆就逼走了白裙女子,一定不是普通人。

“你帶了危險的東西進來。”青年打量著季思危,晃了晃啤酒瓶,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容易招蜂引蝶。”

季思危:“……”

這算哪門子的招蜂引蝶?

也不知道這家夥的語文到底跟哪個老師學的,該回爐重造一下。

青年似乎隻是隨口提那麽一下,對季思危帶的“危險東西”沒有顯露出一點好奇心,反倒是目光沉沉地盯著季思危手上那把泛著紅光的水果刀看了半響。

“靚仔,你這把是什麽刀?”

青年摩擦著下巴,興致勃勃地問道。

“水果刀。”

季思危說。

“哎呀,你這把水果刀殺氣太重,太凶太凶。”青年說著揚了揚下巴:“你把刀伸出來,貧道幫你渡化一下。放心,它的殺傷力不會變低,隻會加強。”

手上這把刀邪氣確實很重,季思危握刀的手溫度變得很低,手背上結了一層細細的冰霜。怕用久了會對身體有影響,他沒怎麽猶豫就把刀伸了出去。

青年斂起臉上的笑意,從背後的大包裏掏出一張黃符,食指與中指並攏,輕輕一撚,符紙無火自燃,騰起澄紅火焰。

青年張了張嘴巴,低低地念了句什麽,用符紙抹過刀身。

火與符紙憑空消失,刀刃上紅色的圖騰忽然變成了刺目的金色。

季思危手上的冰霜消融,化成細小的水珠,一股暖意湧向手心。

與此同時,季思危的背包驟然一動,像被什麽小東西踹了一腳一樣。

他心裏響起一聲男孩不滿的冷哼聲。

季思危忽然就明白,水果刀上的圖騰是怎麽來的了。

原來是小木偶給他弄上去的。

那灼傷白裙女子手指的力量,想必也是它散發出來的。

總覺得小木偶出來現實世界後,實力比在副本裏時強了很多。

這種變化對於現在的季思危來說,相當於多了一個活命的籌碼,但他臉上沒露出什麽喜色。

“你要去哪?”

青年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淡淡地問了句。

“負三樓。”

季思危沒有隱瞞,這個青年既然敢在這個時間點在天灣廣場裏晃**,知道的信息一定不少。

“你要去那裏啊……我晚一點也會去……”青年對這個答案沒有很驚訝,他揉了揉鼻子,語氣都沒變:“有緣再相見啦,如果我去的時候你還活著的話哈哈哈……”

“你知道負三樓。”

季思危對上青年的目光,幹淨溫潤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波動。

“怎麽,想跟我打探消息?”

青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季思危,故意壓低了聲音。

“是的。”

季思危爽快地承認了。

“你知道天灣廣場埋著八口棺材的江湖傳言嗎?”

青年嘴角輕輕一動,笑眯眯地問道。

季思危點頭。

“那我就不多贅述了。”青年趴在欄杆上向下望,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中庭中央的圓形拚貼地磚上:“傳言是真的。”

“這裏是龍脈所在,可惜位於八顆龍牙之上。龍牙凶氣太盛,不鎮壓,容易為禍一方。清朝時期,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高人,把裝著八具惡徒屍首的棺材埋在了八顆龍牙之上,這裏過了一段太平日子。”

“但九十年代,建築天灣廣場的時候,那八口棺材被挖了出來。八棺鎮邪陣法一動,八惡徒的魂魄逃脫了禁錮,龍變得暴躁。此地又是聚陰之地,吸引著附近的孤魂野鬼往此處靠攏,冤魂越聚越多,久而久之,成了一片鬼域。”

“工地上接二連三地出事,開發商隻好請高人過來看風水,最後定下要改這裏的建築格局,就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加建了兩層地下層。”

說到這裏,青年指尖向下,指向下方,幽幽道:

“負二樓留給孤魂野鬼,負三樓留給八惡徒。有了歸屬地,它們才不會有事沒事出來地麵晃悠,害人。”

“所以嚴格來說,天灣廣場確實是一座陰宅。”

季思危沉默了一會兒,順著青年的手指看下去:“這個方法有用嗎?”

“治標不治本,要是真的有用,這裏怎麽還會一直出事呢?每年都要死好多個人呢。”

青年轉身靠在欄杆上,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啤酒,鈴鐺輕輕晃動,發出清脆但並不大的聲音,無端讓人心緒變得平靜。

“不過,我還聽過另外一種傳言,比較小眾。”青年捏了捏啤酒瓶,側頭看了一眼季思危:“據說當年高人埋下八口棺材後,就預知百年以後會出事,為了牽製八惡徒,在陣法中央埋下了一樣靈物。但後來靈物莫名奇妙失落,八惡徒才失去了禁錮。”

季思危心中一動,清晰明朗的眉目像發著光:“什麽靈物?”

“不知道。”青年搖了搖頭:“但我知道,隻有將失落的靈物找回,才能平衡眼前的局麵。”

“既然知道負三樓有八惡徒,你還去那裏做什麽?”

季思危安靜地看著他,語氣雖一貫地溫文爾雅,問的問題卻有些銳利。

“去修行。”青年一笑,搖了搖鈴鐺:“我要走了。最後再友情提醒你一句……”

“靚仔,人鬼殊途,把邪祟異類留在身邊,小心遭到反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