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路上聽到有陌生的聲音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要答應……”

“否則,就會被髒東西纏上,不死不休……”

……

“季思危……季思危……”

那個陌生的聲音催命似的,一聲比一聲急。

季思危心裏微微一沉,回頭望去,隻見一道白色的人形影子飛快地掠過人群,瞬間消失。

火把上的火焰在風中搖曳,灼光之下,一張張戴著白色麵具的臉轉向季思危,他們的眼睛隱沒在陰影裏,看起來陰氣森森。

在天灣廣場裏,季思危被禿頭阿伯的話點醒後,天眼已開,他能看得到那些東西的存在。

所以,那道白影絕不是錯覺。

“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季思危看向短發女人,壓低聲音說道。

明明戴著一模一樣的麵具,短發女人身上卻沒有一點陰森的感覺。

“你沒應聲吧?”

短發女人從短靴裏抽出一把匕首,在手中轉了一圈,藏進寬大的袖子裏。

看見這熟悉的動作,季思危眼裏浮起一絲笑意。

這個動作印證了季思危的猜測——短發女人就是阿命。

隻是容貌和上一個副本不一樣了。

進到副本後,季思危有照過鏡子,現在的模樣也和上個副本不同。

現在的眼睛形狀飛揚,瞳孔是極淺的琥珀色,唯有標誌性的虎牙沒有變。

“沒有,你也注意一些。”

季思危說著,看向靜音模式跟在身邊的小啞巴。

小啞巴不能發出聲音,白影應該對他沒有辦法。

狸南古寨地形複雜,山路凹凸不平,季思危沒有拿火把,坐著輪椅跟著夜遊隊伍一路顛簸,感覺輪椅都快散架了。

沒過多久,隊伍就來到了寨子入口的大榕樹下,戴著紅色獠牙麵具的男人在樹前停下腳步,做了個止步的手勢。

所有人依次停下腳步。

緊接著,紅麵具在當地青年的幫助下,點燃三柱高香,插在榕樹前的爐鼎上,搖著手中的黃銅鈴鐺,口中念念有詞。

除了紅麵具低聲唱念的咒語外,周圍寂靜得隻剩下風吹動樹枝的沙沙聲。

數不清的榕樹絲絛隨風擺動,陰影重重,總讓人覺得,在活人的隊伍裏,趁機混進了些其他東西。

“季思危……季思危……”

就在這時,那個陌生的聲音再次響起,拖著長長的尾音,語氣既哀怨又惡毒。

“跟我走吧……季思危……跟著我離開這兒……”

那聲音又道。

這一次的聲音更加清晰,聲音的主人似乎拉近了與季思危的距離。

季思危握緊刀柄,再次回頭。

身後站著幾列排得整整齊齊的,舉著火把的村民。

村民隊伍的間距很近,季思危的目光沿著一張張戴著白色麵具的臉巡視……

目光一頓,他倏然與一雙瞳孔極小的白色眼睛對上了視線。

在數張麵具裏,竟然藏著一張沒有口鼻的臉。

那張臉腫脹得像泡了十幾天的白麵饅頭,臉頰上塗著兩塊紅膏藥似的圓腮紅。

那張光禿禿的白臉安靜地轉向季思危,歪了歪腦袋,臉上緩緩地裂開一個弧形黑洞,向著兩耳的位置翹去。

它在笑。

挑釁的,瘋狂的笑著。

豆粒一樣的瞳孔不斷縮放,神色貪婪又興奮。

“季思危……來……來陪我玩……”

白影的嘴巴一張一閉,吐出像是信號不好的卡頓聲音。

它伸出細瘦的雙手,輕輕地招搖。

身體輕飄飄地離了地,向著半空飄去。

它的身體長且柔軟,在空中飄來飄去,有點像在跳海草舞。

海草海草~隨風飄搖~~

“季思危……季思危……和我走吧……”

它在半空中幽幽地打了個轉,雙手打開,亮出尖長的指甲,就要衝向季思危。

季思危抬眼看著它,琥珀色的眼眸裏火焰躍動,麵具之下,他悄無聲息地彎起唇角,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刀背。

手腕輕巧一旋,一絲紅色光芒掠過刀鋒。

紅芒映入眼睛,白影瞳孔驟然一縮,在空中生生來了個“急刹車”,雙手生硬地攤開,微微顫抖著伸了個懶腰。

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白影失落地耷拉著腦袋,一頭紮進老榕樹的樹幹裏,旋即消失。

這個時候,它倒是不敢叫季思危跟它走,陪它玩了。

有的鬼怪表麵看起來凶惡可怖,內心其實……

慫炸。

季思危和小木偶各個方麵差異都很大,嚇唬弱小鬼魂的模樣倒是一模一樣。

那道白影遁走後,危險並沒有徹底消失。

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臭味,季思危眼神一凜,迅速尋向怪味的源頭。

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低垂著頭,懸浮在小啞巴的旁邊,看不清臉,她的雙膝之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碾爛了,血水沿著腐爛破損的身體滴落在地麵上。

這鬼魂死後不知道在水裏泡了多久,怨氣又重又凶。

被她纏上,凶多吉少。

小啞巴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察覺。

發現季思危在看自己,小啞巴眼睛彎了彎,大概是在笑。

但,當小啞巴看清季思危的眼神後,眼裏那抹淡淡的笑意瞬間凝固了。

小啞巴可能覺得冷,抬手搓了搓手臂,仔細一看,可以發現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能不冷嗎,滿身血水的女鬼都快貼在他身上了。

小啞巴的手穿過女鬼的身體,體溫劇烈下降,連手掌都開始發白,身體變得有些不受控製,他察覺到了異樣,看著季思危的眼睛有一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一雙戴著銀環的青白色細長手掌幽幽地撫上小啞巴的麵具,馬上就要揭下麵具。

“手拿開。”

聲音不大不小,語調卻冷漠得令聽者心裏打顫。

下一刻,通體漆黑的長刀帶著風聲呼嘯而去,徑直斬向不斷貼向小啞巴的斷腿女鬼。

小啞巴眼下隻能信任季思危,在季思危揮刀向他時,他閉上眼睛,卻沒有後卻半步。

紅色的血霧從掌心湧出,纏繞上刀刃,在上麵繪出大片的複雜圖騰。

斷腿女鬼猛然撤回手臂,整個身體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狠狠一推,重重地摔向地麵。

那股力量迫使斷腿女鬼向後擦行了好幾米,在地麵上擦出一條血路。

斷腿女鬼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雙手以詭異的角度趁在地麵上,艱難地爬了起來,濕噠噠的長發下,露出一小片慘白的皮膚和一隻發散著綠色幽光的眼睛,不甘地看著季思危。

季思危不動聲色地揚了揚刀鋒。

斷腿女鬼眼神重重一顫,飛快地背過身,跌跌撞撞地躍上半空,消失於黑夜之下。

刺骨的寒冷好像憑空消失了,小啞巴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把目光再次投向季思危。

他坐在輪椅上,一寸未動,雙手穩穩握住纏著紅線的刀柄,白色麵具上火光流動,暗處的眼睛裏蘊著一團暗光閃爍的血霧。

小啞巴眼裏流露出一絲驚訝——普通人的眼睛,會發紅光嗎?

“沒事了,她離開了。”

季思危收起長刀,淡淡說道。

眼睛裏的血霧漸漸平息下去。

“這位小哥,你剛剛是在幹什麽?”

一個村民代表走了過來,模仿季思危的姿勢,以手當刀,朝空中劈了一下,語氣十分不解。

村民們看不見斷腿女鬼,在他們眼中,季思危就是忽然朝著空氣劈了一刀。

“有蚊子。”

季思危神色不動地答道。

村民:“打一隻蚊子,你要用這麽長一把刀?”

季思危:“手短。”

村民:“……”

“你變強了。”阿命搖了搖頭,聲音裏帶著輕快笑意:“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見長了。”

……

祭拜完老榕樹之後,紅麵具又帶著隊伍往寨子外麵走去。

看方向,應該是去那片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