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視線一轉,掃了一眼樓梯。

球服胖子上樓以後,還沒下來。

回想球服胖子的神態,總覺得有哪裏不妥,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

季思危收回目光,神色柔和,謙遜有禮地問族長:“族長,請問關於如願廟,你都知道些什麽?”

灰蒙蒙的眼睛打量著季思危,大拇指摩擦著煙杆子,族長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煙,滿足地吐出煙霧後,用一種沙啞含糊的聲音說:

“我前麵說過,數百年前,我們曾經有過一次遷徙,那次遷徙原因很複雜,牽扯諸多。其中就有一樁事,與這如願廟有關,要細細說來的話,可就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了……”

黎印臉色疲憊,捏了捏自個兒的眉心:“族長,我並不想翻你們的族譜,勞煩您長話短說行不行?”

阿命身體長腿交疊,身體微微前傾,手掌撐著下巴,跟黎印使了個眼色,淡然道:“別急,讓族長說。”

阿命有預感,族長接下來要說的話,與這個副本真正的主線劇情有關。

黎印接收到阿命的示意,皺著眉,沒再說話。

族長又吸了一口煙,思緒隨著煙霧發散,回到了很久之前:

“狸南古寨族譜上記載,數百年前,這裏發生了大規模的戰爭,死傷無數。

族人先知帶我們進深山裏躲過一劫,再出山時,到處都是孤魂野鬼。舊寨門下埋了一層又一層的屍骨,鬼門被陰氣衝開,變成了鬼門關,已經不適合居住,但是我族祖墳在這裏,根在這裏,遷徙難上加難……

就在兩難之際,一個少年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八尾貓,有了八尾貓的守護後,族人成功找到現在這塊地方重建家園。雖然和祖墳有點距離,但確實是當時的最佳選擇了,再後來,我族先輩在此地紮下根來,生活漸漸重歸平靜。

那個少年也因此成為我族的第一任族長。”

“打斷一下……”黎印不解道:“這些信息和如願廟有什麽聯係?”

“自然有聯係。”族長眯了眯眼睛,繼續道:“我族搬來此地之時,如願廟就已經在了,沒人知道這廟是誰建的,也沒人知道這廟有多少個年頭了……

族譜裏說,此地原是廟裏那尊邪神的地盤。八尾貓和它打了一架後,雙方達成了協議,隻要我族世世代代供奉它,它就可以讓我們在此地生存,不做幹擾。”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淵源。”季思危聽完點點頭,問道:“那去如願廟裏找線索的人呢,現在怎樣了?”

“沒死。”族長半天才憋出這句話來。

聽到這個回答,季思危並不覺得情況樂觀——有時候,沒死可比死痛苦多了。

“我能說的已經說完了,我回去喊幾個年輕人過來給你們帶路。”族長收起煙槍,背著手,緩慢地站起身:“最後再提醒你們一句……”

“這棟房子裏有兩個怪物,其中一個就在你們之中。如果有人叫你們的名字,千萬不要答應。”

“哼!”黎印也站起來,臉色不善地盯著族長的雙眼:“昨天你給的提示,害我們死了一個隊友,誰知道你會不會再坑我們一次!”

族長對黎印的憤怒沒有任何反應,他甚至笑了笑:“我隻是說我該說的罷了,怎麽做是你們的事,後果自然也是你們自己負責。”

族長說完不再理會眾人,背著手走出了老屋。

老屋裏的眾人卻因為族長的話,陷入了沉默。

望伊伊緊握著手中的杯子,顫抖著聲音說:“我們之中真的藏著一個怪物嗎……”

黎印握拳砸在桌麵上,氣憤道:“族長這個糟老頭子一定是故意嚇唬我們的,故意說這種挑撥離間的話,讓我們彼此不信任,從內部開始分裂!”

望伊伊點頭:“那我們要按照他的提示做嗎?”

黎印稍稍冷靜下來,看向季思危:“虎牙,你怎麽看?”

季思危看著桌子上裝著地圖的木盒,沒有回應黎印,片刻,狀似自言自語地說:“族長並非每次都給錯誤提示。昨晚,我確實遇見過會喊名字的邪祟,所以我認為這次的提示是真的。”

“我奉勸各位,從現在開始,不要喊其他人的名字,假如別人喊你的名字,也不要應答。”

黎印恍然大悟,原來虎牙方才是故意沒有回應他。

這個少年實在太謹慎了。

黎印皺起眉頭:“你什麽見過那種邪祟?它大概是什麽樣子的?”

“它的臉腫得像個饅頭,沒有頭發,沒有口鼻,眼白很大,瞳孔極小。”

季思危把畫過地圖的草稿紙翻到另一麵,一邊口語描述,一邊回憶著那邪祟的樣子,寥寥幾筆,非常傳神地勾勒那怪物邪惡哀怨的麵目。

季思危把畫放到桌上,長指輕敲:“差不多長這樣。”

眾人湊過來,圍觀那張畫像。

黎印:“看起來像饅頭成了精。”

阿命:“原來它長得那麽醜。”

“我突然想到……”望伊伊抬起頭:“如果族長的提示是真的,也就意味著這座房子裏確實有兩個怪物!”

“殺死盲女的怪物算一個,另一個會通過喊名字勾魂的,很有可能是這個家夥。”季思危把畫紙向前一推,溫和的神色消失了:“而它,就藏在我們之中。”

黎印臉色一白:“你們覺得,另一個怪物有沒有可能指的是盲女的鬼魂?在這種陰氣那麽重的副本裏,她死得那麽慘,很可能心有不甘……”

“不會的!”望伊伊臉上血色褪盡,有些失態地打斷黎印的話:“我的意思是……盲女姐姐不會這樣對我們的。”

“誰知道呢?”阿命低頭笑了笑:“不過我倒是覺得,胖子一晚上沒回來了……”

“你們在叫我嗎?”樓梯口忽然響起一道低啞的聲音。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球服胖子不知何時下來了,肉臉上擠出兩個酒窩,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口。

他頭發濕漉漉的,好像洗了個澡,還換了身衣服。

黎印:“艸,你怎麽神出鬼沒的,嚇老子一跳!”

球服胖子歪了歪腦袋,瞳孔縮起:“嘻嘻……難道你們在說我的壞話嗎?”

“當然沒有。”黎印避重就輕:“我們剛剛討論完,一會兒要出去找線索。”

球服胖子出現後,阿命後麵的話就不能繼續說了,她和季思危對視一眼,季思危默契地轉移了話題:“現在必須快點去找線索,再拖多幾天,我們都得交代在這裏。”

黎印歎了口氣:“這是自然,這個副本實在太難搞了……”

球服胖子走向客廳,臉上的笑有些僵硬,就像戴了張人皮麵具似的。

胖子越走越近,季思危隨之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季思危一皺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球服胖子,試圖在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上找出一絲線索。

當看到球服胖子的雙手時,季思危心中警鈴大響——球服胖子的手看起來清洗過,指甲長且堅硬,指甲縫裏藏著血跡,還可以看到一些肉屑!

季思危心裏一片冰涼,他回想起球服胖子上樓前說的話——

“我不想吃這些,我去吃房間裏的零食。”

“黎哥,零食,我會少吃一點。”

房間裏的零食,指的是盲女的屍體!

那現在二樓的房間裏……

胃裏一陣翻騰,季思危咬咬牙,及時止住想象。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球服胖子的身體裏住著邪祟。

是不是長得像白麵饅頭的那一個,則有待考證。

棘手的是,球服胖子回來的時候,喊過黎印的名字,黎印回答了。

球服胖子的下一個目標,是黎印。

黎印對自己的危機毫無察覺,好奇地看著季思危的手臂:“咦,怎麽有個小木偶在你手臂上爬來爬去?”

小木偶玩膩了搬手指的遊戲,開辟了新的遊戲項目,把季思危的手臂當成柱子,爬得正歡。

季思危呼了一口氣,睜眼說瞎話:“這是從現世帶進副本的,電動小木偶。”

黎印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小木偶:“那麽好玩,長得還挺可愛的,借給我研究研究,我就愛這些新奇的小玩意兒……”

季思危挑眉:“恕我不能割愛。”

黎印豎起三指保證:“我就看看,保證不把小木偶玩壞了。”

季思危不為所動:“不行。”

“又不是借你老婆,你那麽小氣幹嘛……”黎印失望至極:“小氣鬼,喝涼水。”

季思危:“……”

看著季思危生無可戀的表情,阿命沒忍住,笑了起來。

季思危無奈地看向阿命。

另一邊,球服胖子小心翼翼地伸著腦袋,側目看向小木偶。

小木偶雙手一插衣兜,凶狠地“瞪”了胖子一眼。

球服胖子臉上的笑像是裂開一道縫,露出一點慌張,然後,他默默地向後退一步,再退一步,悄無聲息地遠離季思危。

沒過多久,族長帶著五個當地青年來到了老屋。

他們穿著輕便的長衣長褲,手腕和腳腕用繩索綁緊,有的背著弓箭,有的扛著大刀,臉上綁著三角麵巾,肩上背著一個布袋和水壺。連走路的步伐都比常人平穩幾分,看起來就像練家子。

“時間不早了,這裏離舊寨門有些遠,天黑之後,凶險倍增。”族長把準備好的包裹和水壺分給眾人,朗聲道:“望你們早去早回,安全地把地圖給帶出來!”

五個當地青年站得筆直,神色肅穆:“必不辱使命!”

“我是此次行動的隊長,我們的代號分別是阿一、阿二、阿三、阿四、阿五。”為首的青年向前邁出一步,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舊寨門在深林裏麵,那裏是蟲蛇的天然巢穴,毒蛇毒蟲數不勝數,你們都要換包裹裏準備好的長衣長褲,像我們這樣用繩子把衣袖和褲腳綁起來,戴上麵巾,盡量少暴露皮膚。”

等所有人換好衣服出來,隊長又挨個給他們噴了寨民們特製的驅蟲水。

季思危穿一身繡貔貅紋的立領盤扣長衫,手腕腳腕纏繞著紅繩,臉上綁著一方黑色三角巾,隻露一雙琥珀鳳眼,右手執刀,左手握著裝地圖的木盒,冷聲道:“出發。”

一行人這才背上行囊,浩浩****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