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的鹿群被食人花的動靜驚嚇到,發出恐慌的叫聲,撒開腳丫子瘋狂逃竄。

如果有超新星森林運動會,這些梅花鹿沒準能奪個冠。

但眾人無暇去欣賞這些運動健兒的矯健步伐,因為他們正麵臨著嚴峻的生死考驗。

匍匐在地的食人花全部立了起來,花莖是低調的枯木色,龐大的花瓣內側卻是鮮豔的橙紅色,一種特殊的腥臭從它們張大的捕食器裏發散出來。

這些食人花高且碩大,身體舒展開後接近三米,像一條靈活的巨蟒。

它們就連捕食的動作也像蛇,先是弓起花莖,然後猛然出擊。

它們沒有眼睛,不知道靠什麽來分辨活物的位置。

“分頭跑!跑出食人花的獵食範圍!”隊長握著彎鐮刀,一邊疾跑一邊大聲疏散隊伍。

所有人都已經反應過來了,來不及收拾包裹,拽起能帶的東西,以最快的速度逃離。

一股腐爛惡臭的味道逐漸逼近,隨即,季思危感覺一陣猩風從身側劃過。

他側目一看,隻見兩條肥碩的花蕊以極快的速度從後方甩來,卷住跑在他旁邊的名叫阿三的寨民,飛快地向後拖去。

一陣叫人背脊發涼的慘叫聲響了起來,緊接著,他們聽到了骨頭折斷的聲音。

“阿三!”

阿二喝了一聲,咬著後槽牙,抽出兩根箭,一邊跑一邊瞄準捆住阿三的花蕊。

“咻——”

利箭飛射而出,正中其中一根花蕊。

深綠色的汁液從花蕊中滲出,瞬間腐蝕了整個金屬箭頭。

花蕊拖行阿三的速度絲毫不減。

食人花的汁液腐蝕性如此之強,這也意味著一般利器對它無用,被汁液濺到還會有危險。

“阿二,別做無用功了,快逃!”隊長嗓子嘶啞,用盡全力衝阿二喊道:“跑!”

阿二幾乎要把後槽牙咬碎,紅著眼睛把弓箭收起,拔足狂奔。

在小木偶的推波助瀾之下,季思危的輪椅再次突破極限速度,衝出食人花的獵食範圍,在草地上一個漂亮的飄移轉彎,穩穩停下。

季思危抬眼看向食人花群——

捕食完的兩株食人花臥在地上,進入消化狀態,同根莖的幾朵食人花也不動了,像是在防禦。

隻剩下三朵食人花還在瘋狂攻擊。

求生欲促使所有人玩命地奔跑。

阿命和小啞巴一開始就選了個好方向,已經不在食人花的攻擊範圍,隻是離季思危有點遠。

望伊伊跑得太急,腳踝被過長的野草結繩絆倒,整個人重重摔在草地上。

食人花敏銳地調轉方向,張開捕食器襲向她。

按照望伊伊平日裏營造的人設,此時應該驚慌失措,被嚇得渾身發抖,哭著求救。

可是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在生死存亡之際,利落地一個翻身,躲開了食人花的攻擊。

食人花一擊撲空,啃了一嘴草,還趴在地上愣了愣。

望伊伊沒耽誤一秒鍾,抓住時機飛快逃離危險。

在生死關頭,任何偽裝都會暴露。

“胖子,你怎麽跑得比我還快?”

黎印好不容易跑到安全地帶,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問道。

球服胖子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隻盯著黎印紅撲撲的臉,眼神垂涎,一言不發。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黎印看著球服胖子臉上怪異的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臉色一僵,無比生硬地轉頭看向季思危:“虎牙,你這輪椅速度還挺快的哈……哈哈……”

擔心觸發死亡條件,季思危沒有回答黎印的話。

但看到黎印已經察覺到了危險,他很欣慰。

沒過多久,分散的人群繞著路,陸陸續續走到了季思危的身邊。

他們下意識地以季思危為中心聚攏。

在安全的地方觀望食人花群時,所有人的心境都已經發生了變化。

食人花們沒有了獵物,再次恢複安靜,匍匐在地,從遠處看去,就像一堆幹枯的樹幹。

幸存下來的三個寨民心中悲痛,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些食人花,恨不得用眼神把自己的夥伴從食人花的消化道裏挖出來。

“活久見,食人花不是隻是一種傳說嗎?”

“不是說世界上最大的食肉植物是馬來王豬籠草,撐死也隻能吃隻小老鼠嗎?!”

“這他媽都是些啥?”

黎印絕望三連問。

阿命閉了閉眼,扯出一個冷笑:“不要拿現實世界的標準來定義副本世界,這裏無奇不有。”

“我當然知道,隻是控製不住想說聲臥槽。”黎印低聲吐槽了句,低頭時看見了望伊伊膝蓋上的血跡:“伊伊,你受傷了!”

望伊伊聞言一看,才發現長褲膝蓋的位置擦破了,鮮血浸濕了一片。

“嗯……可能摔倒的時候被石頭磕破了……好疼……”望伊伊一副被嚇得腿軟的模樣,眼淚將墜不墜地在眼睛裏打轉。

看來她以為沒有人看到她逃生的那一連串操作。

看著望伊伊還在往外冒血的傷口,黎印皺起了眉頭:“一定很疼吧?這得趕緊止血才行。”

“在深林裏,受傷了要馬上處理,免得引來食肉動物和吸血的蟲子。”隊長抹了一把臉,壓抑著自己的悲傷,取下背包:“姑娘,你坐下來,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望伊伊坐在幹燥的地方,解開褲腳上的繩子,挽起褲子,露出膝蓋上的傷口,聲音軟糯地說:“謝謝隊長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球服胖子看著那紅彤彤的鮮血,眼睛都直了,他咽了咽泛濫的口水,幽幽地問道:“望伊伊,疼嗎?”

望伊伊抬頭,恰好迎上球服胖子的目光,她嚇了一跳,身體向後縮了一下。

隊長正在給她消毒,沒留意她的動作,棉簽蹭了一下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望伊伊……望伊伊……疼嗎?”

望伊伊緊緊抿著嘴唇,眼神閃躲,沒有給球服胖子任何反應。

“望伊伊……望伊伊……回答我……疼不疼?”

球服胖子悄無聲息地靠近望伊伊,深深吸了一口透著淡淡血腥味的空氣,貪婪地看著望伊伊。

望伊伊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她攥著拳頭,垂著眼一言不發。

“會有點疼,忍一忍就好。”隊長給望伊伊上藥粉:“你怎麽不理他?鬧矛盾了?”

望伊伊注意力全放在了防備球服胖子上,答非所問:“謝謝隊長哥哥……”

邪祟躲在球服胖子的身體裏,不知道球服胖子是否還活著,季思危暫時沒有解決它的辦法。

如果它要搞其他人,季思危可能會出手幹預一下。

但它針對的是望伊伊,季思危沒必要阻止。

畢竟望伊伊有殺盲女的嫌疑,就像顆定時炸彈,比它危險多了。

想到這裏,季思危打量著眾人,開始重新審視這個隊伍——

一個瘸子,一個小啞巴,一個影後,一個被邪祟附身的胖子,一個眼神不太好的老手……這麽一看,阿命絕對是隊伍裏麵唯一正常又有能力的人。

球服胖子一直在重複著同一句話——“望伊伊……疼嗎?”,直到隊長也受不了了,加快速度綁好紗布,把球服胖子拎到一邊教育:“我說這位小哥,就算你想關心她,也不能老重複一句話啊,這算什麽?複讀機關心法嗎?”

球服胖子盯著隊長一開一合的嘴巴,判斷了下,發現他不能吃,於是眨了眨眼睛,又默默蹭到了黎印身邊。

黎印長了個心眼,默默蹭到季思危身邊。

球服胖子腳步一頓,沒再黏上去了。

隊長以為自己這是教育成功了,招呼眾人:“清點一下自己還剩什麽,確認一下水壺裏的水,我們得快點趕路了。”

午餐被變故打斷,食物弄丟了很多,他們也確實沒有胃口再吃。

在隊長的帶領下,眾人再次向舊寨門方向行進。

經曆過一次風波,又累又餓,眾人已經沒有心情欣賞風景。

直到暮色四溢,濃雲欲墜之時,一條縫隙裏野草瘋長,破破舊舊的石板路出現在麵前。

當他們曆經艱辛,終於在大森林裏看到一些人類的痕跡後,驚訝興奮得猶如剛進入深林時一樣。

石板路兩邊立著兩排規律,破碎的巨大石像,每一尊石像都纏滿了綠色的藤蔓,看不清真麵目。

薔薇色的斜暉籠罩在石像上,兩旁茂盛的野草被風吹皺,四周寂靜無比。

仿佛穿過這條石板路,就能到達神隱世界。

“有塊石碑。”季思危忽然指著某個方向說道。

眾人順著他的指甲看去,隻見石板路前方,立著一塊一人高,覆蓋著藤蔓的石碑,隱約露出一點字跡來。

隊長走到石碑前,抬刀割斷上方的藤蔓,扯開斷裂的藤蔓,兩行豔紅如血染的字出現在眾人眼前——

“前行一公裏,狸南古寨。”

看見這行字,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

“各位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了!”也許是看到了希望,隊長說話語氣有一些興奮。

沿著石板路走到盡頭時,一座高聳的石牌坊出現在眼前。

牌坊大氣穩重,布滿歲月的痕跡,上方刻著“狸南古寨”四個大字。

這就是族長口中的舊寨門。

舊寨門之後,是一座座布滿青苔藤蔓,融入森林的高腳樓,有的保存完好,有的已經腐爛坍塌。

殘骸裏不時露出一根毛絨絨的尾巴,或者竄過一兩隻小身影,看來是有不少小動物在裏麵安了家。

天色漸暗,站在舊寨門往裏麵看去,望伊伊歎息一聲:“這裏好像童話裏的場景。”

“童話世界?”阿命抱著雙手笑了笑:“你還記得族長說的話嗎?”

聽到這句話,眾人不約而同地想起族長的話——

“每到午夜時分,鬼門開啟,舊寨門連接陰陽兩界,鬼魂從陰曹地府出來,混跡在活人裏麵……祖先們不得已,隻好把舊寨子讓給了鬼魂……”

如果族長說的是事實,那麽現在的舊寨子裏麵,豈不是住滿了孤魂野鬼?

這個想法剛在腦中形成,整座舊寨子瞬間變得陰森無比,好像下一刻,就會有恐怖的鬼怪從那些高腳樓裏爬出來,將他們拆吃入腹。

“住滿了鬼魂又如何,就算挖地三尺,我們也得把地圖碎片給找出來。”黎印歎了口氣:“完不成任務,出不了副本,終究逃不過一死。”

阿命揚了揚眉,微微詫異:“看不出來,你覺悟挺高啊。”

“你應該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吧?我的覺悟和你自然沒法比……”黎印撿起地上一根枯樹枝,捋掉上方的細小樹枝,在手上掂量了下:“但是,我好歹也順利從前個副本裏活了下來,別看不起我。”

“別對我釋放彩虹氣體,我沒你說的那麽厲害。”阿命說:“進了副本,生死各憑本事,沒人看不起你。”

黎印有時看起來特別像個憨憨,有時候看起來又挺靠譜,很難判斷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可能這就是鋼鐵直男吧。

“夕陽撐不了多久了,我們要快點行動。”眼看天要黑了,季思危把裝著地圖的木盒子裝進背包,開始捋思路:“線索是‘鬼門關前走三遍’,這句線索是字麵上的意思,還是另有所指,要試驗過才知道。”

季思危不經常發言,但每次說話都在點上,其他人也會認真聽。

黎印讚同地點頭,隨後又問:“那問題是,誰去試呢?”

明擺著有風險的事情,誰都不願意當小白鼠。

阿命衝季思危遞了個眼神,然後轉頭和隊長輕聲細語地說:“隊長,你看我們這邊都是些老弱病殘,你們身手較好,不如由你們出一個人去試一下吧?”

阿命難得有這種溫柔的時刻,隊長黝黑的臉紅了紅,並未猶豫就答應了:“我去試。”

阿二有些急了:“隊長,讓我去!”

隊長堅定地拒絕了他:“我去。”

說罷不做任何停留,把自己的背包交給阿二保管後,提著彎鐮刀腳步幹脆地走向舊寨門。

隊長腳步一頓,回頭認真地囑咐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轉達給你們。如果一會兒我出事了,入夜之後,你們千萬不要在舊寨子裏發出太大的聲音。我曾經聽老人說過,住在舊寨子裏的鬼魂都是睜眼瞎,隻能聽聲音找人。”

隊長說罷,又轉身走向寨門。

黎印湊到阿命身邊,壓低聲音擔憂道:“你不擔心讓NPC去,找到地圖後不給我們嗎?”

“要是地圖那麽好找,寨子會死那麽多批人嗎?”阿命瞥了他一眼:“腦子要是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黎印碰了一鼻子灰,卻又覺得阿命說得很有道理,尷尬地咳嗽一聲,轉而關注隊長的行動。

隊長從寨門的其中一端走向另一端,然後再次重複。

前兩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隊長深吸一口氣,開始走第三遍。

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卻緊張得令所有人屏住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結果。

就在隊長走完最後一步時,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

——空氣似乎出現一個小小的扭曲,下一刻,身高一米八幾的隊長竟然憑空消失了!

黎印腦子頓時一空,直愣愣地盯著舊寨門:“是我看錯了嗎?隊長怎麽不見了!”

季思危倏地一皺眉:“你沒有看錯,他確實消失了。”

阿命一改慵懶的狀態,抽出匕首,深邃烏黑的眼睛警惕地看著前方:“鬼門關,果然不是隨便能闖的地方。”

“隊長!”阿二不淡定了,一個勁地往前衝:“我要去找他!”

“別衝動。”季思危及時扯住阿二的手臂,拖住他:“貿然過去,對你沒有益處。”

阿二憤怒道:“出事的不是你的人,你當然不著急!”

季思危完全沒有被激怒,鬆開了他的手腕:“著急也沒有用,你非要過去,我不攔你。”

阿四見狀,過來安撫阿二:“二哥,他說得也有道理,先冷靜。”

阿命問季思危:“你認為,現在該怎麽辦?”

“等。”季思危思考片刻,明淨的眼睛裏倒映著一片暮色:“二十分鍾後,如果隊長還沒出來,我們進去。”

“進去?”望伊伊因為受傷,臉色有些蒼白:“虎牙弟弟,你是指進去哪裏?”

季思危沉默片刻,才慢慢開口道:“族長說過,舊寨門底下有一道鬼門,連接陰陽兩界。我猜測,當人在寨門前走到第三遍時,相當於扣開了這道‘門’,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地圖有很大概率藏在那個空間裏。”

望伊伊臉色更白了:“你是說,進入陰間?這……不太可能吧……”

季思危搖頭:“應該不是,先不考慮有沒有陰間的存在,假設這道門連接的是陰間,那這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副本不會設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讚同。”阿命抬手看表:“我的手表在第一天就調到和副本一致的時間了,現在開始計時。”

短短二十分鍾,眾人卻感覺過了一個世紀。

夕陽的餘暉已經停止營業,月亮從雲層裏探出頭來,冷冷的月光散落一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季思危總覺得,日光沉寂後,整個舊寨子上方籠罩著一股黑氣。

阿命看了一眼表,冷聲道:“時間到了。”

隊長沒有出來。

“走吧。”季思危沉聲道:“記住,如果真的有另一個空間,進去後保持安靜。隊長的提示很合理,應該是真的。”

決定一旦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季思危沒有任何猶豫,也不打算再做“試驗”,直接向著舊寨門移動。

其他人認命地歎氣,跟在他身後。

望伊伊忽然刹住腳步,不安地眨著眼睛:“你們去吧……我、我害怕……我不想進去,我在外麵等你們出來好不好?”

黎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瘋了?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不是找死嗎?”

望伊伊隻一個勁地搖頭:“我不要進去……我不要……”

黎印氣結:“你!”

“不用勸。”阿命拉住黎印:“不需要幹涉她的決定。”

黎印眉頭緊皺:“可是,她會死的!”

“你是什麽遺世而獨立的聖母嗎?”阿命微笑地看著他:“既然那麽不放心,要不你留下來陪她?:)”

黎印秒慫,跟在季思危後麵,毫無底氣:“我更不放心你們。”

球服胖子看了看望伊伊,又看了看黎印,最後還是跟在了黎印身後,小小聲嘟囔了句:“回家回家。”

望伊伊站在舊寨門前,看著眾人在門前走了一遍又一遍,在經過某個節點時,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不見。

所有人消失不見時,望伊伊臉上的驚慌和害怕瞬間消失不見,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笑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要親自進入那種鬼地方。”

……

“我們走了第幾遍了?”黎印撓了撓頭:“怎麽感覺沒有一點變化?”

麵前的景色好像絲毫沒有變,沒有出現那種穿越到另一個空間的感覺,也沒有看見前麵的人在眼前消失,他們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轉。

“有變化,望伊伊不見了。”季思危停了下來,指著寨門外麵道:“我們確實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話音剛落,牌坊旁邊的火壇忽然燃燒起來,火焰撕開濃稠的夜幕,放出一點暖光來。

高腳樓上懸掛的燈籠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這時,他們才發現,這些高腳樓都很完善,一看就是維護得很好,而且年頭很新。

沒有坍塌,也沒有被藤蔓覆蓋。

先是寨門旁的房子亮起燈,緊接著,就像接收到了某種信號一樣,一座又一座房子亮了起來。

整座寨子仿佛按下了重啟的開關。

其中一兩個煙囪裏冒著煙,窗戶裏映著房子裏麵家具的影子。

乍一看,和他們居住的狸南古寨十分相似。

隻不過……這裏的每一盞燈籠上麵,都寫著一個大大的“奠”字。

透露著溫馨的場景,因為這些字,徹底變了個意味。

球服胖子進入舊寨子以後,整個人的狀態都變了,渾身放鬆,似乎很享受這裏的氛圍。

阿命垂眼看向季思危,輕聲道:“果然如你所說,這裏有另一個空間。”

“太匪夷所思了……”黎印喉結不安地滑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住在房子裏麵的,不會是……”

“隊長!隊長!你在哪裏?”

黎印的話還沒說完,阿二忽然發了瘋似的大喊起來。

阿四見狀,也高聲呼喚:“隊長!快出來!我們來了!”

季思危臉色沉了下來:“失策了,快捂住他們的嘴。”

差點忘了,這個世界的NPC,可不全是好心好意要幫他們完成任務的。

明知道舊寨子裏麵的邪祟聽聲定位,還高聲呼叫,被副本安排的太明顯了。

想起隊長臨走時說的提示,黎印和小啞巴快速反應過來,用力捂住兩個寨民的嘴巴。

但是這兩個青年寨民體力身手都很好,掙紮起來,連黎印都壓製不住。

阿二更是直接一個過肩摔把小啞巴摔在了地上。

小啞巴被摔懵了,躺在地上痛得發出模糊的氣音。

“你們為什麽不讓我們找隊長!”阿二冷笑一聲,坐在小啞巴身上,抬起拳頭就要砸小啞巴的腦袋。

下一刻,阿二白眼一翻,倒在了小啞巴身上。

季思危默默收回黑色長刀,深藏功與名。

原來他用刀背砸向阿二的後頸,把阿二打暈了。

小啞巴差一點點就要身負重傷,把阿二推開,揉著手肘站起來,向季思危投去感激的眼神。

另一邊,阿命幫黎印壓製住阿四,把麵巾塞進阿四的嘴巴,堵住了他的聲音。

又解了他倆的腰帶,捆住阿二和阿四的手腳。

眾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發現有“人”被他們的動靜驚動,從最近的房子裏走了出來!

一張狹長的麵具出現在眼前,麵具上勾畫出一張歪歪扭扭的臉,上麵還有紅藍兩色的奇異圖騰,麵具之後,是一個身材矮小,渾身漆黑的人,細長的手指握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拐杖,拐杖上還有兩個女人的頭顱。

這個怪人還用繩子綁了個包裹背在身後,上方有遮雨的竹簍。

房子裏住著的果然不是正常人!

那個怪人走路時兩腿岔得很開,莫名有一點像螃蟹,她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

所有人下意識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奇怪,剛剛還聽到有動靜,這會兒怎麽什麽人都沒有。”

嘶啞低沉,聽起來像是老婆婆的聲音。

“啊,原來是你在啊……”怪婆婆腳步一頓,麵具轉向球服胖子的方向:“你氣息怎麽那麽弱,我差點沒看見你。”

“你怎麽也醒得那麽早?別在外麵溜達了,快快回家去吧……”

球服胖子歪了歪腦袋,裂開嘴巴露出一個開心的笑。

也許是想吃獨食,球服胖子身體裏的邪祟並沒有暴露他們的存在。

這讓季思危暗暗鬆了一口氣。

怪婆婆說完,搖了搖頭,拄拐往回走。

原來她後麵的背簍是鏤空的,裏麵裝著兩個漆黑的小圓球,小圓球腦袋上還有根黑色觸角,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好奇地看著外麵。

好在這兩個小圓球和怪婆婆一樣,是“睜眼瞎”。

他們明明就在怪婆婆麵前,她卻隻看得見球服胖子一個人。

這說明隊長的提示是對的,這裏的鬼魂確實隻能通過聲音來分辨人類的位置。

而胖子……現在不完全是個人。

一扇接一扇窗戶打開,從裏麵探出一個又一個戴著狹長麵具的漆黑腦袋。

“他們”好像剛剛睡醒,好奇地探頭探腦,七嘴八舌地問:

“婆主,我好像聽到聲了?”

“怎麽了?”

“又有食物進來了嗎?”

“你一說食物,我都餓了……嘻嘻……”

看著忽然冒出來的密密麻麻的麵具,眾人瞬間頭發發麻,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隻能死死克製住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沒事沒事……”怪婆婆擺了擺手:“就一個小娃娃在馬路上耍……”

仔細看著那一張張表情不同的紅藍色麵具,季思危心底一涼,想起了老屋閣樓裏掉下的麵具。

那張麵具的樣式,和這裏的怪人佩戴著的麵具相似度非常高。

這個副本的每個事件果然是存在聯係的!

老屋閣樓裏那隻怪物,很可能就是從這個舊寨子裏溜出去的。

而且球服胖子身上的那隻邪祟進入舊寨子後,一直很興奮,還說過“回家”這樣的話,十有八九也是住在這裏的。

而他們之所以在最近才離開舊寨子,去到新的狸南古寨,應該和九尾廟的異動有關。

季思危隻覺得腦子裏的思路越來越清晰——

那些雜亂無章的死亡條件,也忽然出現了一個共通點。

第一個死亡條件——路上“陌生人”喊自己名字時不能回答。這是族長的提示。

第二個死亡條件——舉行祭祀過程中,麵具不能掉落。這是送麵具過來的寨民的提示。

第三個死亡條件——晚上睡覺時,拖鞋不能擺在門外,並且鞋尖朝內。這是族長的提示。

第四個死亡條件——別人喊自己名字時,不能做出回答,這是族長的提示。

第五個死亡條件——進入舊寨門後,不能發出大聲響,這是隊長的提示。

不管他們有沒有觸發對應的死亡條件,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死亡條件全部是從關鍵NPC嘴裏說出來的!

在途中遇到的食人花雖然凶險,但因為他們沒有觸發死亡條件,所以沒有人員受重傷或者死亡。死了兩個NPC可能隻是為了營造氣氛嚇唬他們,又或者減少NPC人數。

捋順了思路,季思危很想阿命討論一下,但現下的環境不允許。

那些帶著麵具的黑色怪人把腦袋收了回去,但窗戶沒有關。

“他們”看起來剛剛睡醒,接下來可能會在外麵活動。

這樣的話,眾人要在偌大的鎮子裏找一塊小地圖,危險和難度都會大大增加。

所有人都在目送怪婆婆離開,安靜得隻能聽見寨子裏的一些說話聲。

眼看怪婆婆就要回到家門口了,被季思危打暈的阿二忽然醒了過來,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好難受……”阿二半睜著眼睛,喘著氣喊了一聲。

阿二之前暈過去了,阿命沒給他塞住嘴巴。

這下完了。

一陣夜風吹過,黎印後脊發涼,後知後覺地發現後背被汗水打濕了。

季思危還沒來得及再次把這二貨打暈,就覺得一道黑影從他麵前躥過。

定睛一看,隻見那個怪婆婆竟然已經來到了阿二的麵前,戴著麵具的臉湊到阿二的麵前,細長漆黑的手指扼住他的咽喉。

手指紮進阿二的脖子裏,有鮮紅的血液流出。

“鬼!鬼啊!!救命!你們救救我!”阿二驚恐地瞪大了死魚眼,喊得撕心裂肺。

這結果是阿二咎由自取,眾人內心毫無波動,默默看著NPC演戲。

兩個小黑球從背簍裏跳下來,跳到阿二的身體上,“啊嗚”一聲露出滿口鯊魚牙,歡快地啃食著阿二的手臂。

“難吃,難吃……”小黑球發出稚氣的聲音,嫌棄地吐掉撕咬下來的血肉。

“我難吃,不要吃我,我告訴你其他人的位置,你放過我行不行?”阿二疼痛難忍,脫口而出。

高腳樓裏的鬼魂們再次被驚動,又從窗戶裏探出一張張麵具臉。

而季思危一行人則被阿二的話震驚了。

本來吃著瓜,一口大鍋忽然從天上來。

臥槽,他們這是被NPC賣了?

這是什麽騷操作!

黎印凶狠地瞪了阿二一眼,心裏狂吐槽:可以投訴副本NPC演我嗎!

怪婆婆怪笑一聲,幽幽地問道:“那你告訴我,他們在哪呢?”

還真的答應了!

眾人:一定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才會遇到那麽坑的副本QAQ。

前有怪婆婆,後有密密麻麻的邪祟,地圖又還沒有一丁點線索,現在跑會發出大動靜,不跑又肯定被阿二賣了。

真是太難了。

阿二抓住怪婆婆的手腕,艱難地說:“他們就在你身後,一共有五個人!”

“噢……”怪婆婆桀桀地笑起來,手指用力,扭斷了阿二的脖子。

怪婆婆站起身,雙頭顱拐杖重重敲擊地板。

三聲過後,拐杖上的兩個女人瞪大眼睛,發出尖銳的叫聲,大量模模糊糊的影子從高腳樓裏飄了出來。

仔細一看,全是戴著狹長麵具的人形黑影,它們被召喚出來,把牌坊前的空地圍得水泄不通。

“在哪?”

“食物在哪?”

“食物……我要食物……”

邪祟們發出貪婪的聲音,伸著漆黑的手在空中摸索,眼看就要摸到他們身上。

難道怪婆婆這幾聲敲的意思是:此處有食物,速來?

小啞巴的手開始發抖。

黎印也在死死壓抑著自己的恐懼。

雖然沒有觸發死亡條件,邪祟們按道理是殺不了他們的。

但在那麽恐怖的境況下,他們不可能一直不發出聲音。

對方數量太多,而且越來越多,硬剛幾乎沒有勝算。

季思危腦子飛速運轉,想著解決方案,就在他皺著眉頭想45°仰望天空時,餘光忽然看到牌坊上方寫著殷紅的“鬼門關”三個大字!

他艱難地扭著脖子,確定上麵寫的就是“鬼門關”。

一道白光從腦海中閃過,季思危瞬間明白了。

原來這個空間裏的牌坊才是真正的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