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印和小啞巴並不知道季思危的具體計劃,所以當他們看到烏泱泱一片邪祟留著口水向著自己衝過來時,內心是有點崩潰的。

“虎牙!難道我們判斷錯誤了嗎?”

阿命咬著牙,握著匕首的手背繃緊,隨時準備應付一場激烈的廝殺。

繞著牌坊跑完了三圈,這裏卻沒有任何動靜,若是決策失誤,他們連退路都沒有。

說到底,虎牙也隻是第二次進入副本的半個新人,就算再聰明冷靜,也不一定每次都可以預判成功。

信任虎牙是自己的決定,哪怕失敗了,她也會毫無怨言地承擔後果。

“再等等。”

季思危豎起通體漆黑的長刀,聲音低了一度。

邏輯鏈沒有問題,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如果出了變故,唯有殺出一條血路,闖出這道鬼門關。

“唔啊!”

黎印忽然慘叫一聲,因為疼痛難忍,聲調扭曲得有些怪異。

眾人看向黎印,隻見他正齜牙咧嘴地捂著自己的脖子,鮮血從指縫中溢出,向著手背手臂流去。

流了那麽多血,可見傷口之深。

黎印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卻被身後的球服胖子死死箍住脖子。

“黎印……黎印……”

幽幽的聲音響起,黎印像被勾了魂一般,忽然放棄了掙紮,雙眼空洞無神,轉頭看向球服胖子。

球服胖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染血的嘴巴向兩邊高高翹起,臉色白得瘮人,活像個化了半妝的小醜。

黎印的瞳孔裏印著一道白色的影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至占據整個眼眶。

“黎印……去吧……鯊了他們……”

球服胖子歪了歪腦袋,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的鮮血。

黎印就像被它操控的傀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唇角僵硬地向兩邊翹起,五指化爪,一臉陰森地向著眾人衝了過去!

季思危頓時想明白了前因後果——附在球服胖子身上的白麵饅頭怪曾經叫過黎印的名字,黎印回應了,所以它的能力是操縱回應者的身體。

它一直沒有動手,竟然是在等待時機。

選擇在這種混亂且關鍵的時刻搗亂,它比糟老頭子還要壞!

預想中最壞的結果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發生了,眾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阿命低聲咒罵一句,握著匕首衝向球服胖子。

黎印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季思危下不了狠手,他轉了轉手腕,刀背對外。

他嚐試釋放紅色血霧,但用盡方法也隻能感受到有一股零散的力量在體內橫衝直撞,遲遲匯聚不到一處。

他還沒能自如地控製小木偶賦予的能力。

就這一瞬間功夫,黎印已經像隻失控的猛獸一般撲了過來。

另一邊,衝過來的麵具邪祟們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好多食物……食物……”

“血……好好聞的血……”

黎印身上的血腥味對邪祟們來說,簡直是不可抗拒的**。

一小部分邪祟馬上脫離大部隊,不斷發出駭人的聲音,衝著眾人飛撲而來。

就在這時,整個地麵狠狠顛簸了一下,黎印一個沒控製住,整個人重心失控,狠狠摔向前去。

他嚎叫一聲,下意識抓住了同樣向後傾斜的季思危的手腕,銳利堅硬的指甲剜進季思危的肉裏。

鮮血從傷口處湧出,不一會兒就浸濕了係在手腕上的紅繩。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刻,沒有人留意到,季思危流出的鮮血沿著紅繩,滲進紅繩上綁著的一枚銅錢裏,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季思危沒有被這點皮肉傷影響,抓住時機敲暈了黎印。

微微皺著眉頭,季思危扯下麵巾,臨時處理黎印脖子上的傷口,輕手輕腳地把黎印安置在一旁。

小啞巴很自覺地走到季思危身邊,蹲成一朵蘑菇,照顧昏迷的黎印。

地麵的震動仍在持續,所有物體隨著震動劇烈地晃動著,不知哪裏刮來了幾股強風,掀起高腳樓的屋頂,大片大片的木板和燈籠被卷到半空。

主街道上毫無征兆地裂開一道大口子,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速度向兩段蔓延。原本聚在上方的麵具邪祟們像一隻隻下鍋的芝麻丸子,嗷嗷叫地掉下裂縫裏……

“這是怎麽回事,這裏要塌了嗎?”阿命把球服胖子綁得結結實實,半蹲在地上,皺著眉問季思危。

“也許是回去的通道正在打開。”季思危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在這種慌亂的境況下,冷靜得不像個普通少年,他指向裂縫的深處,不慌不忙地說:“你看,那裏有一道光。”

“你是說,那裏是出口?”阿命單手扶額,忽然覺得這個副本十分扯淡:“我們要跳下去?”

“嗯。”季思危平靜地揮出一刀,割裂撲向他的黑影,淡淡地應了一聲。

阿命十分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某部浪漫電影裏的名場麵。

——你跳,我就跳。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她往懸崖邊開的腦洞。

阿四的身體被扔在地上,小木偶張開雙手,撲到季思危懷裏。

“主人。”小木偶三兩下爬上季思危的肩膀,抓住季思危的襯衫衣領:“我回來了。”

“辛苦了。”季思危握住小木偶,塞進襯衫口袋裏:“待在這裏,一會兒別丟了。”

季思危想收回手時,小木偶卻沒有放開他的手,順著他的手指往上爬,狀態竟十分興奮。

“主人。”小木偶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妖異的紅光,語氣和平時完全不同:“你醒了。”

季思危不太明白小木偶的話,但身體感到一陣發涼,這種感覺就像是……身體裏有種恐怖的東西正在蘇醒。

小木偶靠近銅錢後,看起來十分愜意,它伸出小小的手指,按在那枚銅錢上方。

一根細小的紅色光線從它的指尖冒出,與銅錢上方的微弱紅光融合在一起。

越來越多的能量被注入,季思危手腕一陣灼痛。

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該阻止小木偶,按在小木偶身上的手卻遲遲沒有動作。

“虎牙,你的眼睛!”

阿命驚呼一聲。

季思危抬眼看向她,飛揚狹長的眼睛裏一片灼光,冰冷中透著張狂,與平時判若兩人。

季思危本人看不到眼眸的異常,他看著阿命錯愕的表情,若有所思。

對了,阿命也總是有意無意地看著他手腕上的銅錢。

從第一個副本開始,阿命就總是不計後果地幫助他,他一直懷疑阿命在現世裏與自己有某種聯係。甚至,第二次的遇見也不一定是巧合。

在他的記憶伊始,這根綁著銅錢的紅繩就係在自己的手腕上。

解不下也剪不掉,他無數次問過家人這枚銅錢從哪裏來,為什麽要戴著。

他們每次隻是含糊地說這是保平安用的,久而久之他就沒再深究了。

現在看來,這根本不是一枚普通的銅錢!

地上的裂痕越來越大,幾乎把大地劈成兩半,一棟接著一棟高腳樓轟然倒塌,掉入深淵。

很快,裂痕就到了眾人腳下。

“別怕。”季思危聲音不大,卻令眾人莫名覺得安心。

阿命和小啞巴分別護住黎印和阿四的身體,順其自然地向下墜落。

就在身體下墜的那一刻,季思危牢牢抓住輪椅扶手,手上的銅錢爆發出一陣耀眼的紅色光芒,發散向四麵八方,照亮了黑沉沉的深淵。

這些光霧像某種吸附力極強的磁石,瘋狂地吸納著周圍的黑色人影。

與此同時,一道白胖的人影從球服胖子的身體裏鑽出,發出尖叫雞一般的聲音,被吸入銅錢之中。

邪祟離體後,球服胖子的身體失去了維持活動的陰氣,像漏氣的氣球,忽然癟了下去,沒多久竟隻剩下一張皺巴巴的人皮,飄**在空中。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大量的陰氣衝擊著身體,季思危遍體生寒,連手指都無法活動。

有一刹那,他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深淵之下的光亮越來越大,天旋地轉間,頭暈目眩,他們不由得閉上眼睛……

感覺身體觸碰到實地時,眾人張開雙眼,才發現他們已經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季思危的輪椅也沒有散架,方才經曆的一切像是一場幻境。

手腕的刺痛減輕了許多,季思危活動著凍僵的雙手,並沒有發現身體有什麽不同之處。

看著手腕上的紅繩,他心情無比複雜。

有太多的疑問找不到答案,隻能先壓在心底,存個檔。

出了副本之後,一定要再去問家裏的長輩關於這枚銅錢的線索。

這次,絕不能讓他們再次含混過去。

季思危抬眼看向旁邊的牌坊,隻見上方寫著“狸南古寨”四個大字。

字的下方,懸掛著一個古樸的小木盒,和族長交給他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

“小木偶,把木盒取下來。”

季思危輕聲吩咐了一句,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小木偶尤其恭敬地應了一聲,輕而易舉地取下小木盒,交到季思危手上。

季思危深吸一口氣,在阿命和小啞巴的注視下開啟木盒。

一張泛黃的地圖殘片安靜地躺在盒子裏。

阿命鬆了一口氣,自嘲一笑:“耗盡心力,終於拿到了一條線索。”

“線索你保管吧。”阿命環顧四周,又道:“怎麽沒看見望伊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