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睜開眼睛,季思危看到了一片模糊而潔白的天花板。

不是狸南古寨裏那種帶木板修飾的那種,也不是荔灣廣場裏帶水晶吊燈的那種。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一種深深的疲憊從四肢百骸湧出,令他有種精神不濟的感覺。

眼皮沉重,仿佛很快又要再次陷入沉睡。

“思危,你醒了!”

“醫生,醫生……”

聽到熟悉又焦急的聲音,季思危又努力睜了睜眼皮,眼睛漸漸適應周圍的光線。

轉了轉眼珠,他看到了一臉關切的季思蘊。

素麵朝天,樣貌雖無可挑剔,卻不像平日裏那麽精致,眼睛通紅,也許是哭過或者熬了很久。

年少有為的季思蘊,鮮少會有這種脆弱的時刻。

“手怎麽還是那麽冰。”季思蘊輕輕碰了碰季思危的指尖,纖眉蹙起:“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側目一看,季思危才發現自己手腕上包著厚厚的紗布,另一隻手還打著點滴。

“姐,我沒事。”

他搖了搖頭,聲音啞得不像話。

最後一刻的記憶停留在回到現實世界後,葉囂和傳單大叔的對話裏。

看來這兩位真的把他送進了醫院,還聯係上了他家人。

動靜那麽大,他可不想上社會新聞。

他連標題都想好了,什麽“輪椅男夜闖天灣屍場,神秘失蹤兩小時後慘遭割腕”、“輪椅男深夜在天灣屍場自殺未遂背後的故事”……

沒一會兒,醫生就進了病房。

“體溫還是低得異常,過幾日各項檢查結果就出來了,先留院觀察。”

做完一些常規檢查後,醫生皺著眉頭,如是說道。

“醫生,我弟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吧?”

季思蘊聽完很緊張。

“患者的症狀看起來隻是過度疲勞,輸完營養液修養十天八天應該就能養好身體。”醫生微微歎了口氣,神情並不樂觀:“他已經止住了血,現在氣溫25℃,他體溫卻隻有29℃,要知道,核心體溫達到24攝氏度時,心跳就會停止……”

聽到這裏,季思蘊臉色一下就白了。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影響到了家屬情緒,醫生看了一眼季思危,話音一轉:“季小姐,目前讓他留院觀察是最安全的,你也不必過於擔心。等檢查報告出來,我們再詳談吧。”

“那就麻煩您了。”季思蘊垂下眼睫,點了點頭。

醫生走後,一隻蒼白的手推開病房門,頂著雞窩頭滿臉困頓的葉囂走了進來。

“靚仔,你醒了啊,睡得怎麽樣?”

葉囂打了個哈欠,擦了擦眼角上掛著的生理淚珠。

季思危已經完全清醒,手撐著床坐起來:“葉囂,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

“你仔細別碰到傷口!”季思蘊連忙過去攙扶他,調整了病床的靠背角度:“多虧葉先生把你及時送來了醫院,不然……”

季思蘊紅著眼哽咽了下:“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甩掉陳叔一個人去天灣廣場那種地方,你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

“姐,你別氣了,是我不好。”季思危溫聲說:“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別告訴姑姑他們,免得他們擔心。”

季思蘊聽到這裏,瞪了季思危一眼:“要是怕他們擔心,你就不該做這種事情,還有,你哪裏好好的,你的體溫……”

輕柔地牽住季思蘊的手腕,季思危放軟了聲音:“姐,我餓了,能不能去幫我買點吃的?”

“睡了那麽久也該餓了,我這讓助理送過來。”季思蘊想了想,又站了起來:“助理比竹鼠還笨,還是我自己去吧。”

季思蘊轉身看著葉囂,溫柔地笑了笑:“麻煩葉先生幫忙照看一下我弟弟。”

季思蘊走後,季思危表情和聲音又恢複清冷:“葉囂,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完全不記得了。”

“昨天你突然消失,我和師叔到處找你也沒找到。然後我們去吃了個宵夜,打算回頭碰碰運氣,結果你真的出現在了原地。

你當時不省人事,手上全是血,附近的亡靈圍在附近,個個都想想舔一口血,結果全部被你手腕上的銅錢吸了進去,那畫麵真是絕了……還好我師叔幫你暫時封住了銅錢,不然你早就被陰氣撐到爆炸了。”

葉囂揉了揉眼睛,睡不醒似的:“你的小木偶和黑貓也吃了很多亡靈,都快被撐死了。

我和師叔把你帶出天灣廣場後,就遇上了來找你的陳叔,你敢信嗎?他們居然是失散多年的小學同學。再然後,陳叔就把你送到醫院來了,師叔回去補覺了,我負責在這裏守著。”

季思危感激地看著葉囂,十分真誠地道謝:“辛苦你們了。”

“靚仔,那兩個小時裏,你到底遭遇了什麽?”葉囂拍了拍季思危的肩膀,語重心長:“少年人,遇到挫折不要氣餒,死並不能解決問題。”

“……我沒有自殺。”季思危隱瞞了進入抽屜副本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

“原來如此,天灣廣場那種地方發生什麽都正常,等你出院了,我幫你驅一下黴氣。”葉囂眨了眨眼睛:“熟人給你打友情價六六六折噢。”

季思危笑了笑,露出兩顆小梨渦:“對了,你的刀拿走了嗎?我的東西和貓都在哪?”

葉囂剛剛有提到小木偶和八尾貓,他應該知道它們在哪。

沒有見到它們,季思危有些擔心。

尤其是八尾貓,這裏對它來說是異世,不知道它能不能適應。

而且,背包裏麵還有他從副本裏帶出來的東西。

他懷疑找到下一個抽屜的線索就在其中。

“刀在這。”葉囂忽然彎下腰,在季思危的床後麵抽出一把黑刀:“你的背包和貓都被我師叔帶回事務所去了。那隻貓好像來頭不小,一開始一直跟在你身邊不肯離開,但貓不能進醫院,師叔就去買了袋小魚幹把它騙走了。”

季思危揚了揚眉:“你們還有事務所?”

葉囂抱著刀笑了笑:“害,我們事務所業務可多著呢,遷墳、代掃墓、燒紙、超度、托夢……活人死人的生意我們都做,百無禁忌。”

季思危想了想,又道:“你們事務所在哪?我出院之後去找你。”

“不遠,就在平寧路八號。”葉囂笑了起來,眉目舒展:“隨時歡迎你來做客。”

“平寧路八號……”季思危輕聲重複一遍後,總覺得這個地址很耳熟,似乎在哪裏聽到過,但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靚仔,既然你沒什麽事了,我就先回去了。”葉囂扯下桌布包住黑刀,在口袋裏抽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季思危:“來之前打我電話,我在平寧路八號等你。”

接過名片,季思危點頭:“好。”

餘光瞥到手腕上的銅錢,季思危眉頭一皺,抬起手仔細看了看。

乍一看,銅錢和先前無異。

但細看之下會發現,銅錢上出現了一個血紅色的小點。

怎麽擦也擦不掉,就像是從裏麵長出來的一樣。

從葉囂的話裏可以知道,這枚銅錢在出副本後,又覺醒了一次。

按這三次情況來看,銅錢沾上他的血之後,就會覺醒。

摸著質地冰涼的銅錢,季思危開始整理著雜亂無章的思路。

上一次出副本後,除了被貓抓傷,身體並沒有什麽大礙。

這一次,卻出現了過度疲勞和體溫異常的症狀。

季思危懷疑過度疲勞跟在副本裏待的時間長短有關。

相當於現世中的兩個多小時裏,他的身體經曆了為期七天的叢林探險,驚險逃殺。

下一次進副本,必須爭取早點完成任務。

而體溫異常,是在手腕上的銅錢吸納了大量的邪祟後開始出現的。

這個症狀,醫生解決不了。

能暫時封住銅錢,傳單大叔道行不淺,也許能看出點端倪。

還是早些出院,去尋找下一個抽屜為好。

隻是,如何說服季思蘊讓自己早點出院,這是個難題。

而且,這次出了事,季思蘊和陳叔一定會看緊自己,想再次獨自行動,就有些困難了。

……

這次季思蘊的態度很強硬,不管季思危怎麽說,她都不肯讓他出院。

在醫院裏住了四天,季思危的體溫一直維持在29℃,所有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幾個專家聚在一起探討,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

最後隻好委婉地和季思蘊說,他們才疏學淺,實在沒見過這種疑難雜症,但季思危除了體溫低點也沒什麽毛病,看起來精神飽滿,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如就辦出院回家修養吧。

醫生都開口了,季思蘊隻好給季思危辦了出院。

季思蘊放下工作在季思危家裏照顧他,又過了兩天,季思危還沒沒有找到機會出門。

這期間他倒是驚喜的發現,他的小腳趾頭可以動了!

這意味著,第二個副本存活下來的獎勵已經反饋到了他的身體上。

難度越高的副本,獎勵果然越豐厚!

隻要再闖幾個副本,他真的可以重新站起來。

現在想起來,他當年雙腿癱瘓得很奇怪。

本來健健康康的一個人,隻因為發了一次高燒,身體就開始一點一點衰竭。

退燒以後,他突然就站不起來了,誰也查不出原因。

從那之後,他的情況越來越惡化,直至徹底癱瘓。

就像身體裏住著一個奇怪的東西,一直在蠶食著他的身體。

現在機會放在他麵前,無論如何都要抓住。

出副本已經六天,季思危不知道這樣耽誤,會不會錯過第三個抽屜,他有些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