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還剩下零星幾人。

黃錦站在位置上,低頭看著桌麵上的小紙條。

“該你了。”

這三個字像個魔咒,盤亙在他的腦海裏。

握緊拳頭,他邁出兩步,想跟上其他人的腳步。

卻沒有勇氣邁出第三步。

黃錦忽然想起林涯。

雖然林涯像個狂躁症患者,卻是這個世界裏唯一一個像人的家夥。

好歹也是個同伴。

林涯已經死了,沒有人會招呼他一起走。

“黃錦,你不去班長家嗎?”

披著黑色長發的女孩走出幾步後,忽然回頭看著黃錦,柔聲問道。

下午時分,柔和的陽光灑進教室裏,溫暖通透,不像晚上那麽陰森可怖。

女孩幹淨的輪廓被陽光衝淡,甜美的笑容讓人忍不住放下戒備。

難道這個女孩不是NPC,而是和自己一樣的任務者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黃錦心頭的焦慮少了一些,他輕聲問了一句:“你要去班長家嗎?”

“我陪著你好嗎?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不去了。”

女孩一邊說著,一邊走向黃錦,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這有點不好意思吧……”黃錦略微低下頭,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在這個詭異的世界裏,黃錦第一次體會到溫暖。

視線落在地板上,然後,黃錦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原本在心頭亂撞的小鹿一頭撞死,心髒驟停,黃錦的手指不可抑製地發起抖。

女孩的腳下沒有影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皮鞋敲打在地板上,發出催命的腳步聲。

黃錦的頭越垂越低,不敢抬起,他想拔腿就跑,雙腿卻像灌了鉛,挪不動半分。

為什麽自己那麽窩囊?每次到關鍵時刻必掉鏈子,黃錦又怕又氣,牙齒咬破了嘴唇。

“我想陪著你呀……”

冰冷幹瘦的手輕柔地托起黃錦的臉。

黃錦被迫對上一雙光禿禿的眼睛,女孩甜美的容貌**然無存。

焦黑的皮膚緊貼在骨骼上方,她裂開嘴巴,露出無牙猩紅的口腔,聲音仍舊柔和悅耳:“讓我陪著你,好嗎?”

黃錦閉了閉眼睛,淚水無聲滾落。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什麽副本、任務、NPC……他通通不懂。

為什麽他要遭受這種折磨。

如果遭遇的靈異事件隻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他感到孤立無援,仿佛被原來的世界拋棄。

“你為什麽要哭呢?”

女孩溫聲說著話,雙手慢慢握住黃錦的脖子,指甲無聲無息地生長,銳利的尖端一點一點嵌入皮膚。

鮮血沁出,染紅了指甲。

“故事果然……果然是騙人的,誰告訴我白天沒有鬼的嗚嗚……”

淚水源源不斷地滾落臉頰,黃錦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一輩子受的委屈一次性哭出來一樣。

教室的另一邊,一個渾身濕漉漉的男生走到季思危身邊,腫脹腐爛的臉上露出一個不成型的笑容。

他輕聲詭笑,抬手揮向季思危的腦袋。

今日受到詛咒的人是黃錦,鬼怪對季思危出手,或許隻是想戲耍他。

又或許是與“虎牙”有舊怨。

鋼筆在指尖靈活轉動,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季思危倚在輪椅上,左手拿著卷子,眼睛半眯,看起來有些懶散。

指尖一翻,鋼筆反握在手中,裹著淡淡的血霧,如同世上最鋒利的匕首,紮進鬼怪的胸膛。

黑色黏液從傷口處滲出,還未滴落便化作一縷黑煙,空中彌漫著一股惡臭。

季思危收回手,看似隨意地甩出手中鋼筆。

鋼筆上的血霧在風中越來越濃鬱,禦風而行,如同一枚利箭。

“咻——”

鋼筆貫穿掐住黃錦的黑發鬼怪的腦袋,掉落在地。

黑發鬼怪發出淒厲的慘叫,鬆開黃錦的脖子。

她怨恨地看著季思危,垂著尖長的指甲走向他。

還未靠近,行走中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淡,最後消失殆盡。

黃錦身體疲軟地跌坐在椅子上,驚恐的眼淚卻如何也止不住。

雙手不可抑製地發著抖,活像個帕金森綜合征患者。

“虎牙!黃錦剛剛在自言自語,肯定是又中招了,你幹嘛拿鋼筆砸他?”葉楓瞪圓他的卡姿蘭大眼睛,壓低嗓音緊張兮兮地說:“你砸醒他,不是把鬼怪引來我們這邊嗎?!”

“而且你還沒砸中!眼神太差了吧?”葉楓又氣呼呼地補充道。

葉楓看不到鬼怪,在他眼中,季思危就是用鋼筆砸了正在自言自語中的黃錦,而且還沒砸中。

事實上,這兩個鬼怪留下來負責盯著教室裏僅剩的四人,工作還沒滿五分鍾就被季思危秒了。

坐在一旁的鄺沐子近距離看完季思危打架的全過程,眼裏隻剩下驚訝和驚豔。

本來以為是個普通玩家,沒想到完全是個大佬。

“我下次扔準一點。”季思危輕笑一聲,聲音稍稍提高:“黃錦,可以請你幫我把筆撿回來嗎?”

這一聲把黃錦掉了一半的七魂六魄給生生喊了回來。

黃錦渾身一哆嗦,失焦的雙眼變得清明。

抹掉眼淚,吸了吸鼻涕,他看到地板上救了自己一命的鋼筆。

方才恍惚之中,看到鋼筆上裹著一層奇異血霧。現在一看,也隻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鋼筆罷了。

或許是看錯了。

近乎虔誠地撿起筆,黃錦拖著酸軟的雙腿走到季思危身邊。

“謝謝你……”黃錦放下鋼筆,看了一眼季思危的胸牌:“虎牙,謝謝你救了我。”

“你不用謝虎牙,他就是見你在自言自語,怕你中招了,拿筆隨手砸一下,還沒砸中。”葉楓警惕地看著黃錦身後:“你沒有把鬼怪帶過來這邊吧?”

黃錦搖頭:“沒有,剛剛那個鬼怪已經不見了。”

季思危從背包裏拿出一卷紗布,扔給黃錦:“止血。”

黃錦一臉懵地接住紗布,這才覺得脖子一陣刺疼:“好……謝謝……”

“虎牙!你的包包包裏麵有東西!”葉楓語無倫次地喊著,身體猛地向後一傾。

季思危淡定地低頭一看,打開的背包裏探出一個毛絨絨的黑色腦袋,圓潤的眼眸半眯著,看葉楓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感覺八尾貓下一刻就要吐出“傻逼”兩個字,季思危伸出一根手指,用眼神遞了個信號:“別說話,我出一包小魚幹。”

八尾貓伸出一隻爪子,露出爪爪下麵的粉色肉墊,又遞了個眼色回去:“我要這個數。”

季思危點頭。

交易成功。

八尾貓邁著輕巧的貓步鑽了出來,抖抖油光水滑的皮毛,伸了個舒服的懶腰。

背包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八尾在裏麵憋屈了快一天,一身神膘無處安放。

趁現在人少,出來透氣正好。

看清八尾貓的樣子,葉楓懸著的心掉回肚子裏,兩眼發光地看著八尾貓:“虎牙,你從哪裏搞來了一隻貓?”

季思危一臉正直地說:“這是我偷偷在養的貓,你不要告訴別人。”

“嗯嗯,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葉楓一邊應著,一邊伸手摸向八尾貓。

手指頭還沒摸到毛絨絨的腦袋,八尾貓鼻子動了動,敏捷地一躥,跳到了鄺沐子的懷裏。

有香香軟軟甜甜的小姐姐,哪隻貓要和直男待在一起。

鄺沐子很驚喜,溫柔地摸了摸八尾貓的肚子:“太可愛了……啊我死了……”

八尾貓平日裏隻睜一半而且隻用來睨人的眼睛完全睜圓,在小姐姐的懷裏傲嬌且乖巧。

季思危捂住胸口,突然覺得有點紮心。

趁大家的視線都在八尾貓身上,季思危把小木偶放進了襯衫口袋裏。

雖然沒開口,但季思危知道小家夥也快憋壞了。

看了看時間,季思危提醒道:“該辦正事了。”

“這是我列出來的嫌疑人名單,其中眼鏡、江陵和班長是重點懷疑對象。”

把名單遞給鄺沐子,季思危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鄺沐子點頭:“這三個NPC確實比較活躍。”

黃錦這才恍然大悟,驚訝道:“你們幾個也是……”

“噓……”鄺沐子及時打斷他:“沒錯,我們也是在尋找真凶。”

黃錦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我腦子瓦特了嗎?我怎麽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葉楓撓撓腦袋:“怎麽扯到NPC上麵去了,為什麽眼鏡和班長是重點懷疑對象?”

“這不是重點。”季思危輕巧地轉移葉楓的注意力:“葉楓,我沒記錯的話,那晚的聚會是班長提議的對嗎?”

季思危根本沒有關於虎牙的記憶,這個信息是江陵和班長吵架的時候透露出來的。

這一點,讓季思危對班長產生懷疑。

不想浪費時間,季思危直接查最有嫌疑的NPC。

“對啊,這無可厚非吧?班長為這個班級付出了很多精力,不過他一直像個老頭子一樣,做事情規規矩矩。他提出私下聚會的提議時,我也覺得很驚訝……但我們當時不是很興奮嗎?還全票通過了。”葉楓話音一頓:“你不會和江陵一樣,因為這個原因把鍋推到班長身上吧?”

“不會。”季思危問道:“你仔細想一想,聚會之前,班上有沒有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或者說,班長有沒有和誰發生矛盾?”

“沒有。”葉楓說:“但那段時間班長的狀態確實不好。”

季思危問:“和他家人有關?”

江陵說班長沒有家人的時候,班長隱忍而憤怒的表情令季思危記憶深刻。

那雙眼睛裏的狠勁讓人心驚。

這也是季思危懷疑班長的原因之一。

老話說“無聲狗會咬人”,性格內斂沉穩的人一旦爆發,後果是很可怕的。

“你怎麽一直問我,班長家的情況你不知道嗎?”

葉楓有些煩躁的揉了揉臉。

“你知道的,我不太和班上的人聊這些話題,並不是很清楚……”

季思危垂下眼睫,把不食人間煙火的學霸人設拿捏的剛剛好。

“也是,你一直隻知道學習。”葉楓歎了口氣:“班長家破產之後,他爸媽自殺了,聽說是把門窗關上開了煤氣。”

“班長也是慘,一連經曆了兩次煤氣事故。”

聽到煤氣事故幾個字眼,季思危眼神一凜:“難道你們從來沒有懷疑過班長嗎?”

葉楓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僅憑這一點並不能說服他:“這隻是巧合吧?班長父母自殺用了煤氣和我們聚會的時候煤氣泄露有什麽聯係?”

“拋開這個巧合不管,我再問一個問題。”季思危看著葉楓的眼睛,平靜地問道:“聚會是在王皓家,這個地點也是班長提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