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熊還是知道了時芸自殺的消息。

他呆愣在原地,雙目空洞,雙手無意識地摟緊花束。

在原地等了幾年,沒想到等來這樣一個結局。

這個消息對布偶熊來說太慘烈,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消化。

季思危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隻好輕拍他的肩膀,給了一個中肯的建議:“我們去拜墓吧,我朋友找到了她墳墓的地址,就在天灣山附近,我們有充足的時間。”

葉囂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接過話道:“我剛好有份單子在天灣山附近的墓地,可以順便帶你們過去。”

想起張阿婆的墓也在天灣山,季思危問葉囂:“對了,上次托你幫我送康乃馨到天灣山半山腰,張玥吟的墓前,你已經送了吧?”

“你錢一到賬我就去拜墓了,你知道天灣山有多大嗎?為了找她的墓我腿都斷了。”葉囂衝他挑了挑眉:“放心,買的是最新鮮的進口康乃馨,燒的是質量最好的紙錢,你可是我們的VIP客戶,保證完美執行了你的要求。”

葉囂說完,開始發展業務,搭住布偶熊的肩膀:“靚仔,我們事務所業務很廣的哦,要不要考慮一下招魂術啊?要是時芸還沒投胎,還能買通小鬼,讓她來人間與你見上一麵哦,你是思危的朋友,給你打六六六折呀。”

布偶熊低垂著腦袋,用手捂住眼睛,渾身顫抖著,像哀鳴的動物一般,發出壓抑而痛苦的哭泣聲:“是我害死了她,我沒有臉去拜墓,也沒有臉再去打擾她。”

季思危不懂如何安慰,隻好講道理:“你是有錯,但時芸的死並不完全是你的錯。總的來說,害死時芸的罪魁禍首,是屏幕後麵那些不分青紅皂白自詡正義使者的鍵盤俠們。”

“我的愛是自私的,這份自私不僅讓我和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讓我的家人和她的家人受了不可逆的傷害。”布偶熊放聲大哭,滿臉悔恨:“我現在隻是一道鬼魂,沒有辦法挽回什麽,如果有機會,我想補償時芸和她的家人。”

“這個你不用擔心,某天你下了地府之後,該你承擔的後果你一樣也逃不掉。”葉囂說:“趁現在還在人間,去看看時芸的墓吧。”

布偶熊抬起布滿淚水的臉,下定決心道:“帶我去,請你們帶我去時芸的墓前!”

吃完早餐後,一行人準備出發。

布偶熊怨氣不夠重,傳單大叔怕太陽把他曬化,出門前給他戴了頂鬥笠。

本來挺大的一頂鬥笠,戴在布偶熊巨大的腦袋上像個玩具帽似的。

布偶熊笨拙地綁上鬥笠帶子:“叔,這鬥笠連我腦袋都罩不住,真的有用嗎?”

“放心,有用。”傳單大叔癱在搖搖椅上,懷裏抱著八尾貓,美滋滋地翹著二郎腿喝茶:“你們快出門吧,早去早回。”

剛出大門,就看到白衣女鬼坐在自家圍牆上,支著下巴望著他們。

圍牆下就是明晃晃的“鬼屋”兩個鮮紅大字。

“前輩,早啊!”

布偶熊情緒已經穩定許多,揮著小短手跟白衣女鬼打了個招呼。

白衣女鬼盯著布偶熊腦袋上頂著的鬥笠,歪了歪腦袋:“你像功夫熊貓。”

“你也把帽子戴上。”葉囂把手上的鬥笠扔給白衣女鬼。

白衣女鬼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手忙腳亂地接住鬥笠,楞楞地看了一會兒後才戴上。

布偶熊:“前輩,你像行俠仗義的女俠。”

葉囂:“別貧了,上車。”

天灣山是天灣區的最高峰,峰巒重疊,溪澗縱橫,素來以風景秀麗聞名。

季思危要去的墓地就在天灣山旁邊,環境很美,空氣非常清新。

今日不是清明重陽,掃墓的人少,墓地裏隻有零星幾個捧著花束的人。

“這座墓園是風水寶地,真正的寸土寸金,你看上的那姑娘家境很好啊,年紀輕輕的可惜了。”

“我今天接的單子是替一移民老爺爺來拜祭他的摯友,墓碑方向和你們不一樣,先走一步,一會兒電話聯絡。”

在門口服務區問清墓碑地址後,葉囂和他們告別,提著早早準備好的果籃和一個鼓鼓囊囊的工具包,往右去了。

季思危在服務區裏買了一束雛菊,帶著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去找時芸的墓碑。

快到時芸墓碑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對中年夫妻,正在清理墓前的落葉。

布偶熊腳步一頓,整個人怔在原地。

見布偶熊反應如此,季思危猜測性地問道:“他們是時芸的父母嗎?”

布偶熊的眼珠子悄悄濕潤,他哽咽道:“是我的爸爸媽媽……15年的今天,是我自殺的日子。”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季思危也有些錯愕。

布偶熊的父母打扮得很得體,隻是雙鬢花白,看起來有些憔悴。

“你的祭日,你父母怎麽來拜時芸的墓?難道你的墓也在此處?”季思危安撫地握了握布偶熊的肩膀,然後移動輪椅到樹蔭底下:“貿然過去不太合適,我們先在這裏觀察觀察。”

就在這時,一直專心清理落葉的布偶熊媽媽忽然轉頭看向布偶熊的方向。

明知道媽媽看不見自己,布偶熊還是一陣緊張,看到媽媽眼角明顯的皺紋,布偶熊帶著哭腔說:“我爸媽老了好多。”

“怎麽了?”布偶熊爸爸停下動作,疑惑地問妻子。

“我感覺兒子回來了,幾年來我還是第一次有這種直覺。”

布偶熊媽媽隻能看到捧著雛菊的季思危,失望地垂下眼睛。

“兒子啊兒子,看你媽想你想得頭發都白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們,哪怕托個夢也好啊。”

布偶熊爸爸摟住妻子,感慨萬千地拍了拍麵前的墓碑。

這下季思危可以確定,布偶熊的墓確實在這裏了。

“我真是不孝。”

布偶熊捂住絞痛的胸口,覺得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

白衣女鬼摸摸布偶熊的腦袋,無聲地安慰他。

“老哥哥,今年也是你們早到呀。”

身後響起洪亮的聲音,季思危側頭一看,一對穿著黑色衣服的中年夫妻正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過來。

“我們也剛到不久,剛給芸芸掃了墓,等著你們一起上香呢。”

布偶熊媽媽含蓄地笑了笑。

來者竟然是時芸的父母。

布偶熊和時芸的墓挨在一起,也不知道該說巧合好還是孽緣好。

“眨眼間,這兩孩子就走四年了。”時芸媽媽把花放在兩座墓碑前:“頭一年是真的難熬,我們四個老家夥相互扶持著過日子,現在已經快釋然了,不知道這兩孩子放下了沒有。”

“也該放下了。”布偶熊爸爸歎了口氣:“當年罵芸芸的那些人也道歉了,芸芸不是帶著壞名聲走的。”

季思危聞言,想起南月白做的調查報告最後寫著這樣一段話:

“時芸自殺後,網友們分成兩個陣營,一方認為錯在當眾告白的男生,一方認為錯在時芸,雙方固執己見,吵得不可開交。

吵到最後,他們終於幡然醒悟——如果當時圍觀告白的人不肆意嘲笑那個男生,如果網友不網絡暴力時芸。

也許他們都不會走到自殺這一步。

兩個破碎的家庭一開始也相互憎恨過,最後卻在相處中選擇和解。

他們現在經常一起做網絡文明誌願者,幫助更多被網絡暴力侵害的人。”

兩家大人和平相處,狀態看起來也挺好,這對於布偶熊而言是個好消息。

布偶熊不遠不近地站著,看著他們掃墓,在墓前擺滿水果和精致的糕點,敬酒,說著心裏的思念……直到他們離開,快站成雕塑的布偶熊才走到時芸墓前,放下手上的花束。

這件事情,在他這裏終於畫上句號。

季思危和葉囂通完電話,平靜地說:“葉囂那邊也快結束了,我們去墓園門口等他。”

回到墓園門口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

原本晴朗的天空變得陰沉,天邊漂浮著幾片厚重的烏雲,空氣沉悶,看起來很快就要下雨。

墓園門口古樹森森,被風一吹簌簌地落下葉子,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顯得有些蕭索。

等了許久,葉囂還沒有出來。

季思危拿起手機,正準備再給他打個電話。

“虎牙,你怎麽有兩個影子?!”

布偶熊忽然一驚一乍地喊道。

季思危心裏一跳,也不知道是被這句話的內容嚇到還是被布偶熊的尖叫聲驚到。

現下沒什麽陽光,又接近正午,影子輪廓很小,而且顏色很淺。

若不是布偶熊吼著一嗓子,季思危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竟然產生兩個影子。

他偏了偏腦袋,地上其中一個影子跟著動了動,另外一個卻一動不動,完全不受他的控製。

而且,那個影子的顏色要更深一些。

季思危移動輪椅向後,那影子也跟著動,邊緣蠕動著,忽然伸出兩隻手的形狀,無聲無息地伸向季思危的腳腕!

季思危下意識半握手掌,凝聚紅色血霧,可是不管他怎麽努力,掌心連一絲血霧的氣息都沒有。

異能又在不知不覺間失效了!

季思危反應快速地抽出亡靈弩,瞄準影子的腦袋射了一箭。

利箭虛影發出類似槍聲的鳴聲,紮入地板,季思危身下的第二個影子腦袋裂成兩半,影子發出一聲啼哭,雙手**著縮回地上。

這裏是陰寒之氣極重的墓園,季思危根本不需要心疼“子彈”,瞄準影子打算射出第二箭。

而這時,影子分成兩半的腦袋倏然向著兩邊分開,就像細胞裂變一樣,變成一模一樣的兩個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給布偶熊事件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