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元宗
身材高大、相貌古拙、渾身全無任何配飾,就這點來看,這個人和普通的黎庶沒有任何區別,隻是他那雙眼睛卻極有神采,臉上神態無時無刻都處於平靜狀態,整個人顧盼之間自然顯露出一股從容。
隻看眼睛那縷神采,就可知他是一個極有自己主見和思想者,這個人就是元宗,王離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王離打量元宗之時,元宗也在打量這位名傳邯鄲,三兩下折辱巨鹿侯趙穆,甚至將仗趙王之勢權傾趙國的巨鹿侯趙穆斬落馬下,盡收其黨羽的大方士。
傳言他遊曆九州域外,搜羅了無數至寶,隨手一件就是堪比和氏璧那等價值連城之物,天下女子無有任何人阻擋,烏廷芳、雅夫人甚至平原夫人如今也甘願侍奉於他。
傳言他精通方術,擅長煉製各種藥物,壯陽、力量甚至長壽長生,以之迷惑君王,使得趙穆失寵,趙王甚至欲拜他為相,拜相不成,如今也是官拜太師,入得大夫行列,日後封侯不過是唾手可得。
傳言他劍術驚人,堪比齊國稷下劍聖曹秋道,舉手抬足都有無上威儀,猶如山林呼嘯,百十武士圍攻,他從容斬殺,今日遭受巨鹿侯死士強弩圍殺,他也從容間彈指而破。
在很多公卿大夫和官員心中,他是個如巨鹿侯一般的奸臣,靠迷惑大王而上位,可是在邯鄲平民心中,他的風評卻是極好,崇拜於他強大的劍術與神秘,更為他的品德而敬重。
無數人心中,每個人心中的王離都不同,無數的議論,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便是元宗也為之好奇這個謎一般的人物,如今借著來訪他的同鄉,前來一看,僅僅是一瞬間,元宗就推翻了幾乎所有的傳說。
元宗眼前的王離,身穿著所有人都知道的奇裝異服,相貌隻是中上之姿,但是一身氣質迥異於常人,如果有誰與他相似,那便是曾經吸引他注意的項少龍。
不過項少龍身上雖然有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質,卻從未似眼前這人這般突兀而強大,站在哪裏都是焦點,他的氣質,不僅存於自己身上,更仿佛會無時無刻影響周圍的人。
這是個精神強大的人,他有著強大的意誌,他有著深遠的追求,在這追求之前,其他任何難動其心,隻是這個追求是劍道?是權勢?還是長生?這一點,唯有他本人才知道。
“這位便是元宗師傅吧,聽說少龍落難之時曾得先生救助,並傳他劍術本事,王離在此代他多謝先生了。”
一出大門,王離就與他行了一禮,兩人相互觀察也隻不過是一瞬。“元宗師傅。”項少龍自王離身後越眾而出,臉上滿是欣喜:“太好了,我還以為元宗師傅你……”
“哈哈,那嚴平如何能殺得了我,前段時間受了點傷,養了一陣,這才來到邯鄲來尋你,卻不知你如今已經名傳邯鄲,更在太師府上擔任客卿了。”
王離心說在原書中,你就是被嚴平圍殺了,心中如此想著,口上卻道:“這裏也不是說話之地,少龍,還是請元宗先生入府內再說。”
王離如此說著,目光忽然一冷:“看來元宗先生這幾日不太平,烏卓,去告訴來人,敢到我府上鬧事,莫非真是要視大趙公卿大夫如無物?”
元宗臉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元宗無狀,倒是牽連太師了,此事,元宗自行解決就好,不用勞煩太師。”
這人不輕易受人恩惠,王離看著元宗,這類人在某種本質上與他同類,他心中自有杆秤,他不受人恩惠,實是不想與他人掛礙太多,因為一旦心底受了,他心底裏都會有種虧欠,會竭力償還報答。
後世荊軻也是這類人,燕太子丹那般待他,無上恩遇,他到後麵無法償還,隻得許身以報,舍命去刺秦了。
“先生無須推卻,就當我為少龍報答先生就是,而且我王離初入邯鄲卻深得大王看重,無數人在看著我,若是隨便什麽人都敢欺到我頭上,他人知道了,我豈能在趙國站得穩?”
王離淡淡的說著,一旁的項少龍卻道:“先生,我也去,那些人都是趙墨的墨者,前次圍攻我和元宗師傅,差點殺了我,如今正好回報那一箭之仇。”
“小心些。”項少龍的劍術王離自知,但是現在的他,或許還不是嚴平的對手,項少龍微微一拱手,便隨著烏卓等人往前方來人迎去。
聽著王離的話語,元宗臉上有些訕訕,一閃而逝,他再次打量眼前這人,這位太師言談之間就品出了他話中含義,直接看清楚了他這個人,隨手為他解圍,還給他台階,不說其他,就這份觀人本事就已經不凡。
而且,兩人才初遇,他至多自項少龍口中聽說過自己,沒有什麽其他交情,可是卻願為自己擺平麻煩,去得罪趙墨嚴平,先不說他這份舉動後的含義,隻是看這份氣度,就可令無數尋常人心折而甘願為他效死。
“先生可是在想為什麽?”元宗正想著,卻見王離一雙目光灼灼的眼睛看著他,又有那番話語,元宗一時間隻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他看透了,一時間竟是再也保持不住從容。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這樣的感覺,元宗很少有過,看著眼前這問話者,一時間元宗自覺竟心中生出畏懼感,隻是要遠遠躲開這人才好,否則在這看透了自己的人麵前,一言一行之間,自己都要受製,無形間就要被擺弄。
這樣的感覺,但凡一個有著自我,有著完善世界觀者都不喜歡,本能的就要抗拒,而一些自我意誌核心走極端的,碰上這種事情,隻怕是將王離當做心靈破綻,硬是要斬了以圓滿自己心靈。
不過元宗身為墨家門人,承的是兼愛非攻的理念,並且持有信奉,絕非那等極端者,因此隻是想著遠遠避開才是。
“先生可是在想,先生雖為當今墨家巨子,可是如今墨家成了三墨,無論哪一墨,都不聽先生調動,如今先生孑然一身,除了一身劍術再無其他,可是我本身劍術超人,於劍術也無有所求,所圖為何吧。”
元宗還未答話,就聽王離如此說話,竟是真的將他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隻讓他想到,眼前這人身為方士,是否有著窺心的方術。
“我之所圖,稍後先生便知,哼,真是大膽。”王離說著,忽然朝遠處看去,那裏竟是交上了手,烏家精銳鐵衛與墨家劍手交手倒勉強持平,可是項少龍卻在一人的輾轉騰挪下節節敗退。
不過王離卻隻是看著,並未插手,隻是精神蓄勢已經做好,若是他真個有危險,他自會出手。
“太師,那人是趙墨鋸子嚴平,一身劍術非凡,與我也在伯仲之間,更精修破墨家劍術的劍法,少龍的劍術比之當日分離之時強了許多,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無妨。”王離擺了擺手:“先生想來也看出,少龍雖然落入下風,卻一時卻不會落敗,就讓這嚴平為他磨礪一番也好,不過這嚴平卻是好生大膽,在我府之前竟敢如此放肆。”
“走,我們一同去看看,我倒也想看看這嚴平究竟是何等人,竟是如此大膽。”王離說著,就往前去,身旁的幾位烏家鐵衛急忙跟上,元宗看了看,也是按劍與王離一同過去。
“襠!襠!襠!”長劍交擊聲音不斷**開,隨著王離到來,趙墨弟子本就占不到上風,又對王離這位鏟平了巨鹿侯府的太師心懷懼意,一個個退了開去,烏家鐵衛本待上前,王離隨手製止。
此時這大道之上,唯有嚴平與項少龍兩柄長劍不時交擊,不住迸射出火花,兩個身形不斷踩踏著地上滿是煙塵騰起。
這兩人的劍術同為墨家劍術,輾轉騰挪間揮灑出來的韻律極為相似,不過嚴平卻是積年習劍的老劍手,項少龍雖然力量驚人,劍術也已經登堂入室,可是此時卻還比不得他,隻被他打的節節敗退,幾乎無有還手之力。
王離看去,隻見嚴平的劍術中隱約已經有了墨翟三大殺勢的影子,不過隻是偶爾才會斬出幾式精妙的運劍,如此僅是一看,王離就知他還沒脫出各種劍招的藩籬,隻是對墨家各路劍招運用的熟練,而那精妙的運劍,正是招式中最核心的部分。
也正是如此,項少龍依舊有著喘息之力,隻要撐過去那幾式在以劍招將他逼入特定情況然後才出現的精妙之處後,他就可稍稍從容,如此反複循環,嚴平難以將他擊敗,可是他也難以反敗為勝。
說來王離曾在書中經常讀到項少龍與人比劍,常常兩劍交擊,為對方驚人力量震的劍都拿不穩,隻看這一句,就可知道項少龍沒能真正窺得劍術門徑,這卻是為何,因為項少龍本身的身體力量之強,在這個世界除了天賦異稟者之外可謂是少有人能匹敵。
力量既然如此之強,緣何還會有那種感受?實際上就是上次王離與他交手的情況,根本就是他被精妙的運劍所壓製,以三分力能搏他十分。
虧得此時項少龍得那日王離的指點,明白了一些關竅,否則在嚴平的攻勢下早已經落敗了。
“以攻代守。”看著場內兩人輾轉,旁觀的王離忽然說了四個字,一瞬間,項少龍的劍術就是一變,鐺襠襠,接連三下劍術交擊,嚴平劍術精妙處竟是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