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龐暖
時值月末,漆黑無月,邯鄲城靠近王宮的一處莊園內直到深夜還燈火通明,卻是一群高冠華服長袍者直到深夜還在宴飲,隻是不知為何,宴席之上並無歌舞絲竹,反而略顯沉悶。
“各位,你們難道真的沒有意識到那王離是多麽大的禍害嗎?這個王離,才入我趙國多久,就將我趙國攪的天翻地覆,此時他才是一個太師就如此厲害,等到他為大王拜了相,主掌我大趙一國朝政,那還得了?”
說話之人,是個年紀看起來約莫五六十歲的老者,不過年紀雖老,一身氣勢卻非比尋常,精神也是矍鑠,一雙眼睛極為有神。
這人名叫龐暖,乃是大趙三朝元老,昔日趙武靈王時期就已經出仕武靈王,為趙武靈王看重,按理來說,這等三朝元老,又有能力,到了如今當是趙國最權重的一個階層。
隻是奈何趙武靈王亡於沙丘,其位為其子趙惠文王所奪,他這等為趙武靈王看重者自是得一邊站去,如此,整個趙惠文王在位期間,趙國朝堂都沒有他的身影。
一切直到如今趙王當位,他才漸漸在趙國朝堂出現,長平戰後,整個趙國渴望有強大的才智之士出現帶趙國重新振興,龐暖正是駕著這股東風開始在趙國漸漸恢複影響力。
平原君故去之後,當今在朝堂上說話最響的一個是被趙王力挺扶植,前段時間才死的巨鹿侯趙穆,另外一個就是稍遜的龐暖,如今趙穆既死,他才堂而皇之的成為不少大夫心中的主心骨。
“一個貪財好色之輩,隻靠著迷惑君王得勢者能有多大的禍害,不過是第二個趙穆罷了,趙穆在我大趙毫無根基,全靠大王寵幸才得勢,大王一旦不寵於他,就亡於頃刻,趙穆如此,他王離日後能跑得脫?”
聽著龐暖所言,旁邊一位大夫不以為然道。
“貪財好色之輩,貪財好色之輩才入邯鄲就能整垮趙穆?貪財好色之輩能夠三兩日就迷惑大王為他封相?貪財好色之輩能夠輕易奈何你們奈何不了的那群公子?貪財好色之輩能得大王賜婚王妹?”
“還有,以大王之能,能想出寫罪己詔書這一手?看似丟臉,卻是以退為進,將一切罪責都推脫到趙穆一個死人身上,如今罪己詔書傳遍大趙,整個大趙都在歡呼大王明君呢?這一定是王離為大王想出來的啊。”
龐暖居於主位,一連五個貪財好色之輩說出來,氣勢雄渾,無人敢與之對視,接著又是一記罪己詔書,更是讓諸人無言。
“還有,你們說他在我大趙毫無根基?他娶了烏氏之女,日後的烏家都是他的,他得了大王的王妹,也算是王家勢力,人家隨手之間,根基就比不得在場諸位差了。”
“你們想想,他才來邯鄲多久,就是如今這般,再過得三五年?”
“別說了,龐司禮,真要說起來王離來到邯鄲所作所為不僅對我大趙無多少害處,反而有利呢,誠如龐司禮所言,那王離卻非趙穆那一等人。”
“非但不是,反而極有能力。你看他做的事情,趙穆亡於他手,也確實是為我大趙除了禍害,否則趙穆處心積慮的謀劃,我大趙換了天空,也容不得龐司禮在這裏說話?”
“你們再看,我那孩兒和其他公子是什麽樣大家都知道,我認為他一輩子都不成氣了,無可救藥了,誰也奈何不了了,誰知道被王離三兩下就折服,並且細心教育。”
“如今回家說話做事全然不比以往,一套一套,講起道理來,我都說不過他了,哪有過去那敗家子的樣子?”
“而且今天你們沒去邯鄲街頭看嗎?我那孩兒和其他公子們一同合力開設了製造桌椅的店鋪,一開就是開遍全城,開了二十多家,部分好的桌椅供應我公卿,其他都賣與平民,才開一日,進項就高達十萬錢。”
“我家就分到兩千多錢,這才第一天啊,而且聽說除了桌椅,日後他們還有許多其他更為精細的家具和工具投入製作,我現在倒不用擔心我那孩兒敗家了,隻怕是他錢多的沒地方花。”
說話這人卻是趙室宗族的世卿大夫,說起自家不成氣的孩兒時,臉上抑製不住的自豪之色。
“不錯,我家孩兒也是這般,如今和過去那混蛋的見著就想打完全不同,那時候打都打不住,如今也會守禮了,不容易啊,那王太師真是有大才。”
“以我看來,大王想拜他為相,不是他迷惑大王,而是大王認為他真的有大才,你們看他出的那罪己詔書,讓我大趙民心何等振奮?這等手段才能,若是為相,那對我大趙百利而無一害啊。”
同樣是一位趙氏宗室,看著自家孩兒變化那般明顯,也是發自心底的高興,連帶著對王離好感大增。
“不錯,我家的孩兒也是,而且全邯鄲的黎庶哪個不說太師好,龐司禮你不妨出去各處問問,我看龐司禮這般針對王太師,隻是怕王太師上位,威脅到你在朝堂的地位罷了。”
聽著諸趙氏宗室的世卿如此說,堂上諸人也不時點著頭,看的龐暖心中更覺王離的厲害。
人皆有從眾心理,諸位趙國宗室世卿大夫們都如此說著,其他大夫也不時與他們討論,結果這個龐暖召開的動員會竟成了說王離好處的會議。
“這真是,王離究竟給你們吃了什麽迷魂藥,都一個個都為他說好話,不就是賣些桌子椅子得些小錢,這就將你們全**過去了?”
眾人散去之後,龐暖的目的也沒達到,反而心中有些憋氣。“王離的手段確實厲害啊,如今就將這些趙氏宗室都拉著為他說好話了,未來若是這些趙氏宗室都從他,其他大夫們跟風,朝堂上豈不是要再出現一個平原君?”
“真是可惡,倒了個趙穆,來了個比趙穆還要厲害的奸佞。”
“到離,王宮那邊有回複嗎?”
“大人,已經回來了,聽說大王那日下令查抄趙穆的同時還派禁衛圍了王後的寢宮,如今王後寢宮的人都被撤換,我們也無法聯係王後,到離以為,怕是當日趙穆在朝堂上的那番話雖被王離說為胡言亂語,可是被大王聽進去了。”
“王後與趙穆私通,並且預謀殺大王,這等事情,大王極是忌諱,若是明著處置了王後,一是怕開罪韓國,二來豈不是坐實趙穆那番胡言?而且儲君年紀也不小了。”
“所以現在王後應該是被大王幽禁了。”旁邊一個名叫到離的客卿躬身與龐暖答道。
“那便是這樣了,隻是想不到王後如何會與趙穆攪在一起。”
龐暖歎道:“到離先生,王離如此厲害,不知先生可有對付他的辦法,若他不除,我龐暖何時才可真正取得在朝堂的話事權?”
“我已經七十了,現在雖然身體還可,但是還能多活幾年呢……唉!”龐暖歎了口氣,眸中似乎有些回味:“若是先武靈王沒遇沙丘之變該是多好,若是無長平一役又該多好?”
“長平之後,我大趙實力大損,如今看似重振,實際更似回光返照,稍有不慎,就會掉落懸崖,萬劫不複,先武靈王知遇之恩,我龐暖如何能坐視。”
“龐暖便是死,也要為大趙盡最後一份力啊,隻要能立於朝堂,再以我這幾十年交遊列國與諸國大人的交情,定能遊說著再起合縱破秦之局。”
“如今,對我大趙威脅最大者,唯有秦國,秦國若是衰落,我大趙就可獲得喘息之機,他日複興或許還有希望啊,隻是看如今情況,若是王離取代了昔日趙穆的位置,以他的手段。”
龐暖搖了搖頭:“我怕是沒希望了。”
“大人,如今王離正受大王看重,又以諸般手段拉攏了趙氏宗室,以現在他的風頭簡直是如日東升不可遏製,在朝堂上對付他不大可能。”
“若是真要對付,隻有采取其他手段,不過昨日之事大人想必也聽說了,趙穆餘孽四十餘位死士,精心計劃,同時有二十餘人持強弩要射殺他,結果他劍術驚人,隨手就將弩箭撥開,然後反擲回去,竟將刺客盡數擲殺,其餘人攝於威勢,直接自盡而亡。”
“大人,這等劍術超人者,怕是要起大軍圍殺才可,隻是以王離之勢,如今在趙國如何能起得大軍殺他?”
“另外大人,以到離觀之,大人何不去見見那王離再論其他呢?或許,到離覺得,那王離確實非是昔日的趙穆那等人啊。”
“也罷,我與那王離不過是那日朝堂上一麵之緣,沒能深談,其他都隻是聽傳言。”龐暖背負雙手來回走了幾圈:“就聽先生之言,改日我就去登門拜訪一番,倒是要見識一下那王離究竟是何等人。”
“到離,你明日上午持我的拜帖過去,就說我龐暖下午去拜訪王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