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獨孤求敗

禿筆翁向他愕然而視,過了好一會,說道,“換甚麽?”

雲蕭搖頭道,“甚麽都不能換。”

禿筆翁道,“二十八招石鼓打穴筆法!”

黑白子和丹青生齊聲叫道,“不行!”

禿筆翁道,“行,為甚麽不行?能換得這幅張旭狂草真跡到手,我那石鼓打穴筆法又何足惜?”

雲蕭搖頭道,“不行!”

禿筆翁急道,“那你為甚麽拿來給我看?”

雲蕭道,“就算是在下的不是,三莊主隻當從來沒看過便是。”

禿筆翁道,“看已經看過了,怎麽能隻當從來沒看過?”

雲蕭道,“三莊主真的要得這幅張旭真跡,那也不難,隻須劍法上勝過我。”

丹青生道,“三哥,他們說來梅莊隻為風兄弟劍法上求得一敗!”

禿筆翁道,“倘若有人勝了你,那便如何?”

雲蕭道,“倘若梅莊之中,有人能賜我一敗,那麽在下便將這幅張旭真跡《率意帖》奉送三莊主,將那幅範寬真跡《溪山行旅圖》奉送四莊主,至於二莊主的禮物,”雲蕭轉頭看向問天。

向問天道,“如果風兄弟達成所願,我會將心中所記神仙鬼怪所下的圍棋名局二十局,一一錄出,送給二莊主。”

禿筆翁道,“我們大哥呢?你們送他甚麽?”雲蕭道,“在下有一部《廣陵散》琴譜,說不定大莊主……”他一言未畢,黑白子等三人齊聲道,“《廣陵散》?”

禿筆翁隨即又搖頭道,“自嵇康死後,《廣陵散》從此不傳,風兄這話,未免是欺人之談了。”雲蕭微笑道,“我有一位長輩,愛琴成癡。他說嵇康一死,天下從此便無《廣陵散》。這套琴譜在西晉之後固然從此湮沒,然而在西晉之前呢?”

禿筆翁等三人茫然相顧,一時不解這句話的意思。雲蕭道,“我這位長輩心智過人,兼又大膽妄為,便去發掘晉前擅琴名人的墳墓。果然有誌者事竟成,他掘了數十個古墓之後,終於在東漢蔡邕的墓中,尋到了此曲。”

禿筆翁和丹青生都驚噫一聲。黑白子緩緩點頭,說道,“智勇雙全,了不起!”

雲蕭打開包袱,取了一本冊子,封皮上寫著《廣陵散琴曲》五字,隨手一翻,冊內錄的果是琴譜。

雲蕭道,“梅莊之中,倘若有哪一位高人勝得過我,我手上的這本琴譜便送給大莊主。”丹青生笑道,“風兄弟你酒劍雙絕,但劍法不同於品酒,你年紀輕輕就想勝過我們梅莊之中所有人,未免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禿筆翁似乎沒將二人的言語聽在耳裏,喃喃吟道,“‘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二哥,那張旭號稱‘草聖’,乃草書之聖,這三句詩,便是杜甫在《飲中八仙歌》寫張旭的。

此人也是‘飲中八仙’之一。你看了這《率意帖》,可以想像他當年酒酣落筆的情景。唉,當真是天馬行空,不可羈勒,好字,好字!”

丹青生道,“是啊,此人既愛喝酒,自是個大大的好人,寫的字當然也不會差的了。”禿筆翁道,“韓愈品評張旭道,‘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此公正是我輩中人,不平有動於心,發之於草書,有如仗劍一揮,不亦快哉!”

提起手指,又臨空書寫,寫了幾筆,對雲蕭道,“喂,你打開來再給我瞧瞧。”雲蕭搖了搖頭,笑道,“三莊主取勝之後,這張帖便是你的了,此刻何必心急?”

黑白子善於弈棋,思路周詳,未勝算,先慮敗,有些譏笑道,“風兄弟是來梅莊是為了劍法上求得一敗,如此看來了是為了揚名了!如果一劍連敗江南四友,自是名動江湖。”雲蕭道,“前輩卻是小瞧我了。我之所以來此欲求一敗,和我的劍法息息相關。”

三位莊主大奇,黑白子問道,“什麽劍法?”

雲蕭道,“獨孤九劍!創此劍法的人名為獨孤求敗。此人縱橫一生,但求一敗而不得。師父曾跟我講過,獨孤九劍要想大成,需與各路高手切磋過招。

對手越強,劍法精進越快!今日梅莊印證劍法,不論誰勝誰敗,若有一字泄漏於外,我二人天誅地滅,乃是狗屎不如之輩。”丹青生道,“好,好!說得爽快!這房間甚是寬敞,我便和風兄弟來比劃兩手。風兄弟,你的劍呢?”

雲蕭笑道,“來到梅莊,怎敢攜帶兵刃?”丹青生放大喉嚨叫道,“拿兩把劍來!”外邊有人答應,接著丁堅和施令威各捧一劍,走到丹青生麵前,躬身奉上。丹青生從丁堅手中接了劍,道,“這劍給他。”

施令威道,“是!”雙手托劍,走到雲蕭麵前,雲蕭接過長劍。黑白子忽道,“四弟且慢。他既然要挑戰梅莊之人劍法,丁堅也會使劍,他也是梅莊中人,倒也不必定要你親自出手。”

他越聽雲蕭說得有恃無恐,越覺此事不妥,當下決定要丁堅先行出手試招,心想他劍法著實了得,而在梅莊隻是家人身分,縱然輸了,也無損梅莊令名,一試之下,這風雲蕭劍法的虛實便可得知。

雲蕭道,“我隻求與高手對決,無論是誰,都可以!”丹青生將長劍向丁堅一拋,笑道,“你如輸了,罰你去吐魯番運酒。”

丁堅躬身接住長劍,轉身向雲蕭道,“丁某領教風爺的劍法。”刷的一聲,將劍拔了出來。令狐衝當下也拔劍出鞘,將劍鞘放在石幾之上。丁堅昔年甚是狂傲,後來遭逢強敵,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幸得“江南四友”出手相救解困,他才投身梅莊,甘為廝役,當年的悍勇凶焰,早已收斂殆盡了。

此刻麵對雲蕭的挑戰,丁堅心道,“他們膽敢來向四位莊主挑戰,自非泛泛之輩。我隻消能和這人鬥個平手,便已為孤山梅莊立了一功。”

雲蕭微笑道,“丁兄請!”

丁堅道,“有僭了!”長劍橫揮,嗤的一聲輕響,眾人眼前便是一道長長的電光疾閃而過,他在梅莊歸隱十餘年,當年的功夫竟絲毫沒有擱下。這“一字電劍”每招之出,皆如閃電橫空,令人一見之下,驚心動魄,先自生了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