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金盆洗手 第二五二章 青花瓷
琴音如水，叮咚。
偏偏餘音不絕。
這一聲琴鳴聲出，整個飛龍崗上瞬間安靜下來。
黃藥師忽然收回了手，呆呆而立。
整個世界仿佛都靜了下來，沉浸在那已經溫柔到了極致的歌聲中，無法自拔。
彌漫在平原上的風聲瞬間斂去，所有人耳中都隻有那輕輕撥響的琴聲，以及那女子珠落玉盤般的聲音。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靜，靜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甚至渾身上下不敢做出哪怕一丁點的動作。
包括衣角。
包括每一根頭發。
甚至包括陳蕭微微彎起的一雙笑眼。
琴音如水，叮咚，與之相伴的，還有女子那幾乎可以讓天地都驚豔的歌聲——“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全場的喧囂之氣攸然斂去。
所有人仿佛都感受到了彈琴之人那微彎的眉眼，嫋嫋的餘音。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裏，在瓶底書刻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飄出的清新，一個個字，一個個音，仿佛一個女子，依柳而立，默默的等待著心中的人，哪怕隔江千萬裏，思念之情，也沒有若上半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你眼帶笑意。”
不知是誰，最先跟著曲樂哼唱了起來，壞了這絕美的風景，可是卻沒人怪他。
因為越來越多的人，把持不住，也開始跟著音樂，輕吟淺唱。
黃藥師仰起頭，閉上雙眼，隻是靜靜的聆聽。
此時他對郭靖的殺意，也早已緩緩斂去。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裏。在瓶底書刻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千轉百回，唱出的更是一個意境。
把歌唱出一個故事，這，或許就是那個女子的能力。清脆的琴聲，總是那麽恰到好處的畫龍點睛。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你眼帶笑意——”
琴聲終止，陳蕭轉頭看去，正看到那個一身綠衫的年輕女子，盤腿坐在地上，彈奏著那小小的古箏。
阿碧。
陳蕭微微一笑。
阿碧亦是同時同刻抬起頭來，臉上一紅，柔聲道：“陳公子，介麽聽說你要上少林，我來為你壯行，還請陳公子勿要推卻哉。”
輕聲細語，江南女子的溫柔，盡顯無遺。
阿碧既來，段譽自然不遠，果然，這曲《青花瓷》唱罷，不遠處一個一身藍衫的年輕人揮手叫道：“五哥！”正是段譽！跟在他身邊的一位藕荷色長裙的角色女子，除了王語嫣還有誰？
陳蕭哈哈大笑著迎了上去，多日不見，屬實極為想念，兩兄弟擁到一起，陳蕭正要問他如何來了，卻不想站在一旁的黃藥師眼角竟然有兩行熱淚滾了下來，喃喃道：“馮蘅……”
他的妻子馮蘅，就是江南水鄉女子，個性溫柔雅馴，待人極為和藹，唯體質孱弱；終至生產黃蓉之時，體力不支，難產而死。自此，黃藥師脾氣才更形乖戾，立誌伴妻，長年不離桃花島，若不是黃蓉離家久久不歸，黃藥師怕是畢生，都不會離開桃花島半步。
如今他見了阿碧，又如何不會心神大陣？
黃藥師深深的看著阿碧，一步一步行去，良久，才終於搖了搖頭，道：“你不是馮蘅，你是誰？”
阿碧見了黃藥師的模樣，心中大為驚訝，隱約的覺得此人好像是慕容公子以前提到過的桃花島島主東邪黃藥師，趕緊行禮，道：“我是姑蘇慕容府上陪伴慕容公子撫琴吹簫的小丫頭，叫做阿碧，不知這位先生可是東邪黃藥師不是？”
“阿碧……阿碧……”黃藥師忽然之間大怒，道：“以你的天分才情，如何能給人當丫頭使喚！姑蘇慕容，哼，我這就去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麽人物！”說著黃藥師便要走，卻趕緊被阿碧攔下，隻聽阿碧驚慌道：“啊呦，黃島主，我不小心得罪了你，你可千萬勿要見怪。”她雖然表情緊張，可是說話的聲音，確實一如既往的溫柔，叫人對她生不出任何的脾氣。
被她阻攔，黃藥師竟然當真便停住不動，緩緩轉過身子，道：“阿碧，我不去找姑蘇慕容也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若是不答應，我便殺到慕容府上，有一個人，便殺一人，有兩個人，便殺一雙！”
以東邪黃藥師之能，這話說的，可絕對不是大話。
事關姑蘇慕容，阿碧連忙又衝黃藥師行了一禮，說道：“黃島主有事還請吩咐，我答應就是了。”
黃藥師點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做我義女，如何？”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是“啊”的一聲，他們從未想過這個一向“正中帶有七分邪，邪中帶有三分正”的人物，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其實這倒也不怪黃藥師，他對妻子馮蘅感情極深，馮蘅死後，葬在桃花島，其墓碑上刻著“桃花島女主馮氏埋香之塚”，裏麵有黃藥師所珍藏的各種奇珍異寶，以及黃藥師為馮蘅畫的畫像。
若不是為了照顧黃蓉，他當初甚至都有陪馮蘅一起死的想法。
他本就對唯一的女兒黃蓉極為關心，可黃蓉性格隨他，精明百出，偏偏妻子馮蘅那溫柔雅致的性格卻半點沒有，心中不免大感遺憾。
如今見了與馮蘅一般都是江南水鄉出身，都是一般的溫柔雅馴的阿碧，心中一股柔情頓起。隻不過兩人之間一來年紀相差太大，他又時刻不忘愛妻，便要收阿碧為義女。
這總歸算是彌補一下心中的遺憾了。
能拜黃藥師做義父，這可比後世那些不靠譜的“幹爹幹女兒”強多了，陳蕭在一旁趕緊過來拉了拉阿碧的袖子，小聲道：“還不快謝過義父大人。”
阿碧本身便不清楚自己父母是誰，如今有了這麽個大人物願意收她當義女，那自然是極好的，當即衝黃藥師拜了下去，輕聲說道：“義女阿碧，拜見義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