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五章 珍瓏棋局
有黃藥師在這,那自然便代表其他人也都能來此,雖然現在看不到,不過想來應該就在不遠。
心中這麽一想,瞬間精神大定,陳蕭靠上前去,但見那棋盤雕在一塊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瑩發光,雙方各已下了百餘子。那矮小老頭拈黑子下了一著,忽然雙眉一軒,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緊迫的變化。黃藥師手中拈著一枚白子,卻是遲遲未能放下。
突然之間,康廣陵、範百齡等函穀八友,走到離那青石棋盤丈許之處,一齊跪下。
包不同吃了一驚,說道:“搗什麽鬼?”四字一說出口,立即省悟,這個瘦小幹枯的老頭兒,便是聾啞老人“聰辯先生”,也即是康廣陵等函穀八友的師父。
但他是星宿老怪丁春秋的死對頭,強仇即將到來,怎麽仍好整以暇的與人下棋?
康廣陵道:“你老人家清健勝昔,咱們八人歡喜無限。”函穀八友被聰辯先生蘇星河逐出了師門,不敢再以師徒相稱。範百齡道:“江湖上盛名遠揚的陳蕭陳少俠瞧你老人家來啦。”
蘇星河站起身來,向著眾人深深一揖,說道:“陳少俠和各位英雄大駕光臨,老朽蘇星河有失迎迓,罪甚,罪甚!”眼光向眾人一瞥,便又轉頭去瞧棋局。
眾人曾聽薛慕華說過他師父被迫裝聾作啞的緣由,此刻他居然開口說話,自是決意與丁春秋一拚死活了。
這珍瓏棋局,陳蕭早便聽蘇星河說過。絲毫不在意的說道:“這珍瓏棋局,暗喻天下之爭,黑棋象征中原外圍的大理,吐蕃。西夏,遼四塊厚勢,而糾纏廝殺苦苦做活的白棋則象征力圖中原複國的某派。結果到頭來機關算盡終不成活,轉眼化為現在的大華江山。別下啦,有什麽好下的。”
他這話一說完。蘇星河忽然間正要落子的手猛的顫抖起來,他顫抖了好一會,就好像一個原本五六十歲的老者忽然間變成八九十歲的老朽一般,這一顆棋,卻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下去。
到了最後,蘇星河長歎口氣,轉身看著陳蕭,道:“唉。爭奪了這麽多年,倒還是這位陳少俠看的清楚明白。不下啦,不下啦,唉……”
康廣陵、薛慕華等等都不自禁的向陳蕭瞧了瞧,既感興奮,亦複擔心。興奮自然是興奮恩師終於有心思準備應敵,擔心則是擔心到底能不能勝過對方。
到了這時候,陳蕭才有時間向坐在蘇星河對麵的黃藥師打招呼。抱拳笑道:“黃島主好,嗬嗬。”
黃藥師對陳蕭印象不錯。淡淡點頭笑道:“好小子,還是這麽活蹦亂跳的。”
說著他衝阿碧招了招手,柔聲道:“阿碧,你過來。”
阿碧小聲回了句“義父”,當即走了過去。一到黃藥師跟前,小嘴一扁。眼淚劈裏啪啦的便開始往下掉。她一直不知自己父母是誰,如今有了黃藥師這個義父。這一見麵,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擔驚受怕的情緒,立時爆發了出來。
黃藥師上下左右看了看她,關心道:“丫頭,有沒有受什麽欺負?那日我見你遲遲不歸,一開始還沒多想,不過後來你卻是久久都沒回來,我便知道事情不對。叫了好些人到處尋你,總是尋你不到。後來聽說蘇星河先生邀請天下懂棋之人,我便先來一步。”說著看向陳蕭,道:“果然這小子哪有熱鬧往哪鑽,真叫我給等到了。”
陳蕭嘿嘿的撓了撓頭發,道:“黃島主見笑了,見笑了。”
黃藥師何等聰明人物,隻一看阿碧和陳蕭之間的眼神,便已經了解了大概,他知道陳蕭和東方玉之間的感情,當即說道:“臭小子,阿碧是我義女,你要是敢欺負他,瞧我不收拾你!”
說起來,當日在那小黑屋裏阿碧最後能恢複過來,還都靠黃藥師幫他完成任務,陳蕭急忙道:“不能,那絕對不能!給小子熊心豹子膽,也絕對不敢欺負阿碧!”
聽了陳蕭這話,阿碧當即羞的俏臉通紅,低下頭去。
幾人又說了一會,忽然聽得一道細細的聲音傳來,道:“蘇星河,這老賊當年布下的機關,原是用來折磨、殺傷人的,你可沒自投羅網吧。”
蘇星河微微眯起眼睛,道:“丁春秋,你稱師父做什麽?”
丁春秋的聲音道:“他是老賊,我便叫他老賊!”
蘇星河道:“聾啞老人今日不聾不啞了,你想必知道其中緣由。”
丁春秋道:“妙極!你自毀誓言,是自己要尋死,須怪我不得。”
蘇星河隨手提起身旁的一塊大石,放在陳蕭身前,說道:“少俠請坐。”
陳蕭見這塊大石無慮二百來斤,蘇星河這樣幹枯矮小的一個老頭兒,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但他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將這塊巨石提了起來,功力確實了得。
隻不過對方高手眾多,隻是蘇星河一個,怕是不成。
就算再加上自己和黃藥師,那也還不夠看。
可該當想個辦法拖延時間。等自己援軍到來,那便不會再有什麽大問題。
陳蕭坐下之後,蘇星河道:“這個珍瓏棋局,乃先師所製。先師當年窮三年心血,這才布成,深盼當世棋道中的知心之士,予以破解。在下三十年來苦加鑽研,未能參解得透。”
說到這裏,蘇星河看了陳蕭一眼,說道:“陳少俠方才一番話讓老朽頓悟,隻不過,先師當年留下了這個心願,倘若有人破解開了,完了先師這個心願,先師雖已不在人世,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
蘇星河續道:“丁春秋本是我的師弟,當年背叛師門,害得先師飲恨謝世,將我打得無法還手。在下本當一死殉師,但想起師父有個心願未了,倘若不覓人破解,死後也難見師父之麵,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這些年來,在下遵守師弟之約,不言不語,不但自己做了聾啞老人,連門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強著他們做了聾子啞子。唉,三十年來,一無所成,這個棋局,仍是無人能夠破解……”
他正說到這裏,忽聽得拍的一聲,半空中飛下白白的一粒東西,打在棋盤之上。
蘇星河一看,見到一小粒鬆樹的樹肉,剛是新從樹中挖出來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那是破解這“珍瓏”的關鍵所在。
他一抬頭,隻見左首五丈外的一棵鬆樹之後,露出淡黃色長袍一角,顯是隱得有人。
蘇星河又驚又喜,說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勝之喜。”正要以黑子相應,耳邊突然間一聲輕響過去,一粒黑色小物從背後飛來,落在“去”位的八八路,正是蘇星河所要落子之處。
眾人“咦”的一聲,轉過頭去,竟一個人影也無。
見到這情景,陳蕭忽然心中一動,哈哈笑道:“可是慕容複慕容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