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狐狸精
半大孩子亦步亦趨的跟著無心進了林子,滿擬著能學幾手做套下絆挖陷阱的巧本事,不料無心走獸似的埋伏在草叢裏,竟然是手嘴並用的生擒活捉,比野物還野。半大孩子沒見過他這麽快的身手,緊趕慢趕的攆著他跑,差點跑丟了一隻棉鞋。
最後到了中午時分,無心扛著一根粗樹枝走出了林子,樹枝一端削尖了,血淋淋的插著三隻大肥兔子。半大孩子白白浪費了一上午的時間和體力,肚裏的窩頭消耗得絲毫不剩。眼巴巴的望著無心的獵物,他把一根髒兮兮的手指頭塞進了嘴裏。
無心頭也不回的叫了他的名字:“小全,想不想吃兔子肉?”
小全累得氣息都弱了,垂涎三尺的低聲答道:“想唄!”
無心回頭對他詭譎一笑:“你家不是有幹黃花菜嗎?拿黃花菜換。”
小全咽了口唾沫:“我媽不能讓我拿。”
無心轉向了前方:“那沒辦法,我回家吃我的兔子肉,你回家吃你的黃花菜吧!”
小全苦著一張臉,賴唧唧的尾隨著他,知道自己想吃兔子肉的話,必須得冒險回家偷黃花菜,可他隻想吃肉,不想偷菜。不知不覺跟到了小帳篷前,他一看到蘇桃正在帳篷外麵幹雜活,立刻正了正眉目神情——在無心麵前他是個小孩,在蘇桃麵前,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做出小男子漢的模樣了。
他不再糾纏無心,悄無聲息的往家走。而蘇桃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徑直跑到無心麵前說道:“今天早上來了一條狐狸,偷喝咱們家的棒子麵粥
!”
此言一出,附近木刻楞開了門,走出一個麵黃肌瘦的大媳婦:“狐狸最奸了,肯定是上次偷雞偷順了嘴,昨天夜裏就又進村了。無心,你那兔子是咋抓的?”
無心一手扶著肩上的粗樹枝,一手叉著腰:“狐狸還喝棒子麵粥?嫂子,兔子是我用手抓的。”
大媳婦十分驚訝:“用手抓的?那你這手得多快?”
無心一本正經的告訴她:“可快了。”
無心不回來,蘇桃就覺得自己一個人沒有開夥做飯的必要,生生餓了大半天。無心快手快腳的烤了一小塊兔子肉給她,又問:“你說你是不是懶?我要是一天不回來,你就餓一整天?”
蘇桃用牙齒撕著兔子肉,燙的嘶嘶吸氣:“我才不是懶呢!”
無心動作嫻熟的扒下整張兔子皮,又把兔子開膛破肚清洗幹淨,切成小塊晾在石頭灶旁。附近的木刻楞又開門了,大媳婦伸出腦袋問道:“哎,無心,你那兔子肉是不是能用麵換?”
無心大聲答道:“能!但是不要棒子麵。”隨即他站起了身:“嫂子,你家有沒有用不上的鍋?有的話就借我一口,我給你一隻兔子,明年一開春我還把鍋還給你。”
大媳婦一聽,一扭身回了房,不過片刻的工夫,便拎出了一口小小的舊鐵鍋。把鐵鍋送到無心麵前,大媳婦用海碗盛著滿滿一大碗兔子肉回家了。
大媳婦剛走,小全用衣襟兜著一大包黃花菜回來了,眼看大媳婦端走了一大碗粉紅的兔子肉,他嚇得連忙去問無心:“還有嗎?你沒全給她吧?”
無心一絲不苟的清點了黃花菜的數量,然後剁了半隻兔子給他。把小全打發走之後,他轉身對著蘇桃做了個鬼臉,又從衣兜裏掏出了三枚大鳥蛋對著她一晃:“怎麽吃?”
蘇桃想了一想,高興的答道:“做疙瘩湯吃吧!”
蘇桃找出麵粉,張張羅羅的要給無心做午飯,然而剛一動手便顯出了人仰馬翻的趨勢。無心連忙強行接管了她的事業。慢慢的用水調開麵粉,因為麵粉太可貴,所以無心慢條斯理,幹得細致,又問蘇桃:“看了狐狸怕不怕?”
蘇桃在一旁泡黃花菜:“不怕,我還給了它一棒子,把它打跑了
。”
無心問道:“貓頭鷹沒幫忙?”
蘇桃聽了,啼笑皆非:“它又不是看門狗,哪能幫我的忙?”
無心罵了一句,意思是說貓頭鷹是個吃貨。貓頭鷹在帳篷裏似睡非睡,很偶然的聽到了無心的批評,當即嚇了一跳,六神無主的橫著挪來挪去,兩隻爪子抓不住地,差點向後摔了個仰麵朝天。帳篷外麵湧起了血腥氣,他想定是無心在對著野兔子們大開殺戒。戰戰兢兢的展了展翅膀,他決定先行逃走,等到風頭過了再回來。
運足力氣一振翅膀,他平地起飛衝向帳篷簾子。不料一個腦袋剛剛見了天日,蹲在帳篷前的無心猛然回身出拳,口中同時大喝一聲:“哈!”
這一拳正好擊在了貓頭鷹的頭頂,貓頭鷹隻覺一陣天翻地覆,待到他恢複清醒之時,外麵石頭灶上的疙瘩湯已經開了鍋。麵湯嫩嘟嘟的一顫一顫,裏麵煮著黃花菜和荷包鳥蛋。無心和蘇桃圍著石頭灶席地而坐,直接用勺子對著鍋吃。麵湯太燙了,兩人在冬日的太陽下麵喝出了熱汗。最後無心歎了一口氣:“舒服。”
蘇桃用勺子刮著鐵鍋:“還剩了一碗,晚上吃吧。”
無心剛要說話,不料遠方忽有一人急急跑來,卻是前天早上汙蔑無心偷雞的漢子。那漢子生得五短三粗,本也有著幾分威武樣貌,然而此刻卻是舉止異常,夾著兩條腿一路扭得飛快,一路分花拂柳的就飄過來了。在距離小帳篷十步遠的地方站住了,這漢子伸出兩隻大巴掌做了個蘭花指,雙雙指向蘇桃,口中尖聲尖氣的開始大罵,語言極其下流。蘇桃端著一碗麵湯愣住了,無心也扭頭望向了他——望了沒有幾秒鍾,無心起身繞過石頭灶,彎腰一把捂住了蘇桃的耳朵,同時就聽漢子跳著腳的叫道:“你個不是人養的沒漢子要的小騷x,姑奶奶喝你一口棒子麵粥還要挨打,媽的姑奶奶今天非扯腿撕了你不可!”
周圍的木刻楞全開了門,有見多識廣的老人家開了口:“哎呀,你們聽這不是王木匠的聲音啊!王木匠這是怎麽了?”
無心緊緊的捂著蘇桃的耳朵,站在原地騰不出手。王木匠罵得太牙磣了,最老辣的潑婦聽了也要麵紅耳赤。他不允許這些髒話往蘇桃的耳朵裏進,一句也不行,隻言片語也不行
。
一個小腳老太太拿著一隻大竹筐,東倒西歪的挪上去扣上了王木匠的腦袋。其餘人等一擁而上摁住了他,其中一個老頭子慌慌的從家裏拿來一根馬鞭子,掄圓了去抽王木匠頭上的竹筐,一邊抽一邊罵:“你個狐狸精,你偷吃的你還有理了?你給我滾,馬上滾,不滾打死你!”
馬鞭子劈裏啪啦的抽在竹筐上,帶著呼呼的風聲,聽著頗有威懾力。王木匠漸漸的不掙紮了,然而腦袋在竹筐裏繼續哼哼唧唧的做女人呻吟。老頭子抽了一身的大汗,末了喘息著停了鞭子,詢問周遭眾人:“你們說咋辦?你們聽他剛才說的那話,他不就是讓早上那條大狐狸上身了嘛!”然後他轉向了蘇桃:“那個小丫頭,是不是你早上給了它一棒子?”
蘇桃還端著一碗麵湯,徹底傻了眼,並且依舊被無心捂著耳朵。無心替她答道:“沒錯,是我們打的。”
王木匠的老婆此時聞聲趕來了,哭天搶地的撲向了無心:“你說你們招惹了狐狸精,怎麽就連累到了我家木匠?你們得救他,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沒完!”
無心沒理他,放開蘇桃走到人群之中,接過鞭子繼續去抽竹筐。一邊抽一邊又問:“誰是童子?快點脫了褲子對他撒尿!”
眾人這時才想起童子尿的功效類似黑狗血。看熱鬧的大小男孩全擠上來了,又驚恐又興奮的解開褲子掏出家夥,對著王木匠就開始撒尿。王木匠的老婆又不幹了,趕上來對著無心的後背連捶帶打:“你個壞小子幹啥呢?你支使小犢子們往我家木匠身上撒尿?”
無心頂住了她的攻擊,低頭問道:“王木匠,你清醒了沒有?清醒了就回答一聲!”
王木匠的腦袋窩在竹筐裏,一絲兩氣的不出聲。無心拎著鞭子長歎一聲:“唉,我聽說大糞也能辟邪!”
此言一出,虛弱的王木匠立刻拚命掙出了一聲:“哎喲……我好些了……”
旁邊的老頭子一挑大拇指:“還是人家小夥子陽氣足辦法多,你看,一下子就把狐狸精打跑了!”
王木匠的老婆扶起了一身臊的王木匠,嘟嘟囔囔的往家走。
王木匠一走,其餘觀眾也四散回家了
。無心轉身走到蘇桃麵前,低頭向她一笑:“沒事了。”
蘇桃站起了身,怯生生的問道:“無心,真有狐狸精嗎?”
無心微微俯□,在她耳邊說道:“有我在呢,不怕。”
蘇桃望著無心的眼睛,一時忽然不知應該從何問起。遲遲疑疑的垂下頭,她感覺自己是闖了大禍:“我早上不打它就好了……”她扁了扁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哭:“我不知道它那麽厲害……”
無心摸了摸她的腦袋:“它厲害個屁!它除了罵街還會幹什麽?幾泡尿就把它澆跑了。這麽個東西,也值得你怕?我告訴你,妖精也是分出三六九等的,你看它那副慘樣,連棒子麵粥都偷,混得還不如個盲流,它有什麽可怕的?”
蘇桃被他說的笑了,自己抬袖子一抹眼睛:“對啊,它還是本地狐狸精呢!”
無心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它都不如我們的貓頭鷹體麵。”
蘇桃心服口服了,小聲嘀咕道:“貓頭鷹從來都不偷嘴,還給白琉璃捉小田鼠吃。無心,你以後別打它了,它多好啊。”
無心立刻鑽進帳篷,抱著大貓頭鷹親了個嘴:“麽——啊!”
蘇桃掀簾子看見了,忍不住笑出了聲。而大貓頭鷹怔怔的縮著翅膀,以為無心要把自己吃掉了。
下午太太平平的過了去,入夜之後,無心照例是帶著蘇桃在火塘邊睡覺。貓頭鷹則是徹底恢複了晝伏夜出的習性,溜出帳篷前去打獵。到了午夜時分,無心鑽出帳篷撒尿,忽見白琉璃脫離了蛇身,東張西望的懸在了自己麵前。
無心自顧自的打了個哈欠,然後輕聲說道:“白琉璃,今天中午你應該出手幫我。你把那個小狐狸精趕走,王木匠就不會驚動那麽多人了。”
白琉璃心不在焉的答道:“那狐狸精像個傻瓜一樣,我對它沒有興趣。”
無心係好了褲子:“這地方太荒涼,我在林子裏麵總能感覺到妖氣,真怕小狐狸精會引來大狐狸精。白琉璃你不要飄了,你回到我這裏來睡覺。這地方可沒有人武鬥給你看,你飄也白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