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穿好褲子的李遊書從浴室走出來,擦拭著濕發來到鏡子前,仔細端詳著自己在鏡中的倒影。
好,很有精神。
點頭確認後,他又從鏡子裏看向還昏沉睡在**地歐陽知,她**在外地肩頭白玉一般瑩潤光潔,長而翹的睫毛伴隨睡夢而微微跳動,即使沉眠卻還似有笑意地神態看起來十分可愛。
於是李遊書躡手躡腳走到床邊,將二人還濕漉漉地衣服撿起來搭到椅子靠背上,又從箱子裏找出一件寬鬆地蝙蝠袖短衫穿好。因為頭發還有些濕,又不好用吹風機吵醒了歐陽知,所以李遊書找了一頂漁夫帽戴上,悄悄離開了房間。
坐電梯下樓路過前台,那名為二人辦理入住的姐姐經過了一下午的工作此時神態看上去略有些疲憊,但依然不肯放下自己賴以解憂的手機。見李遊書從麵前經過,她抬起頭來看他一眼,語氣幹硬卻態度親和地提醒道:“把女士自己一個人丟在房間裏可不好啊。”
李遊書聞言笑了一下:“我隻是去買點東西吃。”
出了旅店,下午的陽光比上午更加柔和,但地麵因為經過了一天的烘烤,此時已經熱得通透,熱氣蒸上來,讓李遊書想要趕緊回到旅店。
但是他有件亟待解決的事情。
無妄訣發動,方圓五十米內的能量分布立刻被李遊書清晰地感知——除卻了那些被烘烤過後的燥熱而肮髒的雜亂能量外,還有一個活力充沛卻躲藏在角落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哼,就怕你不來。”此人年輕體壯、身無病症,打二人離開菲利克斯診所時就已經開始緊隨李遊書與歐陽知兩人,雖然李遊書早有察覺,但他考慮到歐陽知經過一夜的驚魂狩獵,此時困頓疲憊,而他自己也不想為了無謂的爭鬥而浪費精神,加上與歐陽知沉浸在快樂甜蜜的氣氛裏,所以也沒有多加理會。
如今歐陽知還在酒店小睡,自己則休整過來,正好趁這個空隙來處理一下這些躲在陰暗處總是窺伺的令人不悅的蜱蟲。
這樣想著,出門右轉一百五十米,故意地左顧右盼並常常駐足以誘敵深入,李遊書在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巷口停下,左右觀望了一眼,隨後壞笑著壓低帽簷走了進去。
果然,十幾秒後,一個身穿籃球背心的身影端著瓶可樂從商店裏探出腦袋來。那是個高得驚人的小夥子,保守估計也在一米八五往上,手腳細長、臉型瘦削,眉毛濃而雜亂、圓鼻頭、厚嘴唇、下頜骨寬大,像根麻杆一樣杵在商店門口,兩眼炯炯有神地望向李遊書消失的小巷。
見那年輕人一動不動站在那裏,商店主人,一個矮小的老太太咳嗽了一聲,抬眼看向年輕人手裏那瓶可樂。
“哦哦,”年輕人意會,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抱歉抱歉,忘記付款了。”
交罷了錢,那年輕人將剩下的半瓶可樂噸噸噸地喝個幹淨,將空瓶放到了交款櫃台上,隨後邁起兩條長腿跟上前去,在伸頭確認沒有什麽閑雜人等後,加快速度走進了小巷。
這是一條逼仄陰沉、天空中有破舊電線垂落下來的巷道,道路兩邊雜物堆積、垃圾遍地,二層以上有小窗戶,巷子窄的搭上根杆子就能從窗戶這頭爬到那頭,也不知道在這個巷子裏開窗是為了采光還是為了通風。聞見了垃圾在悶熱環境中捂出的酸臭氣味,年輕人抬手捏住鼻子,露出一副不理解李遊書為何會到這裏來的神色。
但他沒有看到李遊書此時正從他剛剛經過的一架帶棚三輪車裏慢慢鑽了出來。
“好小子,吃我一招!”
李遊書一聲大喝,那人驚了一跳,尚未反應過來便被李遊書從後一躍而起,屈膝飛頂撞到後背,一個趔趄撲到了地上。
李遊書沒下重手,但也不打算給對方喘息的時間,上前單膝壓在他脖子上,以足以壓製成年人的力道控製住他,確認其無法起身後敲了敲他的腦袋:“打早上就發現你跟蹤我了,說,你是什麽人?”
那人雖然個子高大,被李遊書壓製在地卻反抗不得,隻能兩隻手胡亂揮舞著喊道:“我什麽人都不是,我隻是個路過的!”
李遊書聞言冷笑一聲:“死鴨子嘴硬,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就你這身衣服,還有你這雙球鞋,少說也得五千塊錢起步,你說自己是外城區的人,你自己會信麽?”
那人聞言也回以嘿嘿一笑:“好吧,實話告訴你,我不是外城區的人。但你也不是,你帶來的那個女人更不是。”
李遊書撇了撇嘴,頗為不屑地揮手又打了下那人的腦袋:“怎麽,你拿女人威脅我?”
“不敢不敢,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從來不會對無辜之人下手,雖然你那個女朋友也不算是什麽無辜之人,”年輕人說著艱難地扭頭,用眼角餘光瞥著李遊書說道,“這鍾城哪家最大,歐陽思跟誰人最親,你應該還是有數的吧?”
話音一落,更加劇烈的壓製令年輕人的脖子傳來了“哢”的一聲,好在沒有骨折,隻是錯位挫傷,但也足以讓他發出痛苦的哎喲聲。李遊書瞪起眼睛來,厲聲警告道:“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你背後又是什麽人,敢碰歐陽知,來一個我弄死一個。”
“哈哈哈,且看誰弄死誰!”
伴隨年輕人的高呼,小巷那頭忽然傳來了“咻”的一聲,李遊書敏銳察覺,起身一閃躲了過去,並在撤身的瞬間發現了那根在陰暗小巷中閃爍寒光的飛針。
借此機會,那年輕人爬起身來,活動著錯位的脖子,擺起一個非常不專業的空手道姿態警惕著李遊書的一舉一動。而小巷口那邊,則傳來女人的呼喚聲:“小誠,回來吧,貿然出手會死的。”
李遊書聞言扭頭看去:巷口處站著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男人身材矮壯、雙眼細小、嘴角下垂,顯露出一副天生的苦大仇深的表情;而女人斜斜地紮著一個辮子,臉上沒有化妝,麵容憔悴、眼袋明顯,上身是一件黑色抹胸,下身則是熱褲和漁網襪,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子野氣,像個剛剛從夜店下班的舞女。
李遊書因為那個年輕人的話給挑起怒火,借無妄訣看過去,發現那兩個人雖然都不算庸碌,但男人沒有呼吸法的修煉跡象,隻是因為衣著而顯露出健碩到令人不適的身材;而女人的呼吸法修煉淺顯,雖然拋擲飛針的手法值得受到稱讚,但在李遊書眼裏也就是不過如此。
“所以呢,”李遊書抬手指了指那兩個人,“你們倆又是什麽狗屁?”
那女人聞言露出一副厭惡的神情:“沒想到,堂堂李廣成的兒子,龍文齋蔣雨生先生的徒孫,竟然跟柳仕良那個混蛋一樣甘心為了歐陽思賣命,真是令人所不齒。”
這樣的話李遊書先前毆打王行的時候已經聽過了,現在聽就更加不在意,摳著耳朵漫不經心地答道:“哦,你們倆是來給王行報仇的嗎?”
站在巷口的男女聞言對視一眼,低低耳語了幾句後,男人開口說道:“王行的事情我們並不知道,你把他怎麽了?”
“看來你們是認識的,”李遊書點點頭,笑出一副輕視鄙夷的模樣,“難怪這麽像。”
那個子高挑的年輕人此時已經退到了巷口,聽到李遊書的話不悅地開口反駁道:“像?我們跟王行那個二愣子哪裏像!”
“哼,”李遊書冷笑著擺起八極朝陽手架勢,周身氣勢瞬間肅殺,“你們有兩點很像:第一,對他人極不尊重,一口一個‘歐陽思的狗’,這是非常討打的說法;第二,都很沒本事——”
說罷,炸裂的勁風掀起地麵的廢棄塑料袋,李遊書的身影伴隨一記重踏向三人衝了過去:
“十招之內把你們拿下!”
……
歐陽知做了個很離奇的夢。一開始是卡通般的城堡裏,她與李遊書參加舞會,氣氛融洽,兩人在舞池中輕盈旋轉,最後在樂曲結束時擁抱在一起;而後電閃雷鳴,天花板被狂風掀翻,漆黑的雲端,持斧的歐陽思轟然而至,隨著他大手一揮,柳仕良與一個麵目不清的女人領著千軍萬馬從天際奔來,人潮如同湧動的海水、呐喊如同憤怒的波濤、腳步如同大地的陷落、怒目的匯集也變成熾熱的光芒。而李遊書則不知為何口吐鮮血單膝跪在地上,一身本領**然無存,隻能用他那雙寒光大聲的雙眼怒視著鋪天蓋地的敵人。
見狀,歐陽知猛地衝向了李遊書。
“我的媽!”被歐陽知猛地起身給嚇了一跳,李遊書驚呼著往後退去,“你起床都是這麽一驚一乍的嗎!”
歐陽知愣了片刻,抬頭看見李遊書,衝他招了招手。
李遊書見狀走上前去坐到床邊:“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
歐陽知跪坐起來,上前一把將李遊書緊緊抱住。李遊書感覺到她的不安,於是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安慰道:“做噩夢了?”
“我夢到你要死了,是我哥要殺你。”
“不可能,我對你哥可是有救命之恩,再說無仇無怨又沾親帶故的,他殺我做什麽?”
“我不知道,”歐陽知說著抱得更緊了一些,“遊書,我很害怕。湯森和鄭康庭為什麽會變成怪物,是我哥做的?”
李遊書眉頭一皺,用平常的語氣安慰她:“我不知道誒,不過我覺得你哥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
歐陽知輕歎一聲:“但願如此。”
“哦對了,我給你買了吃的,”李遊書指了指桌上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紙袋,“漢堡和炸雞,還有可樂。”
歐陽知聞言看了看窗外,發現天已經黑了:“我睡了好久啊。”
“確實挺久的。”李遊書說著坐下來,回憶起了剛剛那場在小巷中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