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了。”向外張望著,目送李遊書與歐陽知消失在拐角的柳仕良開口說道,“大小姐和姑爺都不怎麽理解您啊,少爺。”

歐陽思雙手拄著手杖,將腦袋搭在手杖握把上愣愣地發呆:“沒所謂,他們當然不會理解我——險些被碾斷腿、被毒死、被槍擊打成馬蜂窩的又不是他們。而且小知是我妹妹,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我不利。至於李遊書,隻要小知還在我身邊,他就算投鼠忌器也絕對不會敢跟咱們叫板地。”

“姑爺就是個脾氣倔強地人,希望您不要怪他才好。”

“柳先生你跟遊書關係倒是很不錯啊。”

“習武之人,惺惺相惜罷了。”

“嗯,”歐陽思點著頭站起身來,“我當然不會怪他。後天就是貧困者向我們進攻的日子了,各處準備地如何?”

“都在計劃之中,維姬·奧爾森也已經去聯絡了塞洛斯地戰鬥員了。”

“這個女人想要把我吃住,那我們就將計就計把她留在鍾城,”歐陽思說著扭頭看向窗外地夜色麵沉似水,“隻要她還在鍾城,就既是我的棋子也是我的人質。等必要的時候,把她的能力也給分析出來加以複製,以後會有用的。”

“是。”

另一頭,李遊書和歐陽知兩人步履匆匆地走出出雲科技,那幾名將歐陽知請來的保鏢見她要走都上前阻攔:“大小姐,沒有得到少爺的指令我們不能放你離開。姑爺也是。”

李遊書聞言一發震腳跺了下去,伴隨雷鳴般的清脆聲響,他腳下的混凝土地麵被踏了個粉碎。

“滾!”咬著牙瞪了那人一眼,歐陽知在眾人知難而退的避讓下離開了出雲科技,兩人驅車向著山莊的方向駛去。

車上,李遊書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副駕駛,一時無法開口。而歐陽知也自顧自地開車,沒有理會李遊書在那邊的尷尬。

車子開出去五分鍾,李遊書見歐陽知不說話才撇了撇嘴,率先打破了沉默:“歐陽,今天的事情……真是抱歉啊。沒有提前如實地告訴你。”

“沒事,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歐陽知的氣話說得李遊書心裏發顫,於是他訕訕地笑著又說道:“哪有,這是第一次。對不起嘛,但這次真的非常危險,我不希望讓你也涉足其中。畢竟你跟他是兄妹,讓你們兄妹反目那不是人辦的事情。”

歐陽知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神色,一邊開車一邊沉沉說道:“遊書,你知道什麽叫苦樂相隨,生死與共麽。”

“啊……我……我知道。”

“也許你並不需要我,但我很需要你,你知道麽?”歐陽知一邊說著,眼淚開始從她眼角處涓涓流淌下來,“如果你總是這樣獨當一麵,那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麽呢?兩個人在一起不能共苦,那還有什麽情義可言呢。”

麵對女友的指責,這次李遊書無話可說了。他深知自己瞞過歐陽知的行為不算地道,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想歐陽知出事,所以這次就算她怨自己、恨自己,把自己數落個透心涼他也絕無怨言。

“不說這個了,”歐陽知見好就收,主要是怕開車的時候流淚影響視線,“你打算怎麽辦,關於我哥這個事情。”

“唉!我沒辦法,”李遊書說著長歎一聲,“你哥做這一切不隻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你,為了歐陽家,以我們的立場是無法對他進行譴責的。而且塞洛斯科技我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甚至可以說是前所未見的壞東西。你哥這種行為換個角度看就是‘自衛’,是甩脫塞洛斯糾纏的好手段。基於此,我認為他對待維姬·奧爾森的態度也隻是逢場作戲,鮮有真心。”

“那,那咱們就真的放任他這麽荒蕪人道地去拿人命做實驗?他不是你哥啊遊書,反正我跟他一起生活這麽多年,我不希望曾經那個疼我愛我、可以說跟我相依為命的人淪落成這種滅絕人性的家夥。”

李遊書看著歐陽知自顧自喋喋不休的側顏,不由得想起來她先前說“隻會阻止歐陽思一次,隨後便與李遊書一起離開鍾城”的話語。他知道,歐陽知雖然是商賈出身、利益至上,但她卻是個見不得苦痛的人,要說善良,她比自己更甚。她絕對不會就這麽丟下自己生於斯長於斯的城市陷入兄長的魔爪。

可善良沒有用,如今兩人陷入到了忠義兩難全的境地,在討論一陣後便也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心情差到極點地看著淩晨時分空曠的街道以及兩側閃現而過的街燈。

……

“我回來了。”許瑩拖著自己疲乏的身軀回到家裏。客廳沒有開燈,昏黑一片看不分明。弟弟房間的門縫裏有微弱的燈光照出來。

“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呢?”雖然是暑假,但以弟弟的年紀來說晚睡是不利於身體發育的,許瑩麵露不悅地將抵禦夜寒的薄外套掛到衣架上,隨後換上拖鞋走到客廳打開了燈。

因為中午鬥技場發生的刺殺事件,她將趙軒章的遺體帶到殯儀館後又等待他的父母姐姐到場,將趙軒章哭昏的母親勸慰再三後才打算回家。但回去的路上她又收到了一位死鬥場老主顧的信息,要她去酒店找他。考慮到最近生活費用有些緊張,雖然對那個腆著大肚子的油膩男人倍感討厭,許瑩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在酒店洗澡的時候,許瑩一度覺得自己在這些有錢人眼裏像是玩偶一樣。隻是小孩子喜歡破壞玩偶的外表——摳掉眼珠、拽下胳膊;而那些有錢人則喜歡折磨她這種年輕姑娘的身心,從內而外的,一點都不放過。

相同之處是,隻要壞掉了,都是要被丟掉的。所以許瑩總是盡可能地讓自己保持身心的完整,即使她那副身軀尚且沒有遇見過真正愛自己的男人就已經被那些嗜好古怪的客人玩得千瘡百孔了。

然而當今天在**接受**的時候,許瑩的心情意外的很好,因為她見到了李遊書,那個可能已經是歐陽家姑爺的男人,在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他那種爽快、瀟灑,身處事內卻依然略顯疏離的自由便吸引了許瑩,那對許瑩來說都好像是前所未見的寶藏。他有著許瑩憧憬的一切,卻並沒有因為占有這一切就高高在上,反而對待自己也那樣隨和可親。

如此,當許瑩被粗製麻繩捆住不能動彈,帶著口球的嘴巴低落唾液的時候;當那個男人以為許瑩正在被自己折磨得無以自拔,所以更加賣力地汙辱她的時候,許瑩心裏想到的確實李遊書,以及那個似乎戰無不勝的男人帶給她的前所未有的憧憬與充實。

走到弟弟門口的時候,許瑩低頭看了看自己,確認衣物將自己身上的勒痕都完全遮蓋後才扭動門把手走進了弟弟的房間。

房間裏不止有弟弟,還有活劍仙張雷。

許瑩認識張雷,而且知道張雷是個不苟言笑但心地還算不錯的人,但死鬥場的人此時竟然在自己家裏,她死咬住牙關才沒有發出失聲尖叫的醜態。

弟弟扭頭發現許瑩站在門口,高興地叫道:“姐姐!”

“啊,我回來了,”許瑩以微笑來壓抑自己的驚慌,又勉強鎮定地扭頭看向張雷,“那個……張先生。”

張雷點了點頭,起身對許瑩弟弟說道:“可算把你姐姐等來了,再不回來,你的暑假作業我都要幫你寫完了。”

“我早就說我姐姐很晚才回來吧!”弟弟好像是打賭贏了一樣趾高氣昂地衝張雷炫耀,“不過謝謝叔叔給我買的漢堡,希望你以後常來。”

“嗬嗬,不客氣。”張雷說罷看向許瑩,“許小姐,借一步說話吧?”

看了眼毫不知情的弟弟,許瑩緊張地吞了下唾沫,隨後緩慢地點了下頭。

客廳的燈光即使打開也不怎樣明亮,張雷跟往常一樣雙手揣在袖子裏,定定觀瞧著坐在自己麵前的許瑩:“今天中午的事情,挺有趣的吧?”

張雷開門見山,倒讓許瑩有些招架不住:“啊,什麽?”

“有人刺殺少爺的事情。”

“這……”許瑩聞言一愣,“哪裏有趣呢,多、多危險的事情啊。如果少爺受傷了,那我們這些人恐怕就要失業了。”

“少爺深思熟慮布下天羅地網,又有遊書姑爺和琴櫻在旁護衛,在我眼裏,是一點危險都沒有的,”張雷說著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層層堆疊,“隻是我很好奇,像這種飛蛾撲火的愚鈍之人到底還有多少。你說呢,貧困者?”

言畢,一陣劇烈的殺氣從張雷身後撲來,許瑩隻覺渾身一悚,求生的本能讓她起身向著弟弟的房間跑去。然而張雷的速度更勝一籌,跳過茶幾一手捂住許瑩的嘴一手握住他的兵器攢心釘,小聲說道:“你如果出聲,那你弟弟也要死。”

許瑩聞言停止了徒勞的掙紮,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別的都可以,唯獨弟弟不行。

見她放棄了抵抗,張雷從許瑩身上摸出了手機:“開鎖。”

許瑩沒有照做,於是張雷將攢心釘往天上一丟,那長釘便在空中劃了個圈,向著許瑩弟弟的房間飛了過去。

“嗯嗯嗯嗯!”許瑩見狀連忙點頭應允,並慌亂地用右手拇指打開了手機。

很快便翻查到了她的聊天記錄,對方是一個名為“李先生”的男人,頭像是本人,白發蒼蒼的中年男人。而許瑩這邊的空白頭像發出的消息則是“歐陽思已開始在出雲科技布防,死鬥場防禦薄弱,計劃成功。”

“家賊難防啊許小姐。”張雷輕輕搖頭,將許瑩的手機揣到了口袋裏,“少爺的意思是一個不留,但孩子無辜,我今天就隻要你的性命了。去了那頭別怪我,畢竟有鬥爭就有犧牲,你也是為自己的隊伍犧牲了,死得其所。”

7月31日淩晨2:46,貧困者聯盟地下死鬥場臥底兼盛博區幹事許瑩,死於腦幹斷裂。

她死得很安詳,如同睡著一般半臥在地板上。

死前,她又想起了李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