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遊書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純淨的白。沒有其他色彩的摻雜,白得通透,白得純淨。
“好家夥,又來了。”下一秒他便意識到了自己所在,這裏是他地身體內部,呼吸法所具現出地一方天地。隻有他自己能夠在這裏活動,所以這裏算是他的安全屋。
這裏沒有天塌地陷,就說明他本人地身體還沒有死。
“好極了,好極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李遊書往後一仰躺在了自己地內在天地之中。感覺到周圍環境有些單調,他拍了下地麵,霎時間嫩綠地芳草破土而出,參天大樹拔地而起,一個不大不小的帳篷支起在李遊書身旁,遠遠地能聽見潺潺清溪的水聲、林深處的鳥啼——李遊書將此處變成了三年前修習呼吸法的竹節山,他懷念那個地方,當他夜間獨處、清晨練拳的時候,他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寧。
有的時候他會考慮一件事情:自己到底該不該作一個離群索居的人。雖然與人相處可以連接更多的關係,聽聞更多的故事,結識更多的朋友,但他每每看著那些人喝得東倒西歪離去的背影,就有一種得不到理解的落寞感。他曾經覺得這是因為自己年輕、矯情,等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並和她形影不離,這種落寞自然就會消散。
還沒有得出結論,李遊書便因此想到了歐陽知。
“不知道歐陽思有沒有難為小知,”草坪鬆軟,天空晴朗,雖然談不上春光明媚,但體感溫度還算清爽,“應該不會吧,那可是親妹妹,啊不,半個親妹妹,我跟清夢沒有血緣關係都不會欺負她,更不要說歐陽思了。”
說罷,李遊書翻了個身,他知道自己被暫時困在這方天地裏了,因為身體需要解毒、需要休養,而且他也沒有現在睜開眼睛的必要。雖然想去把柳仕良胖揍一頓,但不急於這一時,他還要想一個能跟扶風毒砂掌匹敵的萬全之策。
一個很大很大的下巴忽然湊近李遊書,將他頭頂的日光給遮蔽了起來。
“喲,你也來了,”熟悉的無妄訣小恐龍,李遊書尋思著自己這一番折騰,它也該出來了,“你是不是比上次見你的時候要大一些了?”
小恐龍沒有放肆,安安靜靜地甩了下腦袋,而後便趴在了李遊書身邊。似乎對李遊書這次構築出的內在世界的景致感到滿意。
“嘿喲,也好,你就在這裏陪陪我吧。”李遊書說著伸手摸了摸它的脊背,覺得涼絲絲還怪舒服的。
歐陽知現在應該還安全吧?
不知道艾琳娜的情況怎麽樣,中了劇毒,又死不了,得多難受啊。
我被老唐帶去哪裏了呢?外麵的情況也看不見,不然還能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方。萬一像武鬆似的被放在砧板上,那可真是得醒過來了。
柳仕良確實很厲害,呼吸法的特性還沒展現出來就已經讓我吃了個癟,情報明顯不足啊……下次要不要拉上菲利克斯跟老唐來個三英戰呂布呢。
各種各樣的想法層出不窮,越是這樣的時候李遊書越是思緒紛飛難以止息。
終於,李遊書的胡思亂想在一陣踩踏草地發出的窸窸窣窣的響聲中停了下來。聽見那腳步聲,李遊書和無妄訣同時回頭看去,發現遠遠的一個女人的身影向這邊走了過來。
當實力不錯的李遊書老遠認出對方後,他發出了一聲難以置信的感歎:“好家夥……我的想象力基本上能達到自給自足的級別了。”
往這邊走來的,是他剛剛還在心裏掛念的歐陽知。
看見了李遊書,歐陽知笑嘻嘻衝他揮手,而那恐龍看見歐陽知也不顯露敵意,反而歡欣雀躍地繞著李遊書轉了一圈,而後邁開腳步向歐陽知那邊奔跑過去。
看起來並不遙遠的一段距離,真的等對方走過來竟然也過了三分多鍾。李遊書跟剛剛一樣平躺在草坪上,聽著歐陽知的腳步聲在風聲漸近。
終於,她的臉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裏:“你在做什麽?”
“曬太陽吹風。”李遊書笑了笑,隨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地,“來。”
歐陽知點點頭,聽從李遊書的安排在他身邊躺下來,並側身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胸口,將臉埋在了他的脖頸邊:“你身上總是很好聞。”
“我麽?”其實歐陽知才是好聞,她湊近些的時候,李遊書又聞到了那種如同蜜桃一樣甜絲絲的味道,柔和而溫柔,跟她那天的哥特穿搭一點都不搭,但卻讓李遊書知道她內裏也是個可愛的姑娘,“可能是洗澡洗得勤,洗發露醃入味兒了。”
“可能頭發長也有很大關係吧,”歐陽知說著更加貼近著嗅了嗅,搞得李遊書脖子很癢,“哎呀哎呀,別聞了,你怎麽跟個小狗一樣。難道我自己想象出的人物跟本人有性格差別?”
歐陽知聞言一笑,坐起身來依然是滿含深情地望著李遊書:“什麽叫你自己具現出的人物,我就是我啊。”
“行吧,你說是就是。”李遊書即使是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敢對歐陽知多說半個“不”字,衝著他的漂亮女友張開雙臂,“來,讓哥哥抱抱。”
“還哥哥呢,小我三歲的哥哥。”歐陽知嘴上吐槽,身體卻很順從地又躺了回去,並將話題帶回到剛剛的味道上去,“我隻是想好好記住你,相貌也好、性格也好、味道也好,我都想記住。”
“當然會記住的,咱們倆大概還能再活個六七十年,到時候你聞見我的味道都要嫌棄了。你會說:‘能不能換一種洗發露,真是毫無新意!’而我就會說:‘當年可是你說我好聞的,真是始亂終棄一壞娘們兒。’”
歐陽知聽著他變換聲線分飾兩角還饒有興致,便安安靜靜地聽他講著這些略有些無聊的設想出的生活片段,過了好久之後才有些啜泣似的輕聲說道:“我真喜歡你講這些,我喜歡你說未來的事情。”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唄。”李遊書豁達地回答了歐陽知的感慨,而後摸著她的腦袋繼續說道,“我還在考慮,以後我是該跟我爸一樣開間武館教小孩子練武呢;還是做個旅行博主,跟米其林合作寫旅行指南呢;還是幹脆什麽都不幹,吃你的軟飯呢。不過最後這一項已經可以歸類於廢案了,畢竟你和你哥哥鬧掰了,我就沒有軟飯可吃了,嘿嘿。”
“吼,原來你還想吃我的軟飯啊,那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小白臉了。你不是不喜歡小孩麽,武館也不要開了。咱們就去旅行,走到哪裏算哪裏,覺得哪裏好,就留在那裏,像蒲公英一樣。”
李遊書點點頭:“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之後我們就在那裏買房子,買車子,生孩子。你哥聽說你有了孩子,就會給外甥和外甥女好多錢,然後我就可以繼續吃軟飯,哈哈。這麽一想,為了多訛你哥些錢,我就得跟你使勁兒生孩子,生他七八個,把你哥這些年的血汗錢全都榨幹——既然我們有生之年不能把你哥這個黑心資本家打倒,那就讓我們的孩子繼承遺誌。”
“哪能生那麽多,你當是生小豬仔呢,”歐陽知一聽李遊書開始胡言亂語,不由得又敲打他的腦袋抱怨起來,“繞了半天最後你還是要吃軟飯,真爛。不過我哥也不是什麽黑心資本家,不許你汙蔑他。”
“嘖嘖,到底是一家人。你也是黑心女商人,我一個落魄窮學生被你的糖衣炮彈給腐壞,委身於你。嗯,以後要是有人問起咱們怎麽認識的,我就這麽說。”
“那就更爛啦!”歐陽知說著撲上去在李遊書的臉頰上咬了一口。
“疼死啦,你不是歐陽知,你是歐陽狗!”
兩個人在草坪上鬧成一團,嘻嘻哈哈的笑鬧聲在綿延千裏的平曠草原上隨風而去,響徹這天地的每個角落。無妄訣在旁邊看著兩人打鬧的場景,像條寵物狗一樣繞在二人外圍歡欣雀躍,承當了非常合格的氣氛參與者。
鬧了一會兒,兩人自然而然地就吻在了一起。
李遊書覺得臉濕濕的,鬆開歐陽知一看,原來她又在哭了。
“怎麽的了這是,怎麽又不高興了?”李遊書見狀連忙幫她去擦眼淚,出言安慰道,“你這幾天是不是把好多年的眼淚都哭完了?”
歐陽知笑起來,抬手擦去眼淚對李遊書解釋:“我是高興,你沒事,我高興。”
“我當然沒事了,就柳仕良那本事,也想拿下我?開玩笑!”李遊書故作誇張又繪聲繪色地跟歐陽知說著,“下次再見了他,我先來一個金錢鏢封了他眼,再來一個黑虎掏心,接上一個猴子偷桃,最後……”
說著說著,李遊書發現歐陽知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卻好像根本沒有在聽自己說什麽:“你今天怎麽看起來有心事似的?我印象裏的歐陽知可不是這個樣子,至少她有心事會告訴我的。”
“沒事啊,”歐陽知跪坐起來,李遊書也盤腿坐好,四目相對,“我隻是覺得,我好像拖住你的步伐了,我總是希望能跟你形影不離,可是遊書,你是個很自由的人,我的存在可能會讓你覺得快樂,但絕對不會讓你覺得自由。”
“怎麽會呢,”李遊書一愣,連忙解釋起來,“你隻要跟我一起就好啦,兩個自由的人在一起,去哪裏都是自由的。”
歐陽知輕輕搖了搖頭:“不一樣的。遊書,我覺得你冥冥之中似乎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倒不是那種為萬世開太平的使命,”說著,她抬手指向李遊書的胸膛,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在這裏,他們都向外尋求答案,而我覺得你需要向內尋求答案。如果我總是這樣牽絆著你,你的心裏就沒有多餘的空間去承納那些事情,你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處理這些事情。”
說著,歐陽知站起身來,李遊書覺得她似乎是要打算離開,連忙站起身來去牽住她的胳膊:“不會,我沒有心事,你去哪裏?”
歐陽知轉過身在李遊書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我的時間不多了,雖然很想跟你一直這麽下去,但我想你成為你本應該成為的人,而不隻是歐陽知的男友、歐陽知的丈夫。”
說著,歐陽知甩脫李遊書的手擺開架勢,對他笑道:“鍾城歐陽,盛博娛樂歐陽知,李遊書,出招吧!”
李遊書沒明白過來,但身體還是下意識地也擺出了架勢:“承蒙……”
承蒙拳館……我該是承蒙拳館的人麽?
我該是哪裏的人?
似乎看穿了李遊書的想法,歐陽知雙手插到口袋裏,無奈地聳了下肩:“你瞧,你其實還有很多心事——去吧遊書,我該走了。你要先想我一年,一年之後再找新的女友,聽到沒有?”
話音一落,刺眼的光芒從歐陽知背後散發出來,李遊書招架不住抬手阻擋,嘴裏還在高聲叫著:“歐陽!你去哪裏!歐陽!”
“歐陽——!!”
菲利克斯診所,在艾琳娜的哭聲中,歐陽知靜靜地趴在李遊書的胸膛上,握著他的一隻手死去了。她的神色非常安詳,嘴角微微地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好像想到了什麽令她感到非常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