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我哥被懸賞了?!嘶……!”聽聞這消息,李清夢不自覺地抬高了聲調,腰側那狹長傷口便被扯得發痛,令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王伯仁和黃鶴峰倆大小夥子,元氣旺盛又皮實,已經拆了繃帶、卸了傷藥。二人聽聞李清夢在這邊便都過來拜訪,這時間聽見李清夢的驚聲不由得麵麵相覷。

電話那頭是蘇琴:“千真萬確!他為了保護魏若熙暴露了身份,被徐臨觀當場下了五百萬的懸賞!”

“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跑了,魏若熙、子夜和跟遊書同行地那個小姑娘攔下了一部分人,但還是有很多追出去了,遊書現在恐怕危在旦夕!”蘇琴說完這句,電話那頭又插進來楚箏地抱怨,“他就根本不應該跑!他不跑,我外公還有能力保他,他一跑出去,連個具體位置都沒有,那這鯉城不成了個自由獵場嘛!”

這情況把李清夢聽得眉頭擰成了一股:“怎麽會這樣……那些人難道就不礙於麵子或者有點良心,放我哥一馬?”

“哎喲清夢呀,你把他們想的也忒好了吧!”蘇琴長歎一聲,“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世上還有人跟錢過不去嗎?”

“那、那現在該怎麽辦?我爸和李維師伯就沒有個辦法嗎?”

“最離譜地就是這個!”說到這裏,蘇琴加重了語氣,“你哥簡直就是個神經病,竟然留下一個不用再管他地消息之後,就再也打不通電話了!”

最壞地預想不出所料,李清夢仰頭抬手,按住自己額頭無奈地說道:“出了事從來不讓別人插手,果然是他李遊書的風格……蘇琴姐,我知道了,多謝你通知我。估計等我哥覺得安全了,會自己找回來的。”

“行,那你安心養傷,估計廣成師叔用不了多久就會去醫院接你了。”

掛掉了電話,蘇琴又是一聲哀歎:“這李遊書,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他!”

楚箏聽這話也是無奈地撇嘴,隨後伸手攬住蘇琴肩膀安慰道:“沒事,那小子是個有本事的人,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大事。我聽說之前他在鍾城不也鬧得天翻地覆的麽,不用太擔心了。”

“哎?你在這兒啊,找你半天了!”蘇琴剛想回話,那頭忽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二人循聲看去,發現是魏若鴻走了過來。

“二哥哥?”楚箏見是表哥,鬆開蘇琴迎了上去,“你不是受傷了麽,傷勢如何?”

“沒事,文道長很有分寸,都是些小傷罷了。”魏若鴻擺擺手,又道,“三姑到處找你,說剛剛那麽亂,怕你受傷。”

楚箏笑了下:“都是練家子,哪裏就會受傷了。若熙呢?”

魏若鴻一愣:“你不知道?我以為她跟你在一起呢,我也沒找到她!”

“哈?她她她……”

不等楚箏結巴完,已經有人給出了答案:“她去找李遊書了。”

這聲音熟悉而又陌生,卻令得楚箏和魏若鴻二人肅然起敬,一致問好:

“二舅舅。”

“叔叔。”

來人是魏天時,他在家中小輩的眼裏是個低調而博學、又因醫生身份而令人敬畏的人,所以楚箏和魏若鴻二人才會有這般反應。可在魏天時眼裏,二人終究是自己的侄子和外甥女,不是外人,見他們神情緊張不由得言語帶笑:“你們倆這是幹什麽,鬧得我好像是個嚴厲大家長一樣。明明是你爸、你大舅才更讓人笑不出來吧?”

魏若鴻的爸、楚箏的大舅是同一人,便是魏天曦。

這話緩和了氣氛,魏若鴻撓撓頭,直言不諱:“還不是怪您平日裏都不怎麽露麵,害得我們都摸不清您的脾氣了。”

“嗯,這倒是。”魏天時也承認得非常痛快,隨後對侄子外甥女二人道,“若熙去找她那個小男友去了,你們不用擔心。”

楚箏對此感到難以置信:“啊?這麽危險的情況,李遊書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您還讓若熙去找他?”

“同甘共苦唄,不然怎麽加深感情呢,”看來並沒有把李遊書的危機當作多麽嚴重的事情,魏天時此時一半是對李遊書實力的認可、另一半是對其心性的讚許,“李遊書有能耐、有魄力,但凡有這兩樣的人,十之八九能逢凶化吉。不說這個了,”說著,他衝魏若鴻努努嘴,“你爸呢?”

“正挨訓呢……”魏若鴻臉上苦笑,“爺爺這次對我爸可是很失望啊。”

“那你以為呢?你爸這次的所作所為。”魏天時問道。

“說實話,我也覺得我爸做的不合適。”

魏若鴻說著,忽然又想到了什麽,連忙補充:“叔叔,我爸他平日裏就是有些被害妄想症,您不要怪他啊。”

魏天時見侄子一臉誠懇地替父親道歉,臉上欣慰一笑,伸手在魏若鴻肩上拍了兩下:“他是我哥,我怎麽會怪他呢。再說,就衝你和若鵬兩個好侄子,我也絕對是愛屋及烏,不跟他一般見識的。不過若鴻,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對家主這個事情,根本就沒興趣。”

“所以我才說我爸是被害妄想症啊。”魏若鴻又是長歎一聲,“要我說啊,這家主您不當,與其交給我爸,還不如交給我哥呢!”

這時間,又一個人影快步走了過來,衝魏天時那四人問道:“勞駕,有沒有看見文彬文道長?”

四人皆是搖頭。雖然不怕,但多少對這姑娘都多了一絲敬畏——畢竟是蠱仙門的大小姐,不是鬧著玩的。

“文彬哥真是的,身上還帶著傷,怎麽忽然就找不見人了?”看來是問了一圈都沒找到,蚩玲也沒多理會那幾人,叉著腰、噘著嘴,自說自話地便離開了這邊……

體育館後頭,魏石少見地發了脾氣,衝長子魏天曦指點著罵道:“你想給徐臨觀當狗,我不攔你。但你不要讓你個人的行為代表了咱魏家,我丟不起那個人!”

魏若鵬在旁站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觀瞧魏天曦。而魏天曦則像個啞巴一樣一言不發,任憑父親魏石對自己大加責備。

自己兒子什麽脾氣,魏石清楚得很,魏天曦心思深沉,但認準了便會一條道走到黑,現在自己就算把他罵的狗血淋頭他也絕對不會對幫助徐臨觀這件事有半分的悔改。

“老大,我這剛把家業交給你,你就給我鬧出這種荒唐事情,我對你……真是沒話說!”魏石說著拉起魏若鵬扭頭便走,將魏天曦丟在了身後,“你啊,你好自為之吧!”

最後回頭看了眼仍然垂頭不語的父親,魏若鵬轉而勸慰祖父魏石:“爺爺,您別生氣了。我爸也隻是一時心血**,徐臨觀是什麽貨色,想必他還是清楚的。”

“我怕的就是他心裏清清楚楚,還要一意孤行!”魏石還是一副抱怨的口氣,對孫子闡述其中利害,“我還不知道你爸?他想的是:江湖衰頹,祖宗技藝不顯,武行遲早沒落。他想要轉型、想要把咱魏家的產業做大做強,做到子孫萬代。甚至於,以我們魏家的昌盛來反推武行發展、助力國術興盛——這是好事,是好想法,可他萬萬不該去找徐臨觀合作啊……!”

魏若鵬讚同祖父的觀點,點頭附和沉吟:“徐臨觀狼子野心,這幾年動向詭異難測。雖說資助門派不少,可興盛武行是假,豢養鷹犬是真。恐怕……定戢會作了臨江集團、作了徐臨觀的手中槍,將來免不了以武犯禁。”

魏石伸手輕拍孫子攙扶自己的手,唉聲道:“若鵬啊若鵬,我怕的就是這個!若是徐臨觀有作亂之意,不管他成敗與否,我魏家到時都難辭其咎,要是那樣,我還有什麽臉去見那些老兄弟,有什麽臉麵去下麵見你太爺爺!”

“您別急,我再去勸勸我爸,他終究不是糊塗的人,會明白的。”

魏石此時沒有法子,也隻是順著孫子的勸慰唉聲點頭,隨後又問起來:“你唐叔叔和雨洺回去了?”

“回去了,剛走沒多久。”

“嗯,這次比武還得多謝雨洺出一份力,我記得……他也有個弟弟是吧?”

“他弟弟比若鴻大一些,不過也跟唐雨洺一樣是個不靠譜的貨,”說起朋友來,魏若鵬就顯得輕鬆而詼諧了許多,“聽他說,他弟弟唐雨寒從影視專業畢業之後一直找不到好題材,所以就去鍾城待了一年多,前不久剛回家。聽說還跟那個李遊書,拜把子當了兄弟。”

小輩的故事聽來總是能讓老人感覺到生機盎然的快意與活力:“哼哼,想不到蔣雨生老哥哥三個兒子於武學上無大的建樹,倒是培養出四個厲害的孫子來。”他這意思,除了蔣家三個少爺蔣子文、蔣子健、蔣子夜外,已經把李遊書也看作是蔣雨生的孫子了。

魏若鵬垂眼看著地麵,麵色深沉地搖了搖頭:“就是不知道,那個李遊書現在何處,情況如何了。”

話音剛落,體育館外一聲驚雷,炸得魏若鵬渾身上下都猛然一悚。

聽聞雷聲,魏石巋然不動地瞥了瞥窗外,喃喃道:“不知不覺的,就下雨嘍……”

此時,蔣雨生撫須看著車窗外的瓢潑大雨,輕歎一聲。

“爺爺,怎麽了?”蔣子夜坐在副駕駛上,聽見祖父歎息,回頭詢問。

“沒事。”蔣雨生擺擺手。車窗上雨珠匯集,很快變作了宣泄而下的道道細流,“隻是覺得這雨來的真是應景,好一個瓢潑大雨,好一個風雨飄搖。”

“您不放心,我再去找找?”蔣子夜說的,自然是李遊書。

“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蔣雨生說完,又被那雨景吸引了精神,喃喃重複一聲,“隨他去吧……”

同樣的雨滴打在同樣堅硬夯實的路麵,遠離鯉城體育館的一條行人本就不多、因落雨更加曠然的街道上,鮮血潑灑、怒喝不絕,人影散亂、掌風轟鳴。抬手時,猩紅染透血雨;落掌處,死氣化作腥風。少年兒郎,瓢潑裏傲然矗立;十三太保,雷鳴中頻出殺招。

多年後,天機社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孔世傑新作《武遊書》發布,最為人稱道的一章所記述的,便是這鯉城雨幕之中上演的,李遊書與那定戢會十三名絕世高手的死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