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此話一出,還是老戰友李明哲最先給出了提議:“開戰是不可能開戰的,現下發展是第一要義,容不得咱們造作本就不景氣的經濟。我提議,把國家組織之間地矛盾簡化,轉移到個人身上。”

科技部長殷子懿聞言摘下了眼鏡,這是他不打算繼續參與討論地意思——他是個信奉自由主義的人,希望地是國家政權能夠切實保障每一個個體地合法利益。拔一毛而利天下,亦不為也。當然這種狀態太過理想,他自己也清楚,所以聽見了老前輩戰略部長李明哲地提案,在考慮了合理性和可操作性後便自願地為社群主義和集體主義讓了步。

而剩餘的人則還在觀望,尤其宋誠那個胖子是個沒有原則的政治投機者,隻要能在職業生涯中對自己有利,無所謂正確錯誤,也無所謂少數多數。

“哦?”邢國譚聞言一笑,向李明哲問道,“那老兄弟你說說,咱們怎麽把這矛盾化大為小?”

李明哲看著手頭上的各類資料,隨後摘下老花鏡點了點資料上一個人名:“小高啊,這次任務裏除了咱們PRDC、無銘、塞洛斯和耶格爾俱樂部之外,還有一個無端攪局的小團體對吧?”

高藩點頭回應:“是的。為首之人名叫李遊書,三年前在鍾城大罷工、江城《BABEL計劃》樣本事件裏都有參與其中。他本身是個習武之人,這次到耶格爾俱樂部似乎單純是因為與曹昊天有個人恩怨,具體情況就不明確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人與無銘軍工的人來往密切,這次實施抓捕的時候也在無銘的幫助下逃離現場、不知所蹤。”

“嗯,”點了點頭,李明哲繼續翻查資料,“唐昌榮家的老二、蔣雨生的三孫、江夏製藥的董事長……這小朋友的夥同之人倒是各個有大名堂啊。”

副議長郭仁傑聞言一笑:“窮文富武,家底不厚拿什麽練那些拳拳腳腳、打打殺殺呢。”

“那明哲你的意思……要從這個李遊書身上做文章麽?”邢國譚看向李明哲,開口問道。

李明哲點頭:“雖說匹夫無罪,懷璧亦無罪。可這小夥子現下幹係可大得很,國家的安危與一人的性命,咱們現在不得不犧牲一個。至於要犧牲哪一個,各位都是聰明人,不言自明了。”

眾人聞言皆是點頭。李明哲的意思可以說已經在隱晦之下表述得相當清晰了——與其同死了隊長的塞洛斯、死了重要代理人的耶格爾俱樂部硬剛,倒不如將這些罪過都歸到李遊書一個人頭上,然後再對他實施抓捕,表現一下對曹昊天之死的重視,如果那兩方勢力要人,PRDC就給;如果他們就此作罷,那麽李遊書在恒玉犯下的事情另行算賬。

當然,如果無銘想要保李遊書而向PRDC施壓,那就禍水東引,把屎盆子扣到塞洛斯和耶格爾俱樂部頭上,PRDC也樂得看他們狗咬狗。不過眾人覺得以李遊書的重要程度估計是引不出這般國際大混戰來的。

當下一通推論,高藩覺得此法甚妙、完全可行:“這小子通敵叛國、抗拒逮捕、挾持國家工作人員,本來就該以犯罪嫌疑人論處。現在也無非是給一個死屍多扣上一頂帽子,何況這帽子也並非空穴來風——早在我們到達山莊之前,李遊書一行人就已經在那裏大肆破壞、殺傷無數了。”

邢國譚聞言,撅著嘴巴反複思索起來。

眾人見狀也不忙著再說,都齊刷刷看向陷入思考的會議長。

過了一會兒,老人點點頭,從桌上拿起保溫杯來喝了口水:“當下也隻好這樣了。”

“那李遊書的同謀們呢?”一直騎牆觀望的宋誠此刻為了有些參與度,終於開口提出了一個問題。

邢國譚搖搖頭:“一來,都是些富家名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好妄動;二來咱們求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犧牲一個李遊書已是無奈之舉,幹嘛還要扯上那麽多小年輕。他們犯法,自有公安去抓、檢察院去告、法院去審,不告不理、疑罪從無,咱們管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也就罷了。”

宋誠聞言點了點頭,肥嘟嘟的胖臉微微發顫。

“那就按流程,表決吧。”

眾人回應,伸手按動各自麵前會議桌上的電子麵板。十秒鍾過後,全息投影上顯示有五人同意嫁禍李遊書的提案,有兩人反對。但是表決是不記名的,所以沒有人知道反對的兩個是誰。不過按照對彼此的了解,眾人知道殷子懿是肯定反對的,他不參與討論不代表他不發表意見,而且他的身份決定他是不屑於隱瞞自己觀點的。

至於另外一位,不知道是誰,也沒人在乎,畢竟是五比二通過了表決,事情自然會按照預期進行下去,也許常規作戰組、也許秘密執行組,甚至是特戰組,他們會被派遣尋找並抓捕李遊書,而麵對PRDC全國範圍內的通緝,李遊書也隻能束手就擒或遠逃海外,僅此而已。

散了會,眾人便領著各自助理離開最高會議室,往各屬分區辦公室去了。而邢國譚則叫住了韓舍,這是常例,邢國譚把韓舍當親孫子和接班人來對待,每次開完會都得再叫住他聊些別的,大多數時候是嘮家常。

不過這次不同,邢國譚坐在會議桌上首,開門見山向韓舍問道:“剛才的兩張反對票,有一張是你投的,對不對?”

韓舍也知道邢國譚雖然年老但慧眼如炬,當下供認不諱、點頭承認:“是。”

“說說理由。”

韓舍正襟危坐,左胸口處繡著個白色貓頭的黑襯衫此時竟也顯得正式了起來:“我覺得李遊書尚且年輕,我們與會議長您七個人屋裏一坐、紅口白牙一張一碰就決定了他的生死前路,未免有些草菅人命的意味;再者李遊書當年護送《BABEL計劃》有功,咱們非但沒有獎賞,現在反而要拿他定罪,多少有些忘恩負義;三就是李遊書雖然是個不受約束、不服管教的勢力,但大環境下對PRDC維穩沒有什麽影響,反而一定程度上牽製了一直與塞洛斯有勾結的徐臨觀定戢會勢力。基於這三點,我才投的反對票。”

邢國譚點點頭,又問道:“那為什麽剛才在會上不闡述觀點?”

“因為歸罪於李遊書是現下緩解PRDC壓力的唯一辦法,且綜合考量之下利大於弊,所以我不得不選擇退讓。就跟殷部長一樣。”

“嗯,嗯嗯。你說的很好,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是個遵從公理反對強權的人。但是當我真正擁有了掌握他人生死的權力、背上保護成千上萬人性命之責任的時候,我才明白集群化的個體利益是更容易、也更應該被量化的——格局越高、視野越廣,個體越不容易被看在眼裏。你能考量李遊書的重要性,這很好;你能肩負億萬人安危而咬牙舍棄李遊書,這更是了不起的品格。”

說到這兒,老人發出一聲長歎,隨即站起身來,韓舍連忙上前去攙住老人:“我明白,畢竟我們不是神,求不得萬全。”

“嗯,是啊。”老人點點頭,頗有感慨地回應,“成不了神,也建立不了完美理想、人人幸福的神聖國度,這就是作為人的無奈啊。”

……

“萬萬沒想到這麽豪華的酒店竟然也會有客房住滿的時候……”看著在大**大字型揮舞四肢的皇甫瑞卿,李遊書十分無奈地哀歎了一聲。

皇甫瑞卿衝他的方向笑了笑:“這說明人民群眾都富起來了。何況現在正是暑假伊始,全國各地的大學生,十個裏麵總也有兩三個是有錢有閑的。誰還不想來雪域高原感受一下佛教文化、經曆一次靈魂洗滌呢?”

“不過是滿足好奇心和虛榮心而已,以後聊天可以略作談資。無非也就是半個月的時間去法王宮、惹薩寺、羅布林卡這些地方看看。遠些,無非羊湖、納木錯,日喀則和林芝。缺氧、暴曬、跟團的匆忙,哪一個都足以毀掉文青的朝聖心。”李遊書說著越發覺得可笑起來,最後幹脆地毯式地罵道,“朝聖?哼,生下來二十多年都是毫無信仰可言的人,朝個寄吧聖。拍拍照片、錄錄視頻,以過客心態旁觀一下他們的文化,增加一點自己的見識,發個vlog讓那百十個列表好友點個讚,也就足夠了。”

皇甫瑞卿盤腿坐在**,聽著李遊書的嘲諷反而覺得新奇:“我很少聽你說這麽刻薄的話,簡直比克格勃還刻薄。”

“什麽跟什麽啊,這都不挨著。”李遊書一笑,覺得那床十分鬆軟的樣子便從側麵躺了上去,畢竟他們是在安努恩島下午五點左右動身,已經經曆了一天的疲倦,再加上李遊書昨天還跟浮士德較量了一番,所以今天實則是沒什麽想要活動的想法的。

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倒時差。

聽見背後窸窸窣窣聲音,皇甫瑞卿知道李遊書該是躺到自己身後了,便故意向後躺下去,枕在了他的肚子上。

“前兩天還有個人說我的肚子像石頭,現在怎麽又枕上了?”李遊書見狀向皇甫調侃道。

皇甫瑞卿相當坦率:“免費的人皮枕頭,硬點就硬點了。說起來,咱們什麽時候去萬古樓?我覺得還是先適應了這裏的氧氣濃度再說吧,不然真鬧矛盾、打起來,可能把我活活喘死。”

李遊書聞言咧嘴笑起來:“我也是這麽想的。先住幾天適應一下,逛逛景點玩一玩,然後再去萬古樓。”

“你也‘拍拍照片’‘錄錄視頻’,去博取好友們的點讚?”

“我沒那個閑情逸致,旅行很少拍照,一來拍得不好看;二來我執行力比較強,如果真的想要回憶,拍拍屁股馬上故地重遊;三是我沒有那種‘想要在世界留下存在證明’的執念。”

皇甫瑞卿聞言點了點頭,饒有興味地自嘲道:“嗯~!你這種性格就很對我的口味。畢竟我看不見,拍了照片也沒有意義嘛。”

“你這家夥……自黑黑出新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