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幸飛出窗外的慘叫聲令包括歐陽知與李遊書的在場眾人都大為震驚,如果說歐陽思殺歐彥君、屠蔡媛姮是因為他們地性命於歐陽思而言無關緊要,而責打呂德明是為了報殺父之仇、泄常年積怨,那麽剛剛他眼都不眨地便放任柳仕良殺死老同學白幸,則實在是視人命如草芥了。
“各位還有什麽問題麽?”破碎地玻璃幕牆湧進一陣來自高空的微風,神清氣爽地歐陽思整理好衣裝,摩挲著袖口衝眼前瞠目結舌地眾人微笑說道,“要是沒什麽事地話,請滾出我的公司吧。自認為罪孽輕的,就在家等待我的安排。”
說著,歐陽思斜了呂德明一眼:“而自認罪孽深重的,接下來該做什麽就自行斟酌吧。”
眾人既想要趕緊起身逃離這個恐怖的男人,又怕率先起身將麵臨更加凶險的境況,一時間都躊躇猶豫,等待第一個起身之人。
理所當然的,第一個起身的人是關恩昊。他是這場暗殺歐陽思行動的發起者和組織者,如果歐陽思沒有要他的命,那麽其他人起身離去也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歐陽思見關恩昊率先起身,便沒有理會血流滿麵、掙紮起身的呂德明,轉而邁步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坐下來,對關恩昊說道:“關先生請留步,其他人自便。”
關恩昊聞言瞅了一眼已經坐下的歐陽思,不動聲色也慢慢坐了下來。而其他人則在魏釗凱和張雷的注視下排著隊、如同戰俘一樣垂頭喪氣地走出了會議大廳,已經無法挪步的韋恩·瓊斯由兩名工作人員架了出去,而呂德明自知再待下去更加危險,連忙扶著牆顫顫巍巍地也跟隨眾人逃竄而去。
柳仕良見歐陽思回到了首席的位置上,便笑眯眯地站回了雇主的左手邊,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剛剛將白幸一掌擊飛之人並不是他。
李遊書不想再坐了,一是坐久了屁股痛,二是他現在有點不想坐在這個大舅哥身邊,因為他現在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實在暴戾不祥,能夠敏銳察覺氣場的李遊書身處其中隻會覺得難受。
於是他站在被白幸撞碎的玻璃幕牆邊,看著樓下如同蟲蟻般向著血泊匯聚過去的行人以及很快趕到了現場的紅藍光交錯閃爍的警車,不由得為白幸的下場輕歎一聲。歐陽知坐在那邊,看著李遊書似乎歎息的背影,不由得也微微蹙眉,感歎他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歐陽思這次做事確實殘忍。
“紫彤,”看著眾人離去後愈發空曠的大廳,歐陽思扭頭對自己的秘書吩咐道,“給關先生沏茶。”
劉紫彤得了命令,便鞠躬回應隨後向大廳外走去。
歐陽思用自己的茶蓋刮擦蓋碗,聽著那瓷器所發出的空靈清脆的聲響對關恩昊說道:“您應該知道我跟白幸關係不錯,初中的時候我們就是好朋友,而且不是那種由家長引薦的,而是在學校自發結交的朋友。”
關恩昊點了點頭:“要是你爸沒有吞並他家公司,這友誼可謂完美。”
“是,”歐陽思點了點頭,“因為我父親的魯莽,他家債台高築,他父親也被逼自殺。所以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這才在接手並穩定了出雲科技之後借給他12億以供他還債並創立藍夢科技公司。”
“那你確實是把他當朋友。”
“可惜他不拿我當朋友,”歐陽思聞言慘淡一笑,“說實話,直到剛才他掉下去的時候,我都沒弄清楚他到底因為什麽如此恨我,就跟我不知道您為什麽恨我一樣。您和他應該是與我關係最好的人。”
關恩昊點了點頭,此時劉紫彤端著一個跟歐陽思麵前那個大小類似、圖樣色彩稍遜的蓋碗走向關恩昊。
關恩昊接過茶杯點頭致意,隨後錯開茶蓋聞了一下:“好茶。”
“嗯,您喜歡就好,”歐陽思說著將手杖放到了桌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關恩昊開口說道,“那接下來的話,我就不當自己是出雲科技的董事長,而隻把自己當成歐陽誌承的兒子,用這個身份來問問他曾經真正的、最默默付出的、最不動聲色的真朋友——關叔叔,您為什麽要跟呂德明一起害我?”
關恩昊喝了口茶,看著蓋碗裏上下漂舞的茶葉,似乎是在醞釀自己的話語。
歐陽思不急,他有充足的時間來等待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
終於,在沉默了將近一分鍾之後,關恩昊開口了:
“歐陽,你這孩子……不,”關恩昊說著抬頭看向歐陽思和坐在其右手邊的歐陽知,“該說你們兄妹倆,你們兄妹都是了不起的孩子:冷靜、沉著、智慧、有魄力。我當年之所以幫助你穩固陣腳對付呂德明那個老家夥,一方麵是因為你爺爺對我有恩;二來是你父親雖然是個登徒浪子,可到底與我是發小至交,我不能對他的孩子坐視不管;但最重要的是,我看重了你們兩個的才能,我相信如果由你們來接任出雲、接任歐陽家這偌大的產業,一定可以讓鍾城變得更好。”
歐陽思聞言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是,我跟小知也確實是按照您的期望去行事的。讓鍾城變得更好,這不僅是您的期望,也是我爺爺的期望,更是整個鍾城的期望。我歐陽家既然是鍾城的幕後之主,那自然不會讓鍾城毀在歐陽的手裏。”
歐陽知聞言也點了點頭。
“何況鍾城這些年的發展是有目共睹的——科技進步、技術改良、民生改善、環境恢複、就業增加,教育、醫療、交通、基建、文化,哪一樣不是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歐陽思看著關恩昊,有理有據地闡述道,“如果說這樣對鍾城來說還不算好,我實在不知道還要怎樣才能做到讓您滿意。”
聽著歐陽思的辯駁,關恩昊沉下眼睛點了點頭,定定地看著桌麵回道:“你做的確實很好,鍾城這些年的一切要素都在你歐陽家的操持之下蓬勃發展,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歐陽,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在用什麽東西換取這些?”
歐陽思聞言挑了下眉,似乎已經猜到了關恩昊接下來的話:“為了鍾城的發展,有些不良因素是應該被排除的,比如呂德明那種人,還有那些貪婪、無恥,以先至者的優勢壓製後來者、剝削後來者的人,他們都應該消失。而更有一些是需要犧牲的,這是為了幸福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如果有人享受了幸福,卻不肯做出犧牲,下場就跟今天的你們一樣。”
關恩昊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你以為我看不見麽?你想要拿下的,可不止是一個呂德明。今天這件事隻不過是你借題發揮,即使我們沒有提前動手,最遲再過半年,你也會做出跟今天一樣的事情。說到底,你所謂‘殺死寡頭’的理論,你所謂‘幸福與犧牲’的論調,不過就是為了讓你自己站在一個於情於理更加有利的位置。”
說著,關恩昊橫眉立目,以前所未有的嚴肅眼神猛地瞪向歐陽思:
“歐陽,你摧垮我們,如你先前話語所言,不過是為了成為這鍾城唯一的主。說到底,你比我們這些人更加過分。呂德明也好、白幸也好、我也好。我們想要殺你,不過是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而不至於終有一天要跪在你這‘幕後之主’的腳下。”
歐陽思看著關恩昊的神情,麵無表情地微微點了下頭。
見他如此輕描淡寫地便承認了自己的圖謀,關恩昊不禁打心裏開始對這個年輕人感到恐懼。他抬頭看向天花板,無奈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額頭,以微微絕望的語氣說道:“實際上我也可以說得好聽一些——歐陽,你手下的鍾城也許會完美,但絕對不會自由。而我們,就是想要殺死‘哲學王’,奪回自由。”
“可惜你失敗了,你們全敗了。”
話音一落,大廳裏陷入到一片仿佛墳場般的寂靜之中。聽著歐陽思與關恩昊的對話,李遊書依然不動聲色地站在窗前,隻是心裏思緒驟升,一時難以平複。
關恩昊拿起茶杯來喝茶,歐陽思好像陪酒似的也端起自己的茶杯,整個大廳隻回響起兩人微微啜飲的聲響。
放下茶杯後,歐陽思又開口了:“我想讓一枝一葉繼續活下去,但是這要看關先生的態度了。”
察覺到稱謂變了回去,歐陽知知道哥哥現在要開始正經談生意了,但是跟歐陽思談生意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因為他永遠都占據著絕對的優勢,所以他的條件也總是如同夏夜的天氣一般變幻無常,有時心情美好,對方便可得利;如若心情不好,那對方縱使有千萬武藝,也隻能向五行山下的猴子一樣夾縫生存。
關恩昊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歐陽,我關恩昊雖然是你的叔叔輩,如今又是你的階下囚,但我還有自己的原則。你明白麽?”
歐陽思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所以隻要您還活著一天,一枝一葉還運作一天,您就一定不遺餘力地來對抗我,對抗歐陽家,乃至對抗已經被我完全掌握了的整個鍾城麽?”
關恩昊點了點頭,那一抹笑容仿佛夕陽下的遲暮英雄:“即使要因此背井離鄉、苟延殘喘,總有一天我也要改變這一切。”
“您可不要得寸進尺了,”歐陽思微微咬牙對關恩昊說道,“這鍾城當年不過是個鄉,要是沒有歐陽家,他現在也還隻是個鄉。對於這座城池,我歐陽家想要什麽、想做什麽,都不過分。”
關恩昊沒再說話,他將茶蓋扣好,將蓋碗輕輕往前一推,隨後扶正領帶緩緩起身,在路過李遊書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應該聽懂了吧。”
對李遊書說完這句話後,關恩昊衝歐陽思點了下頭,隨後邁開堅定步伐離開了會議大廳,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看著關恩昊離去的身影,歐陽思長歎一聲,輕輕哼起曲子,用手杖輕輕敲打節奏予以伴奏。
“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村莊,我們將懷念你的微笑……”
歐陽知、李遊書、柳仕良與劉紫彤一齊看向歐陽思,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行動。
“本待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歐陽思將手裏見底的蓋碗遞給劉紫彤示意她添水,並看著麵前空曠無人的長桌搖了搖頭。
“劉茗和關雎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