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045 坑爹

“托陛下鴻福,諸事操辦順遂,如無意外,月初當可啟程。”

為了籌備封禪大殿,奔走忙碌數月,麵容稍嫌憔悴的寧采臣向身在上林苑中抽空射獵的陳涼匯報工作。

凡是最高領導親自抓的項目一定是進展神速,什麽神五、神六那都弱爆了。地方州郡的那些土鱉官吏,在正常情況下,他們一輩子隻有在授官的時候才能朝見一次皇帝,而且是連頭都不敢抬的那種畢恭畢敬,大概連皇帝本人長啥模樣都隻能靠猜的,地方官對這件能在最高領導麵前出彩的工作自是熱情得無比。短短的幾個月功夫,籌備工作便已就緒,隻等陳涼起駕前往驗收這項天字號工程的質量。

聞聲,陳涼放下手中的強弓,從侍從端著的托盤中抓起一塊絲帕擦了擦手,說道:

“嗯,朕的書信送到了嗎?”

“回稟陛下,已送達九峰鎮山神廟,這是廟祝的回執。”

沒有驗看回執,陳涼直接點頭說道:

“那好,定在初五啟程,寧愛卿意下如何?”

寧采臣不是個諍臣,當然他也不是個佞臣,皇帝業已拍板敲定的事情,沒有太過硬的理由,寧采臣不會效法那些清流諫官,為博取一己聲名,為了反對而反對,他當即回答說道:

“一切皆由陛下定奪。”

“嗯,那便吩咐下去,照此辦理吧!”

寧采臣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上林苑行宮空曠的大殿中又隻剩下柱子的陰影投在地上,陳涼呆呆地望著拉長的影子隨太陽運動而緩慢偏移,一副神遊天外地架勢。

見此情景,那些在兵荒馬亂的恐怖歲月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熬到鹹陽宮有了新主人,被召回伺候皇帝的宦官們,目前他們還猜不透陳涼的脾氣秉性,左右隨侍全都默不作聲,唯恐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觸怒了這位新科大漢天子。

過了好一會,陳涼忽然抬手揉著眼睛,似乎在掩飾著什麽。這時,他聲音低微至不可聞地說道:

“林大哥,這就是你說的孤家寡人吧!咱們真的漸行漸遠了嗎?”

天柱峰舊山神廟

“敖兄,好生清閑哪!”

敖平倚坐在石桌上炭火正旺的紅泥小火爐之側,鼻端嗅著一壺百年陳釀正在被溫熱散溢出濃鬱的桂花香氣,手中還握著一卷《抱樸子》。若非林旭曉得這位仁兄這輩子寡人之疾難改,性喜漁色而不好讀書,準保會把刻意擺譜的敖平當成文人雅士看待。

聞聽此言,敖平哈哈大笑起來,擺手說道:

“笑談!笑談!敖某得給林兄道賀呀!”

林旭不明所以地反問說道:

“道賀?何來道賀?”

神祇金身損毀,為了重塑這件有用的道具,林旭這段日子一直泡在靜室閉關,消息滯後也是情有可原的。

見了林旭一臉莫名其妙,敖平也就不再賣關子,笑嘻嘻地說道:

“陳涼那小子坐穩了江山,頭一樁大事便是前來封禪霍山,此事不該賀喜林兄嗎?”

聞聲,林旭臉上不見喜色,反倒沉默不語,在敖平的催促下,他緩緩說道:

“唉,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敖兄,這件事高興得未免太早了。”

“噢,陳涼那小子不至於對你不利吧!”

滿腹心事的林旭勉強擠出些笑容,說道:

“對我不利,那倒也不至於,劃清界線在所難免哪!”

聽了這話,敖平恍然大悟,略帶同情地拍了拍林旭的肩頭,說道:

“說得也是,人道阿賴耶不好惹,我輩與帝王走得太近,遲早雙方都要倒大黴,早些說清楚也好。”

談話到了此時,林旭隻剩下一臉的無奈笑容,因為敖平告訴他,隨同陳涼前來封禪南嶽霍山的一行人馬,距離抵達九峰鎮大概隻有兩天路程了。幸虧這一次林旭出關十分及時,要不就隻能半路喚醒他接待來賓。

出現在林旭麵前的敖平不是祂留守山神廟的那具分身,而是正牌的神祇金身,對於敖平不請自來的用意,林旭有所覺察,開口說道:

“嗯,說說吧!敖兄這一趟專程到我霍山來,想來是有什麽正經事商議,我猜得沒錯吧!”

故作驚訝地大叫了一聲,敖平搖頭晃腦地說道:

“哎呀,這個你也猜到啦!實不相瞞,敖某有一事相求。”

見狀,林旭哈哈大笑起來,全無風度地拍著自家的大腿說道:

“敖兄該不是見了蕭兄娶回美嬌娥,你也打算效仿一下吧!”

“哎,你又取笑我!”

聞聲,林旭強忍著笑意,說道:

“好,那敖兄說說看,今次所為何來?”

敖平麵色陰鬱得像是暴風雪來臨前夜的天空,壓低聲音說道:

“我懷疑東海龍王與異族神祇勾結。”

“啊!竟有此等事??”

聞聽此言,林旭隻覺得頭皮一陣發炸,不由自主地從石凳上一下蹦了起來。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四海龍族是華夏神係在這一方天地最大的一股力量,雖說龍族除了如敖平等少數激進份子之外,大多與地祇們若即若離,很少參與集體活動,不過祂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潛在敵人的威脅和恫嚇。倘若確如敖平所言,東海龍王這樣的高層人物都與異族神祇扯上不清不楚的幹係,那就等同於這個世界的門戶大開,華夏神祇勢必首尾不能相顧,這樣的危機豈能等閑視之?

稍稍冷靜了一下,很快林旭心中的疑惑占了上風,他追問說道:

“不對吧!敖兄,照你的說法,可有真憑實據?”

聽了這話,似乎早就料到林旭有此一問的敖平從袖子裏摸出一封信箋,遞過來說道:

“這是敖某堂兄送來的一封信。”

展開信紙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林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輕笑說道:

“呼!還好,沒我想的那麽糟,勾結須佐之男算不得大錯。”

一聽林旭如此說法,敖平不由得大叫起來,說道:

“林兄豈可如此說法,不算大錯?莫非這隻是無關痛癢的小事一樁嗎?”

林旭一邊思索,一邊緩緩說道:

“須佐之男已與我方達成協議,從情理上來講,祂的確不算敵對神祇了。”

聞聲,敖平反駁說道:

“林兄,你也說那隻是從情理而論,如此生死攸關的大事豈可兒戲?”

這時候,林旭眯起眼睛望著敖平,好像打算從祂的眼神中找到什麽東西。果不其然,在林旭灼灼目光逼視下,敖平移開視線不敢再與他對視下去。

見此情景,林旭無奈地歎息一聲,說道:

“敖兄,這般賣力替旁人說項,你該不會是收受了什麽好處吧?”

試問一聲,何等樣的人物才會被公認為紈絝子弟?那當然是學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主,如此才夠資格享受這種讚譽。推想而知,身為一名紈絝子弟,達不到酒色財氣五毒俱全的境界,抑或是當街喊兩嗓子“我爸是李剛”,引來不明真相的群眾集體圍觀的話,下次見了別的紈絝,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哪怕近年來敖平跟著林旭等盟友廝混在一塊,祂身上層出不窮的臭毛病已然改掉了多半,但這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如今,敖平身上的毛病跟自己從前比起來那是少得多了,要是跟旁人橫向比較一下……唉,算了,這事還是別比了,一早就注定了是穩輸無贏的賭局。

當麵被林旭一語道破了那點小心思,敖平脹.紅了老臉說道:

“哎,林兄,肯不肯幫忙,你直言便是,何必東拉西扯呢?”

聞聽此言,林旭的笑容多少有點奸詐的意味,說道:

“幫,這忙是要幫的,不過不能白幫喲!”

本已不飽期望的敖平一聽林旭如此說,登時興奮起來,說道:

“哦,那是自然,不能讓林兄白幹,金銀珠玉財帛女子……”

敖平一番話才講到一半就被林旭打斷,隻見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敖平,說道:

“敖兄,別急著許願,我還沒說要什麽酬勞呢!”

聞聲,敖平禁不住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祂一想起林旭的奸商素質,頓時有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錯覺。喘息了片刻,敖平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這……莫非林兄有什麽特別要求?”

林旭挺直腰杆,正色說道:

“曆經連番血戰,各家聯盟成員麾下的陰兵鬼卒補充皆有損耗,目下補充起來也很困難。既然四海龍族在大難臨頭之時還不肯出力襄助,我看那就勞煩祂們出一出血吧!”

聞聽此言,頭上冷汗直流的敖平剛開始還以為林旭要大開殺戒,等祂仔細思量一下,覺得是自己會錯了意。不管怎麽說,林旭也不至於殘暴到要在東海搞一場大屠殺,適才他的說法該是別有所指。

敖平猜得一點沒錯,林旭很快就自行揭開謎底,說道:

“龍族子弟身嬌肉貴,想必你也下不了手,東海的蝦兵蟹將數以千百萬計,這些資源倒是可堪一用。”

一邊繼續擦著冷汗,敖平一邊訕笑說道:

“那些蝦兵蟹將一離開水就都成了軟腳蝦,拉上了戰場也不派不上什麽用場啊!”

冷笑兩聲,林旭聲音陰惻惻地說道:

“活的當然不行,死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說是吧!敖兄?”

林旭並非危言聳聽,華夏地祇聯盟連續三次征伐天堂山且不說,在此期間祂們還發動了針對東瀛島國的討伐戰爭。

仗著神力恢複的作弊器,雖說地祇們本身沒遭受多大損失,祂們麾下的陰兵鬼卒就難免陣亡頗多了。這些陰兵鬼卒一旦形骸損毀,遭到禁錮的三魂七魄即刻裂解,在一瞬間釋放出的強勁靈能會直通六道輪回,所以無法再次複活。轉化陰兵鬼卒又不是隨便什麽陰魂都可以湊合著來用,隨著中原地區的戰事逐漸消歇,天下太平的曙光隱現,即便是收納了討伐鐵勒和高車兩部戰死的興漢軍軍魂,對於補償曆次征戰留下的空缺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哪!

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自覺把脖子伸出來給人下刀的敖平,此刻已是汗出如漿。祂抬起袖子擦拭著汗珠,支吾地說道:

“呃,這個嘛!且容我思量。”

聞聲,林旭笑容淡定,說道:

“敖兄不必急於答複,記得跟你那位堂兄說明白,我的要求就這麽簡單,願意接受與否,請祂善自斟酌。”

目送著敖平拱手告辭後,腳步如風急吼吼地去跟密謀同夥通風報信,林旭單手摸著下頜,另一隻手端起茶碗,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陳涼,你小子手腳得麻利點啊!我不能等你太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