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款待
華夏傳統茶道和後來興起的飲茶方式孰優孰劣,其實分辨不出高下,因為非同類不可比,不過林旭用來待客的特殊茶具卻引起了客人們的興趣。
以紅、綠、黃三色為主的茶具,表麵呈現油滴狀的花紋圖案,好似抽象派油畫一般,又像是油滴在水麵上形成的奇異紋樣。
當客人們問起茶具的來曆,林旭爽快地告知對方,茶具是他自己燒製的。
這一方天地保持著良好的自然風貌,環境宜人清幽,隻是對於過慣了21世紀繁華都市生活的人來說,開始很新奇,日久便覺得單調乏味。平常時候,林旭賴以打發時間的消遣方式,主要是飲茶和讀書。他不習慣本土茶道的口味,隻能選擇自力更生,從茶葉采摘炒製,再到茶具製作,全部遵照自身偏好量體裁衣。
現代社會那種隨著衝泡茶風氣興起,逐漸被人認識和推崇的紫砂茶具,更是叫林旭念念不忘。
前些時候,林旭前往大江龍君位於大江下遊的水府赴宴,回來時順路跑去疑似紫砂泥產地的區域轉了一圈。果不其然,在震澤北岸一處土山發現了與紫砂泥成分相似的沙質陶土。
在高興之餘,林旭試驗燒製出來的器物成品卻是入窯一色,出窯萬彩的窯變器皿。若問這是什麽原因所致,非專業人士出身的林旭自家也是一腦袋霧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茶具泡茶效果還算不錯,功效跟紫砂差別不大,他也懶得深究下去了。反正自己是消費者,確保東西安全好用就行了,再要研究原理那就太蛋疼了。
當林旭把依照自身喜好采用衝泡飲茶方式,連同這些新式茶具的來曆跟客人們介紹了一番,意外贏得了一片喝彩聲。
山中無甲子,修行無歲月。遠離了凡塵俗世的紛擾和喧囂,修行者們不僅要習慣於寂寞孤獨,而且要學會享受這份有別於常人的寂寞和孤獨。
耐不住漫長孤寂山居生活的修行者,最終不是靜極思動,結果惹出了喪身敗道的亂子,再不然就幹脆走火入魔了。因而,如何排遣寂寞對修行者而言,絕不隻是單純的生活態度問題,更是決定一個人能在修行這條無盡道路上走出多遠的重要外因之一。
誠然,若是修行者的心靈足夠強大,可以無視一切外因幹擾。關鍵在於能達到這種毫無破綻的大圓滿精神境界,對於初學者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懂得正確排解山居寂寞才顯得如此重要。
林旭向陰陽家諸人介紹了全新的衝泡飲茶方式和茶具樣式,幫助他們學懂了一門新的排遣方式,贏得一些掌聲與喝彩,實在是不足為奇的一樁小事。
正當賓主雙方饒有興致地探討著新舊兩種飲茶方式的優劣之際,林旭專程差人去請的兩位陪客業已來到了。
中間還離得老遠,走在庭院中的土地爺黃世仁便高聲說道:
“諸君贖罪,老朽來得遲了。”
盡人皆知,江家集土地爺黃世仁將義女孟嫣然嫁與林旭為妻,祂也算是林旭的嶽父。
當著陰陽家和史家貴客的麵,林旭怎麽能不給祂麵子,連忙起身迎接,說道:
“黃老,您快請上座。”
“哎,豈敢!豈敢!”
一再推辭,黃世仁拗不過林旭的盛情被讓到了上首就座。過了不多時,大江龍君敖平也趕到了,這條好色如命的**龍,日常行徑雖然為人詬病,德行口碑也不好,但是瞧在祂背後還有四海龍族的情麵上,這次同樣被宴會奉為上賓。隨後,一行人移步前往收拾停當的大殿,賓客們各自落座之後,林旭吩咐了一聲,山神廟的仆役們穿梭往返在席間將各色酒水果品先行奉上,隨後是冷盤和擺件等頭菜。
這頓陳設奢華,氣氛融洽的宴會持續到月上中天之時,新鮮菜色端上和撤換的步驟依然在有條不紊地持續著。
盡管得到如此盛宴款待,偏偏席間卻有人不肯領情,語帶譏諷地說道:
“敢問尊神,適逢亂世,天下不知幾人溫飽,幾人饑寒,您如此鋪張奢侈,未免太過了吧?”
聞聽此言,在座的列位人士用屁股想也知道,享受著主人家如此殷切款待還能講出此等不識趣的話,除卻出身史家的刺頭鄭鐸,當然不作第二人之想。況且,這種話中帶刺的調侃腔調,正是史家慣用的修辭手法。
被指責為鋪張的林旭一點都沒生氣,反倒笑了起來,舉杯說道:
“不錯,天下間淪於饑寒者不知凡幾,那與在下何幹?餘既非皇帝,亦非天神,天下饑寒交迫,又何須我越俎代庖?本尊在霍山神職司範圍內恪盡職守便無愧於天地,縱然置酒高會亦屬平常,何來太過之說?鄭先生,你真的醉了。”
大約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林旭得罪到底,鄭鐸仍不肯善罷甘休,繼續追問說道:
“哦,不知尊神是打算一輩子窩在霍山,還是有意大展宏圖呢?”
這時,林旭的笑容收斂,語氣平淡地說道:
“地祇就是地祇,有何大展宏圖之說?”
聞聽此言,鄭鐸眼前一亮,說道:
“時也!運也!命也!尊神既不肯屈居妖族之下,日後必有所成就,鄭某自當拭目以待。”
在旁邊看了半天的熱鬧,司馬長空此時急忙插言開解雙方,打圓場說道:
“咳咳,老友,我看你是真是過量了。多謝尊神款待,醇酒佳肴令吾友熏熏然而不知所雲,可否先送他回房休息?”
諸子百家源流盛名千載不墜,陰陽家的大祭酒是何等尊崇的身份,哪怕是神祇也不敢過於托大。司馬長空對於鄭鐸的一力維護,林旭好像渾然不覺一般,招呼說道:
“哦,王良,替我送幾位客人回房歇息。”
“是,請幾位隨我來。”
離開酒席宴間,輾轉來到九峰鎮山神廟的客房當中。司馬長空上下打量著一副似醉非醉姿態的鄭鐸,正色說道:
“希聲兄,今日你又失言了。我等雖應邀前來相助霍山君,然主客之別不可忘。林山君是主人家,招待殷切亦是人之常情,豈可在地主麵前大放厥詞?唉,這是大大地不恭啊!”
聞聽此言,適才還滿臉酒氣的鄭鐸忽地放聲大笑起來,說道:
“哈哈哈哈,放心,放心。我老鄭還沒到老糊塗的份上,適才不過是與君戲言耳。”
麵對著多年老友不必端著大祭酒的架子,司馬長空很是不悅地哼了一聲,緩步來到窗前,背負著手說道:
“戲言?哼,隻怕你是別有所圖吧!休要再瞞我了。”
打了個手勢示意司馬長空布下隔絕內外音訊的禁製,鄭鐸這才收起了一副醺然醉態,轉而一板一眼地說道:
“近些年來,我每夜必觀天象變化,多少也看出了些端倪,我輩存身的一方天地岌岌可危呀!不單是我,嵩山鬆鶴觀的那馮道士也是一般看法,此乃天地傾覆之危,一旦有失則玉石俱焚呀!按說天無絕人之路,縱是滅世浩劫也總該有一線生機留存,照我看來怕是要應在這位喜好奢華的主人家身上。”
靜靜地聆聽著鄭鐸的一番話語,司馬長空連連歎息,搖頭說道:
“……所以,你才要如此肆意妄為,隻為試探一下人家的器量嗎?荒唐啊!此舉太過荒唐了。”
一個上位者不必精通前滾翻和後空翻的雜耍本事,當然也不必非得具有上九天攬明月,下五洋捉鱉的大能,唯獨有兩樣東西必不可少。其一是識人的眼光,其二是容人的肚量,二者缺一不可,相輔相成。
司馬長空執掌陰陽家的門戶長達百年,即便他在修行上的資質算不得上佳,不過把握人心時局的功力早已磨練得爐火純青。如今,麵對鄭鐸的拙劣試探手段,司馬長空委實有種嘔血三升的強烈衝動。何至於此?即便林旭的脾氣再好,但無論是誰,身為地主熱情地款待來賓,然後被你這種不識抬舉的惡客當麵指責,人家不氣炸肺那就算是涵養極佳了,難道還敢指望今後如何嗎?
在責備過後,司馬長空還得設法幫鄭鐸補窟窿,不然怎麽叫老朋友呢?他頗為無奈地說道:
“也罷!待得明日清晨,你我前去與霍山神賠禮,莫要留下什麽心結才好。”
漆黑得看不到一絲光線,仿佛是要吞噬一切的幽深黑暗,這就是無盡虛空的真實模樣。
生活在片界中的人們抬頭仰望天空時,眼中所見的璀璨星光,其實不過是億萬年前鴻蒙初開之時殘留下來的些微虛影而已。
話雖如此,無盡虛空並非是空無一物的真空環境,準確地說,這是一個充斥著時空亂流,極端危險而混亂的世界,其中最為險惡的絕地,莫過於名不見經傳的時空湍流區。
時間與空間錯亂無序的巨大迷宮,未來與過去彼此穿插的滑稽鬧劇,上下顛倒,黑白不分的恐怖地帶。這一係列叫人聽了都要毛骨悚然的形容詞,全數擱在時空湍流區身上都隻嫌不夠給力,沒能把真正的凶險描述到位。
事實上,時空湍流區內部的情況要比這些人類的詞匯所能形容的,恐怖上一百倍,一千倍。那些破碎後失去整體質量的固定作用,身不由己地漂移在無盡虛空中的大小片界,有著很大概率被吸入時空湍流區。在此之後,如果片界的質量達不到那個神秘莫測,又難以量化計算的質量界限,可能由於體量過大被湍流區內肆虐的時空亂流拋離,那就要準備好在這片潛藏著無數凶險的大漩渦中,安心待上好長一段時日了。
好似一艘失去動力的航船,林旭棲身的這塊片界,身不由己地在時空亂流推動下,漸漸靠近了時空湍流區,眼看著就要墜入其中。
在片界的外緣,四大元素之力與狂暴的時空亂流發生劇烈碰撞,二者摩擦所生出的密集火花像是海底茁壯生長的鹿角珊瑚,亦堪比在砂輪下磨礪鋼鐵迸發的火星,令觀者看得膽顫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