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找死

這個問題沒人回答,墨蒼穹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對巫仇天也不了解。

也許,隻有等巫仇天來了宰相府之後,親自觀察,才能知道那引動三方的聰明人到底是個怎麽樣的聰明人了。

城門被打開,在深夜。

這是天龍城很少會出現的情況,因為現在不是戰亂時期。

無聲無息中,所有奪命衛全部下馬,安靜的朝宰相府走去。

天龍城內不得縱車馬,這是相爺下的死命令,連奪命衛都不能例外。

相府的門不算高,跟周圍的高大建築一比,顯得有些小家子氣,倒是門口兩株需要數十人合抱的碩大柳樹讓人嘖嘖稱奇。

守門的石獅子缺了一邊腦袋,也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被人打掉的,門子在門口打著瞌睡,即便是奪命衛整齊的腳步都不曾將他從睡夢中喚醒。涎水都已經流到腳邊了,這門子也不知在做一個怎樣的美夢。

鐵甲人走過去輕拍門子肩膀:“九叔,相爺要見的人,來了。”

那門子猛然睜開眼睛,精光四射,隨意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被鐵甲人尊稱為九叔的門子憨笑道:“哦,來了麽,來來來,先讓我看看,是不是個清秀的小相公。”

巫仇天微微皺了皺眉,這門子難道好男風?

來不及細想,一陣帶著酸臭的威風拂過,九叔已經到了跟前。

認真端詳了好半天後,九叔不屑的撇撇嘴:“果然是聰明人都不好看,這麽多年,進入相府的青年才俊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除了穆隨雨那小白臉還勉強能夠入眼外,其他的都歪瓜裂棗。不過這小子看上去雖然普通,倒是挺討喜的,好了,進去吧!”

回到門邊,九叔將手一攤,示意他們進去。

當巫仇天走過九叔身邊的時候,這個瘋瘋癲癲的門子輕聲說了句:“小子,有空找九叔喝茶。”

巫仇天不由加快了腳步,而身後,則是九叔癲狂的笑聲。

七拐八拐,待到一閣樓麵前,鐵甲人卻是停下了腳步:“進去吧!相爺就在裏麵等你。”

末了,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還補了一句:“九叔不是個壞人,這麽多年,你是除了穆隨雨之外讓他說讚語最多的一個。”

雖然不明白這個九叔在這些人心中為什麽有這麽重要的地位,巫仇天還是十分勉強的點了點頭。

閣樓不大,一共三層,看上去極為老舊,隻有二層有亮光。底層門框上方掛著一塊嶄新的牌匾,上書:賢者閣三字。

相爺的規矩,來此處的武夫止步,是以那鐵甲人不敢踏足。

入樓,徑直便上了二樓,一上樓便看到一個正在下棋的老者,在門口輕聲說了句:“逍遙侯府巫仇天求見。”不待同意便走了進去,進去之後才發現,在老者的對麵還坐了一個劍眉星目的中年人。

元好問落子之後淡淡地道:“還道是怎樣一個聰明的年輕人,原來連最起碼的禮貌都不懂。”

他是真的有些不悅,這個年輕人,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跋扈一些。

當年穆隨雨見到他這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子的時候都是有板有眼的,可是這個年輕人,腦子或許和穆隨雨一樣聰明,在禮法方麵,卻是大有不如。

巫仇天也沒想到一個舉動會讓這老頭子想這麽多,不以為意地道:“山野之人,不懂什麽禮法。”

元好問卻並沒有當這是一句謙詞,語氣驟然變冷:“不要用山野之人四字來搪塞,沒有禮貌,隻能說你沒有教養。”

巫仇天慍怒,這老頭吃了火藥不成,竟然一說話就對我冷言冷語。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你冷言冷語,我便冷言冷語,他板著臉嚴肅道:“聞名天下的相爺卻也是個不講道理的老頑固,相爺不遠萬裏將小子從心雲大陸天海城那麽遠的地方強行拉過來,這麽想見小子,甚至不惜讓奪命衛出手威脅我家公子,已經是不講理到了極致,難不成小子不過是沒有敲門,就是沒有家教了?如果小子沒有家教,相爺此舉,又當作何解釋?”

墨蒼穹心想:你是誰?我老師憑什麽要給你一個解釋?

大人物做事,從來都不需要給小人物解釋。

一番反駁,卻是讓元好問啞口無言,奪命衛會怎麽做他心知肚明,這小子會怎麽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麵色稍霽,元好問放下手中棋子:“既然來了,那就坐吧!老頭子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手談幾局,你可會棋?”

巫仇天冷然道:“小子在山中做了幾十年的苦力,從來都不知道棋是什麽東西,不過出來之後入了侯府之後才明白,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就做了某些大人物的棋子。侯爺倒也罷了,畢竟對小子有收留之恩,至於其他人,那可不一定了,也許小子這顆棋子,會燙手也說不定。”

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糟了大人的罵,巫仇天說話都帶著幾分孩子氣。

聽在墨蒼穹耳中是如此,聽在元好耳中卻不是如此。

他對巫仇天更加好奇了,一個明知道自己已經落在棋枰之上的棋子,卻依然心甘情願的做棋子,這是為何?

他轉身,將衣服拉攏一些後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相爺元好問正衣冠之後倒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不過巫仇天心中有氣,對相爺的風範反而少了幾分觀察,總覺得這老頭子有些過分做作。

元好問道:“知道自己是棋子,還甘心做棋子,這樣的人不多。穆隨雨是個聰明人,他跟你一樣,可是他跟我那弟子有滅門之仇,為了報仇投奔天傲是不得已之舉。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麽?”

巫仇天看了墨蒼穹一眼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直覺他覺得眼前的老者是可以信任的,可是墨蒼穹在,他不想說出什麽驚天大秘密來。

事實上,整個六片大陸上,隻有元好問一人是結交四方的,就算是對他極為不滿的皇後娘娘,真正和他當麵的時候都會老老實實的叫一聲老師。

這個人最為公道,不管是誰,隻要有什麽冤屈,找到元好問主持公道準沒錯。

從神情看出巫仇天有所忌憚,元好問笑道:“不用擔心,這是自己人,有什麽大可以說出來。”

巫仇天卻執拗的不肯開口,在一個無法確定能不能相信的人麵前,他寧可保持沉默也不會泄露任何秘密。

大世界的風光好不好一路上都不曾真正欣賞,他來有他的目的,他的地盤是小世界,就算大世界再風光,他也不會在大世界長留。

“罷了,你先下去吧!我跟這個年輕人好好聊聊。”元好問最終還是拗不過巫仇天的執著。

人老成精的他知道巫仇天肯定有話要跟他說。

大世界,除了他大致猜測到了巫仇天的來曆,其他人隻怕都當巫仇天是一個山野小子。

隻有元好問知道,這個聰明人,不是那些閉門造車的隱居修士能夠**出來的。

“相爺是想知道我的來曆,還是想知道為什麽明知自己是棋子還心甘情願做棋子?”待墨蒼穹走後,巫仇天坐到了元好問的對麵。

元好問道:“能夠讓一個人心甘情願的當棋子,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仇,一種是情。天傲顯然沒有給你足夠的情,唯一的可能便是仇。隻不過老夫有些不明白,你的仇,到底是針對我那不成器的弟子的?還是針對紅鯉那倔強丫頭的?又或者,你現在是認賊作父?”

巫仇天悵然,一路行來,總算是遇到了一個明眼人。

雖然他深知,現在這個明眼人出現得太早了,一旦走漏了風聲,隻怕自己和師兄在大世界真的難以立足了。

不置可否,留了一點餘地讓元好問去猜測。

隻是他說話,卻等於是默認了自己為仇而來。

不需要巫仇天開口回答,元好問自顧自地道:“我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隻要死的人不多,老頭子是不會過問的。可惜,你出現了,那就意味著事情無法善了。你一出現在逍遙侯府就有人將你的命格放到了我的桌案前,老頭子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的命格,所以你可能會給所有人一個驚喜,甚至是驚嚇。

好了,麵也見了,我不問,你也不說,你我心照不宣。”

沒想到一次會麵竟然是這樣簡單,這相爺,果然不愧是相爺。

巫仇天心裏沒底,不知道相爺會不會提醒其他人,但是他也沒辦法,就算眼前的老者表現出的真的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朽,他也不敢跟這個老者動手。

元好問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棋盤上,一顆黑子落下,一片白子被吃掉,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巫仇天說:“棋子和棋子之間也而是有區別的,一顆有用的棋子,落下之後,對手滿盤皆輸,我時日無多了,希望你,就是這顆棋子。”

巫仇天轉身離去,跟來的時候一樣,沒有打招呼就走了。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他心裏卻響起一個聲音:“我要做的,是下棋之人,不是棋子。”

小小閣樓之中已經聽不到一絲聲音了,元好問突然抬頭,渾濁的眼中露出精光:“山雨欲來風滿樓,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呐!刑天,你的傳人,希望不要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