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GL)

隻一會兒功夫,娘娘們就都到齊了,小皇帝亦被請了來,正所謂名師出高徒,小皇帝近來進步神速,不但身體練得結結實實,詩書禮儀更是懂了不少,早不是剛即位時懵懂無知的模樣,人小鬼大精神得很,請了母後的安之後,就坐到了太皇太後身側,仰著脖子問:“皇祖母,不知叫朕過來有何要事。”說話竟是文縐縐,隻是稚氣未脫,太皇太後聽了不禁莞爾一笑。

太皇太後拉了他的小手,問:“皇帝近來可用功?”

夏瑜凜道:“回皇祖母的話,孫兒最近讀的是《孟子》。”

太皇太後笑道:“哦?那一定是魯師傅讓你讀的。”

夏瑜凜點頭道:“魯師傅常說,‘半部《孟子》便可定天下’,當皇帝需有仁愛之心,皇上愛民如子,老百姓自然也就擁戴皇上,這就好比皇祖母和母後都疼愛凜兒,凜兒自然也尊敬你們。”

夏熾陌笑著打斷他:“皇上,為何隻提到皇祖母和母後,難道皇叔不疼你嗎?”

沒想到夏瑜凜竟猶豫起來,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夏瑜凜想到是皇叔平日裏嚴厲教導他的樣子,尤其是皇叔不苟言笑嗬斥他時,甚是嚇人,哪有母後的溫柔和皇祖母的慈愛,不過又想到皇叔也有和顏悅色的時候,還陪他一起玩耍,母後都不曾有過,到底還是說:“疼。”

夏熾陌臉上慢慢僵硬的笑容這才舒展開。

宣瑾也跟著輕輕鬆了口氣,生怕凜兒說錯話,而惹惱了夏熾陌,夏熾陌又不知該如何為難凜兒,記得有一次凜兒貪玩未去書房讀書,竟被夏熾陌罰蹲一個時辰的馬步,沒把她心疼死,夏熾陌常說,慈母多敗兒,她何曾對凜兒太過寵愛了?倒是夏熾陌對凜兒甚是嚴厲,知道她也是為了凜兒好,所以才未加幹預,隻是凜兒到底不是夏熾陌生的,若是嚴厲過了,隻怕適得其反,反不得凜兒的心。

太皇太後對皇上又說了幾句貼心的話後,讓徐升將太後的懿旨當眾宣讀了。

景王要納水輕靈為妃的事,早就傳遍宮裏的每個角落,眾人聽了絲毫不驚訝,隻是太後親自下詔指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誰人不知她跟景王有私情,這不明擺著自己給自己難堪嗎?也有替宣瑾惋惜的,宣瑾雖是太後,到底是婦道人家,又怎鬥得過大權在握的景王,隻道她被景王始亂終棄,不免唏噓。

宣瑾依然那副從容不迫風輕雲淡的樣子,不管發生多大的事,都擾不到她三分,隻是藏在袖口中的手指握得緊了,隻差指甲掐進肉裏。

夏熾陌則陰沉著臉,這原是她捉弄宣瑾想的招,沒想到竟弄假成真,若是不娶水輕靈,那便是公然抗旨,她自是有這個能耐,隻是旨意是宣瑾下的,還有母後在旁作證,凜兒雖小,到底是大楚的皇帝,何況還有這麽多娘娘在,若不遵旨,宣瑾大失威信不說,還讓母後下不來台,自己也落人口舌,實在得不償失,無法子,隻好跪地接旨。

水輕靈見她跪了,忙得也雙膝跪地。

太皇太後臉上甚是欣慰,忽然想起一事,道:“誠如太後所言,輕靈的出身確實寒微了些,古來婚嫁講究個門當戶對,陌兒堂堂景王,她的王妃豈能寒酸,端太妃何在?”

端太妃連忙出列,垂首道:“臣妾在。”

太皇太後道:“哀家原想收輕靈做幹女兒,不過輕靈是要嫁陌兒,如此不合規矩,你在先帝的眾妃嬪中年紀最長,膝下又無子無女,讓你來收輕靈做幹女兒,最合適不過,你可願意?”

端太妃沒料到竟有此等好事,突然多了個水靈靈的女兒不說,還跟景王結成親家,哪裏還猶豫,連忙謝恩。

太皇太後又道:“既是太妃的女兒,那便是公主,哀家現在就賜封輕靈為韶華公主,賞綢緞一百匹,金珠首飾八十件,四季衣服一百二十套,待出嫁之時,再備嫁妝一份。”轉頭問宣瑾,“太後以為如何?後宮的鳳印在你那,還需你來下旨。”

宣瑾恭敬道:“臣妾無異議,此等喜事,臣妾也應當略表心意,臣妾不敢比擬母後,在母後的賞賜上各減二十當做賀禮。”

其他妃嬪聽宣瑾如此說,也紛紛表態,送出或多或少的賀禮。

水輕靈剛出生時,被貶終身為奴,隻是先帝已逝,誰還記得那老黃曆,前些天才被夏熾陌封了個左散騎常侍,現在又被賜封韶華公主,過不久還要嫁給景王當景王妃,竟是一身榮耀,立即羨煞旁人。

突然的變故讓水輕靈完全懵了,跪在那裏一臉茫然。

站在角落裏的宣琉璃一直看著水輕靈,眼睛裏複雜無比,這些天她已想了很多,想到她跟水輕靈交往的點點滴滴,她們本就沒有感情基礎,之所以好上,完全是因為那次醉酒的緣故,因為身子給了水輕靈,潛意識裏也就認定了她,隻沒想到水輕靈前一刻還跟她山盟海誓,下一刻便成了景王妃,先前還幫水輕靈找諸多借口,認為可能是誤會,待聽到指婚,才陡然醒悟過來,這根本就是事實,恨意漸起,水輕靈騙得她好苦!再聽到水輕靈被封公主,無數殊榮加身,之前在水輕靈跟前的那份優越感立即**然無存,她和水輕靈似乎一瞬間隔開了十萬八千裏,心一下空了,如此懸殊的身份,她竟連生氣的資格也沒有,罷了,水輕靈,從此你我……再無瓜葛!不願再看下去,乘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容盈心一直注意著宣琉璃的一舉一動,因為這幾人裏最沉不住氣的就是宣琉璃,果然見她先是一臉恨意的盯著水輕靈,聽到懿旨後,便絕望的哭著跑出去,想了想,也跟了出去,在禦花園裏轉了轉,終於在一處長廊上找到了她,喊了一聲。

宣琉璃聽到有人喊她,抬頭便看到了容盈心,連忙背過身去抹掉眼淚,這才回頭道:“姐姐怎麽來了?”

容盈心見她雙目通紅,應是哭得不輕,隻當沒看見,道:“人多悶得慌,出來走走,沒想到這裏碰到你。”

宣琉璃聽說她是路過,放下了心,此刻心裏隻想著水輕靈的事,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淚。

這回容盈心不能再裝作看不見,連忙吃驚的問:“妹妹,你這是怎麽了?”

宣琉璃一邊說著“沒什麽”,一邊眼淚流個不停,實在止不住,幹脆撲在容盈心懷裏一次哭個痛快,在宮裏她也沒什麽朋友,除了姑姑和水輕靈,就屬容盈心走的最近,這會兒受到委屈,什麽也顧不得了,眼淚鼻涕全蹭在容盈心大紅色的外袍上。

容盈心由著她,待她哭得累了,掏出一塊帕子,幫她拭淚,柔聲問:“哭得這麽傷心,可是因為水姑娘?”

宣琉璃哭夠了,腦筋也跟著清楚了很多,她記得從未跟容盈心說過她跟水輕靈的事,不知她怎的一猜即中。

容盈心見她臉上有了遲疑之色,知道她心中有疑惑,替她說出來:“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知道?”

宣琉璃沒答話,她跟水輕靈的事可大可小,尤其現在水輕靈剛剛被賜了婚又封了公主,若是讓人知道她跟女人有染,恐怕要引起軒然大波,她們到底好過一場,水輕靈可以不仁,她卻不能不義,何況……在她心底,對水輕靈還抱了一絲期望。

好不容易才抓到機會,容盈心自不會錯過,經她刻意的觀察,早瞧出宣琉璃和水輕靈不一般的關係,宣琉璃原就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剛才的表現更是無遮無掩,不乘此機會離間她們,還待何時?無需宣琉璃回答,容盈心自問自答,先悠悠歎了口氣,然後道:“你雖未跟我說過,但是卻表現得明明白白,傻子都能看得出你對水姑娘有意。”

宣琉璃暗暗吃驚,她表現的有這麽明顯嗎?嘴上還是不承認,訕訕道:“姐姐說笑了,我跟水輕靈都是姑娘家,怎麽可能有那層關係。”

對付宣琉璃,容盈心還是有把握的,單刀直入道:“好,我且問你,太皇太後大壽那晚,你喝醉了酒,水姑娘送你回房,你們可曾做過什麽?”

宣琉璃聽她提起那事,臉刷的通紅,結結巴巴道:“沒……沒有啊,什麽事也沒發生。”

容盈心歎道:“唉,琉璃,你知道嗎?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會撒謊,一撒謊就臉紅脖子粗,說話結巴,你這個樣子如何騙得了人?”

宣琉璃不做聲了,總不能讓她承認。

容盈心觀察著她的臉色,道:“其實我也不是純粹打聽你的私事,我隻是有些好奇,那日我跟你同席,明明見你喝得很少,為何你會酩酊大醉?”

宣琉璃心倏地一跳,其實她有想過這個問題,隻是她酒量本來就甚淺,若是酒烈,即便幾杯也會醉,所以就沒忘深處想,現在聽容盈心提起,不由得生了疑,難道不是她喝醉了?

容盈心見她臉上有了狐疑之色,便“尷尬”的笑笑道:“我也隻是猜測,你別往心裏去,許是真的醉了,水姑娘把你扶回房裏休息,也是好意,我怎能如此猜測她,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等等!”宣琉璃越發生疑,心中一想,對啊,那為何水輕靈會留在她房裏,還和她發生了……那樣的事,她當時腦子是不清楚,但是卻依然清晰的記得,有一股燥熱之氣逼得她不顧羞恥,這是醉酒該有的表現麽?不禁問道,“姐姐可曾醉過酒?不知喝醉之後,是什麽感覺?”

容盈心回想了一下道:“頭有些暈,昏昏沉沉隻想睡覺。”

“沒有感覺特別熱嗎?還有……”宣琉璃有些難以啟齒,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想做點其他事?”

容盈心倒是聰慧,一點便通,笑道:“你的意思是酒後亂性?”

宣琉璃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容盈心道:“若是男人還有可能,女人嘛,這種情況,微乎其微,除非對方是你心儀之人,不然哪裏的衝動?”

宣琉璃似乎有些明白了,隻是有些環節還想不通,又不好問容盈心,一來這事難以啟齒,二來事關水輕靈,已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便將此事掩下,指著園中之景,岔開話題。

容盈心知道她心裏已有幾分明白,有些事需點到為止,說多了就過了,也就不再多說。

太皇太後宣布了夏熾陌與水輕靈的婚事之後,便心滿意足的離開宣寧宮,臨走時,不忘叫上夏熾陌,準備對她再耳提麵命一番,夏熾陌也希望她能收回成命,便隨她回安壽宮,結果母女倆爭執了一個下午,誰也不肯讓一步,月明星稀了,才不歡而散,夏熾陌直接去了宣寧宮,她要跟宣瑾好好解釋這件事,完全是個誤會,不是她的本意。

宮門口又被吟雪吟霜攔住,不過兩人見夏熾陌一臉不善,便識趣的讓開,隻讓夏熾陌稍等片刻,娘娘在沐浴,一會兒便出來見客。

夏熾陌聞言心中一動,不顧阻攔,直奔宣瑾閨房,推門進去後,將房裏伺候的丫頭統統趕了出去,還惡言警告道,誰也不準進來打擾,否則直接趕出宮去。

關好門後,既聽不到宣瑾的聲音,也聽不見水聲,但是屏風上映著宣瑾沐浴的影子……

夏熾陌深吸一口氣,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