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闊別數日的半月宮,棉棉跑著跳著上來迎接,見走時病秧秧的上仙恢複了精神氣,離梟身上的傷也好踏實了,開心得不得了。

接下來兩人卻沒能好好休幾天假。土地祠裏呈過來的祈願書攢了幾尺厚,還有一些來找離藥師求藥的鄉民,已經接連數日撲空了,每天都來祠裏苦等。兩人幾乎沒有休息,當晚就投入各自的工作,一個連夜審批祈願書,一個通霄備藥。連軸轉得不得消停。

直到第二天午後,天綣案頭紙堆才消減下去,走到書房外伸了個懶腰。忽然覺得院中格外清淨,叫棉棉過來:“離梟去哪了?”

棉棉說:“天未亮就背著藥箱起程出診啦。這些日子攢下的病號少說也得五六十個,崽崽可得忙了。”每當她生離梟氣時,就直呼其名。每當心疼他時,稱呼就變成“崽崽”。

“哦,這樣啊。”天綣還是覺得少點什麽,轉頭想起來了,“怎麽從昨天就沒見小肆?”

棉棉說:“小肆前天還回來一趟,說是春深澗那個野神仙,替人申了不少冤,處置了不少惡人,可是做事的氣味不太對。它要跟去嗅著點。”

天綣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一段時間以前哮小肆跟她說過的“搶生意的野神仙”,她曾囑咐它多留意些。她問:“它說氣味如何不對?”

棉棉:“它也沒說清楚,您知道這狗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也聽不明白。”

天綣知道小肆判斷事物主要靠鼻子,對什麽事都喜歡用“氣味”去表達,它說“做事的氣味”不對,並不是真的聞到什麽了,僅僅是在說它的一種感覺。

棉棉接著說:“不過,這野神仙名氣可真不小,十裏八鄉的百姓都在議論。說是野神仙有一個極厲害的手段。在他接下祈願人的冤情,處置罪人之後,會將其罪行昭示眾人。”

天綣:“如何昭示?是貼告示什麽的嗎?”

“不,是將罪人的罪行原景重演給大家看!”

天綣訝異非常:“原景重演?到底是哪路神仙這麽厲害?原景重演,原景……”她念了幾遍,猛地頓住。

原景重演,昔日重現。這事,聽上去怎麽這麽耳熟呢?

她的臉色凝重起來,問棉棉:“小肆有沒有說這次是去哪裏?”

“說是跟隨春申仙人去一個傀儡戲班子,卻沒說這戲班子在何處。”

所幸傀儡戲班子不多,而天綣手底下的小妖眼線多,很快就打聽到有個傀儡戲班子落腳在邵慶城。邵慶處在南北兩境接界處的交通要道處,是由一個驛站逐漸發展起來的城池,人口有三萬之多,是個頗繁華的城池。

天綣抵達邵慶城,雲頭一散仙氣一收,就是個精精神神、和和氣氣的紅衣姑娘。這樣的形象打聽事也是極便利的,很快就跟街頭茶館的小二打聽到了傀儡戲班子的信息。

小二熱情地給她添上茶:“那傀儡戲班子啊,是從外地過來的,手藝可真不錯,傀儡做得活靈活現,跟小活人似的,前些日子還在我們茶館開過場,戲演得別提多好,賺的錢與我們掌櫃一半一半,咱們跑堂的都跟著被賞了不少小錢呢……不過最近沒演戲了,聽說班主病了,算起來也有一陣了。”

“他們如今還落腳在邵慶城嗎?”

“還在,班主要養病嘛。他們租了城西的一處院子暫住著。怎麽,姑娘要慕名拜訪嗎?聽小的一句勸,最好別去,免得嚇著。”

天綣詫異道:“怎麽會嚇著?”

小二索性坐在桌子對麵,神神秘秘說:“姑娘有所不知,這個戲班子人也不少,除了班主之外還有一個人。似乎是班主的媳婦。可是大家都說其實隻有班主一個人是活人,他那個媳婦……”

天綣也覺得背上發寒,跟著壓低了聲音:“那個媳婦難道是死人?”

“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是傀儡。”小二一字一句說。“戲班子來我們茶館演傀儡戲的時候,有一次帶了他媳婦打下手,我看到了。那女人,走路姿態僵硬,頭臉蒙著麵巾,露出的一對眼睛死氣沉沉毫無光澤,倒像石頭眼珠子似的,看上去還不如他們的小傀儡有活氣呢,隻瞅了一眼我就嚇得……”

“啪”地一下,一隻巴掌拍在小二腦袋上,揍得小二彈跳起來,老板娘在一邊吼道:“不去招呼客人,倒在這裏打擾人家姑娘!”

小二趕忙跑去幹活了。

老板娘對天綣陪著笑:“抱歉啊,這小子口無遮攔的胡說八道,戲班子的人手裏玩牽線的小人偶是傀儡,會自己走路的人怎麽可能是傀儡!姑娘別害怕。”

天綣對她笑了一笑:“沒事,我不怕。”

轉眼捏著茶杯沉吟一下。會走路的人通常不會變成傀儡——除非有人用妖術。

找到戲班子那處院子並沒有費多大功夫。天綣走到那附近時,看到一個仆從模樣的人,在一處院門上用力拍,不住喊著:“嶽班主,嶽班主!”

裏麵沒有傳來一陣嘻嘻的笑聲。

那仆從聽到了,怒向膽邊生:“姓嶽的,租期到了,也不交租金,還拒不開門躲在裏麵嘻笑,你們是想強占民宅嗎?我這就去跟老爺稟報,告不死你們!”

轉身要走,天綣趕忙攔住:“小哥,出什麽事了?”

看到一個漂亮姑娘搭話,仆從的怒氣頓時散去七八分。訴苦道:“姑娘有所不知,這院子是我們老爺閑置的庭院,那傀儡戲班子大概賺了不少錢,出手闊綽,來到邵定城後就看中這處院子,租了下來。如今到租期了,卻閉門不見,拒不交房租,你說氣人不氣人!”

天綣張望了一下,從圍牆外麵就可以望見裏麵翠竹依依。據說是個富商閑置的庭院。她說:“聽說班主病了,可能起不來呢。”

仆從又忍不住惱火起來:“他起不來,不是還有別人嗎?我剛剛都聽到有人在裏麵笑了,肯定是故意的!”

天綣微笑道:“你別著急,進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仆從虎裏虎氣道:“這不是從裏麵閂住了嗎?我回去喊人,把門撞開!”

“別呀,撞壞了門,損失的不也是你家老爺嗎?讓我來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