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阜陽城的小乞丐

冷,真冷。

盡管已經是初春了,早晚的涼氣還是讓張紫眸渾身發抖,再一次被凍醒後,她下意識地拂去身上的露珠,微微地歎了口氣。

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張紫眸還是不能適應現在的生活。她本應該在銀行進行畢業實習,而不是在這座名叫阜陽城的地方做一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小乞丐。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張紫眸最邋遢最失意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種生活狀態。

所幸怨天尤人不是她的風格,張紫眸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破敗不堪的衣服,轉身走到了阜陽城最宏偉的東門。

“小眸子,今天又來了啊!”城門口趕著騾車的王叔問道。

阜陽城在方圓百裏內都算是一座大城池了。

四座城門巍峨矗立著,最寬闊的南門可以允許六輛馬車通過,最熱鬧的東門每日車水馬龍,進出城的人群整日不斷,交通脈絡由縱橫交錯的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條蚰蜒巷構成,大街小巷處處都有商鋪林立,一派繁華景象。雖然遠離京師,卻是天下間少有的能和京師比肩的城市之一。

王叔是附近東齊村的,東齊村是離阜陽城最近的幾個村子之一,村裏的人經常將自家種的菜帶到阜陽城裏來賣,隻不過這些菜農們大多都是挑著扁擔來,坐王叔車的人通常是東陽村的婦孺兒童們。

“是啊,王叔您一直都這麽早啊。”張紫眸笑著回道,隻不過她的臉上一團灰,看不清長相,連笑容隻是隱隱約約地透出來。

這倒不是張紫眸願意臉上遮著灰出來,隻是她移魂第一天在護城河邊洗完臉之後,對著綠瑩瑩的河水端詳了新臉很久,具體長得怎麽樣,張紫眸作為一個非文學新聞學專業的人士描述不出來,要說評價,那就是一個字——美。

如果說成了一個世族貴女,張紫眸沒準兒會高興個半天,可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小乞丐,張紫眸隻能無奈一笑。女人喜歡頂著一張漂亮的臉,這無可爭辯,可是沒有守護那張臉的實力,就仿佛一個守著金礦的嬰兒,隻能任人采掘。

“不早啦。”王叔拿著汗巾子抹著額頭上的汗,“莊稼人和城裏人怎麽能一樣。”

張紫眸不由地想到以前朝九晚五的生活,連忙甩了甩腦子。

“小眸子你發沒發現,最近來阜陽城的人挺多呀?”

“確實挺多,而且大多都是武林人士。”張紫眸點著頭附和道。如果人不多,她早就想著轉行了,哪裏會來城門口幫人引路。

“這是怎麽一回事?小眸子你可知道?”看來八卦總是人的天性,連四十多歲的王叔也不能免俗。

“您別說,我這成日間穿街遛巷的,還真打聽到一些。據說是阜陽城的當鋪裏出了一份兒藏寶圖,就是劉記當鋪,您聽說了吧,半個月前被燒光了的那家,藏寶圖的地方隱隱指向西南的泰安山,不說阜陽城是藏寶圖消失的地方,就光是去泰安山,阜陽也是必過的一站……”

“兀那小子,就是你!好啊,還敢躲。”一個彪形大漢走過來提著張紫眸的領子,就把她提到一個身著黑衣的老頭身前。

張紫眸這些天頗練就了一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她見領頭之人是個吊梢眉三角眼的老頭,屬於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的人,身邊跟著的是四個身材魁梧不拘禮法的大漢,就斷定這不是好惹的角色,不肯上前自薦引路,隻當沒事人似的和王叔繼續攀談,隻可惜人家找上了門,張紫眸自問沒有挑剔的可能,隻能認命地對著老者做了個輯:“這位大爺想到哪裏?想打聽什麽消息?這阜陽城裏就沒有我小眸子不知道的事情。我看您一行風塵仆仆,小的先替各位大爺找個旅店可好?”

“你人小口氣到不小,我問你,你可知那泰安山的寶藏是什麽?”老者斜睨了張紫眸一眼問道。

“這個小人確實不知,隻不過聽人說來,是五十年前江湖人稱飄渺無蹤的韋大俠的遺寶。”

老者和幾位大漢對視一眼,“最近那些人來了阜陽城?”

“這可就多了。”張紫眸低頭看著路麵,似乎上麵有朵花似的。旁邊大漢抬起手來向她身上一拍:“停下作甚!”

一般在這個時候都該我收錢了。

張紫眸雖然如是想,但也知道這一行人不是什麽講理的正人君子,自己和他們地位不對等,和他們談生意更是老壽星上吊——找死,趕忙利落地繼續說道:“武當派的來的最早,領頭的是個穿青衫的中年人,半個月之前便到了,當天劉記當鋪就燒的什麽都不剩,城裏都傳是武當的人找不到藏寶圖惱羞成怒,才讓劉記當鋪遭此大難。峨眉派的第二個來的,也就和武當派相隔一天,另外,少林,崆峒,逍遙等各大派都有弟子前來。”

“你這個小子倒是知道不少武林之事。”那老者轉著手上的玉扳指,“你可知道我是誰?”

“小子不知。”張紫眸頭埋得更低了。她說完這段話,有一段時間的寂靜。明明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張紫眸卻覺得過了許久似的,精神緊繃著。

“帶我們去旅館。”終於頭頂上傳來大赦的聲音。

“我就說那一行不是什麽好人吧,連個賞銀都不給,”張紫眸帶那一行人到客棧,從客棧掌櫃那裏拿了五個銅板的提成,又去張記包子鋪花一文錢買了個肉包子,小心翼翼地將剩下的四個銅板連同前兩天攢下的五個銅板放到一起,邊吃邊走向城門。

“小眸子,又成了一筆生意?最近生意挺好的啊。”說話的是早在城門口等了多時的耗子,他等了將近一個上午都沒等到一單生意,心情極差,正好看到張紫眸回來,便開口嘲諷道“也不知道大爺們是不是喜歡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市井廝混的孩子們,都說得一口漂亮的混賬話。

“耗子你說話積點德,我做的,可和你那個身在春香樓的姐姐不是一路生意。”說完自己哈哈笑了起來,仿佛聽到多麽好笑的笑話。

耗子自認為是東門的老大,多了張紫眸這個新來的,處處看她不順眼,時不時地找她麻煩。更何況她每天都有幾個銅板的收入,在這裏獨樹一幟。

至於張紫眸,她雖然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戳人痛腳的嫌疑,也不好現在道歉,平白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墮了氣勢。

“你個牙尖嘴利的小子!給我捉住他!”

張紫眸早在剛才就發現自己被耗子和另外幾個小乞丐包圍了,在他們撲向自己的時候,就地一滾,逃出了包圍圈,利索地站了起來,向著最熱鬧的街道跑去。

耗子和其他幾個小乞丐看到張紫眸跑了,立馬撒腿追了起來,邊追邊喊:“有種你別跑,不對,把銀子交出來再跑!”

不跑?不跑是傻子!張紫眸心中默默吐槽道,不就是前兩天有個白衣少年給了她一塊銀角子嗎?至於這麽追我?好歹我們也是同一條街上睡了一個多月的!

耗子今年也不過十歲冒個頭兒,但是比七八歲的張紫眸可大多了,不過一百米就將張紫眸捉到。他把張紫眸拖到牆角,伸手就開始了搜身,這時另外幾個小乞丐也圍過來了。

失策呀,失策呀,自己的優勢在於身形靈巧,本應該向著犄角旮旯躲,怎麽能在街上跑起來呢?張紫眸獨自懊悔著。

最先搜到的是兜裏的九個銅板,耗子將那九個銅板扔給身後的小乞丐,繼續胡亂地搜了起來。

張紫眸的身體不停地扭動著,可憐她那剩女的心默默地滴著血,從來沒跟男子這樣親密過,如果自己現在不是七八歲的女童,耗子不是十歲左右的少年,這丫就是一強暴現場啊。

“你別搜了,我給你,我給你!”可惜張紫眸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耗子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下身。

“你是個女的?”在市井這個大染缸下,耗子已經略懂些男女之事了,臉色頓時不自然起來,想不到他堂堂東門一霸耗子哥,竟然會對一個女童“動手動腳”。

張紫眸趁著這個時候奮力將他一推,繼續向前跑去。心慌意亂的結果便是沒看清路,“砰”的一聲撞到一堵人牆。

耗子看到這個情況,伸手向後一揮,止住了追來的小乞丐,領著他們走遠了。

張紫眸回過神來,抬頭一看,竟然是幾天前給她銀角子的翩翩佳公子,隻見他薄薄的嘴唇抿著,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轉瞬即逝,美好的仿佛張紫眸的錯覺,趕忙低頭作了個揖,低頭複又看見美人一襲白衣上,唯獨自己撞到的地方染著一團灰,生生破壞了他麵冠如玉的形象,道歉道:“小子無狀,請公子海涵。”

“不妨。我且問你,可有在我之後來到阜陽城的武林中人?”

此時距離劉記當鋪失火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該來的都已經來過了,至於這兩天才出現的,不就是你和今早那一行人嗎?

“今早有一黑衣老者帶著四個壯漢進了城。”

白衣少年收起折扇點了點自己的腦門,暗歎一聲:“終於來了嗎?”轉身走去。

張紫眸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這副架勢,心中不禁一凜。她好歹也是混過社會的,看人臉色的技能多少也有一些。“公子可是想要尋那老者?小子願意助公子一臂之力。”

白衣少年忽而一笑,“就憑你?”聲音仍舊謙和,張紫眸卻從中聽出幾分不屑之意,也不甚在意。她觀這白衣少年出手大方,心中又有執念,精神處於緊張狀態,這樣的人正好可以當做肥羊。如果能再從他身上“搜刮”些銀子豈不好哉?

“不瞞公子,今日就是我招呼的這一行人。我雖然不會武功,但幫公子跑個腿還是使得的。”張紫眸按下自己的小心思,麵部表情放鬆,使自己看起來單純無害,聲音中略顯幾分急迫,仿佛想得到白衣少年認同似的。

白衣少年笑得更加燦爛了,“也罷,這東西跟著我也沒什麽大用了,”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遞到張紫眸手邊,好像第一次打賞給張紫眸銀子一樣謙和有禮,“如果我明日不死,你就來客棧找我。”

我要的是銀子,不是書啊!

張紫眸接過書,看著上麵四個飄逸的四個大字——翩若驚鴻,微微地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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