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不如懷念

張紫眸不在意丫鬟心中所想,繼續問道:“你父親名諱是什麽?”她想起當年雖白衣翩躚的身子,開始幾年也曾想過那人是否還活著,可卻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甚至如今記憶中那人的樣貌也模糊起來。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才對。自己一開始雖然有幾分懷疑身後的姑娘和他有關,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身後的常繁枝機靈,她可就要錯過這次報恩的機會了。

“家父姓柳,名君益。”

“柳君益,”張紫眸念了一聲,又問道:“看你腳步輕盈,可是修煉了《翩若驚鴻》?”

常繁枝這才敢確定女神醫和自己父親有些淵源,更加恭敬地道:“繁枝自小歲開始習武,如今已經五年了,《翩若驚鴻》也修煉到第一層的中層。”

“不錯。”張紫眸隨口誇讚道,想到當年一身白衣的翩翩佳公子,臉上溢出一個懷念的微笑。當年那人的武功便不弱,行動矯捷靈敏,帶著特有的瀟灑,說不出的風流俊逸,沒想到一眨眼,連孩子都這麽大了。不知道他可否記得當年那個髒兮兮的小乞丐?一定不記得了吧。

張紫眸問完便不再抵抗心中的滄桑之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常繁枝也不好意思繼續答話,自己在心中猜測起來。難不成自己小時候見過這個神醫不成?

馬車咕嚕咕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異常清晰。忽然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騎馬的人在馬車前就開始減速,來不及收住韁繩,便氣喘籲籲地道:“大小姐不好了,二小姐從華嚴寺上香回來的途中,遇上山匪,現在失蹤了!”

常繁枝聽言大驚,“父親和母親知道了嗎?可否報官了?”

“夫人已經知道了。下令瞞著老爺,也不讓下人去報官。”那人回答十分簡潔,短促有力。

常繁枝知道母親的考慮,女兒家的名節畢竟重要非常,二妹和三妹和她不一樣,終究是要嫁人了,“怎麽會遇上山匪呢?家裏麵的護衛呢?”

“護衛隻有兩個家生子逃了回來,其餘的,不是死了就是不敢回來,四散逃跑了。”常繁枝聽言。雙手抓住了裙擺,麵上一片為難之色。“神醫先到常家歇息一番,請恕繁枝不能相陪了。”她精心思考了一下。就跳下馬車,蹬上一匹快馬,噠噠地跑遠了。

留下的丫鬟雖然有些不情願,仍舊說了些場麵話,“大小姐顧念妹妹。神醫也該體諒則個。”張紫眸擺擺手,她最討厭聽這種言不由衷的話,“我要休息一下,到了地方叫我。”說完這句話,她就施展了個障眼法,塑造了一個虛像擺在丫鬟眼前。自己一溜煙兒地跟隨常繁枝而去。

常繁枝快馬到了常家,急急忙忙跑到常夫人麵前問道:“二妹怎麽會失蹤了?”家中幾個姐妹,就屬二妹脾氣不好。到了匪徒手裏,不定要吃多少苦呢。她也知道二妹的脾氣,多少有些家裏人的影響。二妹出生的時候常夫人的父親還在世,萬般期盼的男嬰突然變成了女娃娃,祖父氣得狠了。竟然病了起來,沒過多久就駕鶴西去了。而母親因此對二妹有了些心結,對二妹不冷不熱的。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二妹。“母親可問出什麽來了?”

“一群忘恩負義的東西,一看到匪徒眾多就不戰而退。”常夫人平日裏很少罵人,一看就是氣得狠了,胸口起起伏伏的。二小姐是她的女兒,怎麽容許別人糟踐。

張紫眸仔細觀察著常夫人的相貌言行,想要吐槽一番,轉而一想柳君益選女人的標準和她不同,也就輕輕歎了口氣,觀察起下文來。若論相貌,常夫人是拍馬也不及柳君益的。她雖然忘記了柳君益的長相,卻不妨礙記住那種清雅溫潤的感覺。

常繁枝知道從母親這裏得不出什麽來,就吩咐護衛帶她去見見兩個逃回來的人,她看著兩個衣衫襤褸,渾身血漬的漢子,微微閉上眼,先道了一聲“辛苦了”,再細細詢問起來。

“不可能,泰州的山匪怎麽會來揚州城!”常繁枝激動地拍了下桌子,“他們要來,總該有緣由。”在她看來,二妹被掠走應該是常家的仇人做的無疑。

卻又聽到逃回來的一個漢子道:“我看到山匪頭領的腰間,拴著一塊兒通體翠綠的玉佩,似乎見過。”

常繁枝聽後急切地道:“你仔細想想,在哪裏見過?”

張紫眸看著常繁枝有條不紊的問詢,點點頭,卻也不耐煩再看,偷偷用神識削了她的一根頭發拿到手中,掐了個偏門的法訣,就感到整根頭發化成一縷青煙飄向揚州城城外。這種法訣名叫青絲引,用來尋人再好不過。

她不想在凡界造成轟動,並沒有拿出飛劍,而是直接在黑夜中隨風飛行起來。夜晚的風帶著嗖嗖的涼意,張紫眸不自覺地緊了緊衣服,她已經越來越感覺到體內陰氣的橫行了。推遲回修真界的原因之一,就是害怕陰氣發作的時候遇到仇敵。

張紫眸按照青煙指向的方向前進,自覺已經過了幾百裏,就看到一個小型的山寨內,常二小姐正在破口大罵。

閨閣女子罵人,總歸是有幾分文雅氣的,聲音並不算大,但很有氣勢,你若問張紫眸是怎麽認出那就是常二小姐,聽常二的罵聲就知道了:“你們這群醃臢貨,還不快將我放回去。我常家大人有大量,還會給你們留一條活路……”一個十歲冒頭的小姑娘,氣勢可不弱。

“嘿嘿,”坐在主位的山匪頭子笑了起來,“抓你不過是順帶著的,我想抓的啊,是那個看你不順眼的人。話說顧家的那個紈絝是不是該過來交贖金了?”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屬下,見屬下點點頭,繼續對著常二小姐道:“常家現在算什麽富貴人家?早先你祖父還是官身,現在家裏一群娘們兒……”

張紫眸聽著常家二小姐中氣十足的喊聲,聽著山匪頭子囂張的回話,向著常二小姐身上打了個平安符便回到了馬車上,再不回去,她留下的替身可不會說話。

常家正陷入一片慌亂之中,張紫眸深夜靜靜地走著,以她的身手,避過巡邏的仆婦簡直是輕而易舉。她看著陷入黑暗中的精致園子,怪石嶙峋,小橋流水,有著江南特有的風致,一轉身都別有一番洞天。她抬頭望向天空的一輪明月,月亮灑下一層清輝,有著淡淡的靈力。

“咳咳,”一陣厲害的咳嗽聲傳出,張紫眸皺了皺眉頭,她自己閑逛不知道逛到哪裏了,隻能放開神識,想要籠罩住整個宅子,可是神識散發了幾十米就停住了。披著披風在窗前矗立的,不就是柳君益嗎?他的皮膚幾乎蒼白到透明,長袍因為他的清減顯得十分肥大,有些玉夫不禁衣的感覺。整張臉因為清瘦,露出顴骨來,卻襯托著一雙眼睛更加淩厲有神,他似乎感到了有人窺視,轉頭看了看,隻見清風將他放在桌上的書翻開,不由地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真是老了。”

他確實是老了,張紫眸感受到他體內漸無的生機,有些遺憾。命不久矣,回天乏術,絕對是對他最真實的寫照了。連一頭柔順亮麗的黑發都變得毛糙起來,甚至還有一兩縷銀絲點綴其上。

張紫眸又抬頭看了一眼月色,轉身離開了。她的神識剛剛感受到了常繁枝所說的那塊會發光的石頭。那是一顆水係靈石,蘊藏的靈力早已消耗的七七八八。如果她猜測的不錯,柳君益是因為吸收了靈石中的靈氣才會在十幾年前快速恢複傷勢,卻也因為如此,他的凡人之軀承受不住靈力,才會釀成今日的後果。靈力對他而言,就像是一種能夠瞬間激發身體潛能的藥劑,如今藥效過了,靈力對他的傷害才顯現出來。

第二日,就有丫鬟將張紫眸請到了柳君益住的地方。她回憶著自己昨晚行走的路線,苦笑一聲,卻被前麵領路的丫鬟詫異地看過來。“夫人和老爺就在前麵,神醫不要著急。”

張紫眸抬了抬眉,沒有回應,第一次正麵打量常夫人和柳君益。常夫人向前走了幾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沒想到名震大慶的是這樣一位年輕姑娘。”可是未免也太年輕了吧?她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也懶得再寒暄,直接道:“還請神醫給我家老爺診治。”

柳君益看著張紫眸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咳咳,”他將手握拳抬到嘴邊,疑惑地道:“這位姑娘,我們可曾見過?”

張紫眸臉上漾出笑意,走上前去,“見過如何?未見過又如何?有因才有果,有果才有因,一飲一啄,莫非天定,一見一別,莫非前緣。”她並沒有正麵答話,隻伸手給柳君益號脈,“常夫人不要見怪,我們這些行醫的,典籍看得都比較多,說出的話就和常人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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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無力百花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