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我自巋然不動

佛家有這樣一段對話。

昔日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如何處置乎？”

拾得曰：“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佛道雖道法不同，但道理一樣。張紫眸淡然的心態，倒是讓不少來看她笑話的人禁了聲。其實，人們關注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可能一天，一月，但總不可能一年，每天有那麽多的新鮮事，先前轟動的消息很快就會被新的取代。

左清門的人可能知道有個金丹期的記名弟子無法進階了，具體是誰，知道的人便少了一大半，而剩下的一小半，絕大部分關注的焦點是為什麽張紫眸不能進階了，而自己一定不能犯一樣的錯誤。

所以，張紫眸隻撐過了前一段時間，便能無視別人的輕慢了。我自有我的道，走自己的路，外物不擾心，才是修道者的正常心態。

她的這番態度，倒是讓穆遠真人更為惋惜了，多好的苗子，就這樣停留在煉氣期，等著遙遙無期的希望。因著這番惋惜之情，還幫她尋到了一份半的藥材，一整份的是噬靈草，半份的是年份頗短的虛靈芝，幾乎隻是一棵小芽兒，尚需百年光陰才能成熟。等待它能夠入藥，張紫眸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但是穆遠真人這個名義師父的關懷，還是讓她有些感動。從來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能有這樣一位不圖回報的師父，是她的幸事。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

張紫眸缺靈石了，就找些金屬練練手，庚金煉劍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幾乎完美地發揮金屬的特性，但它最大的優點，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點——隻能煉製金屬飛劍，而遇到靈木靈植或者其他屬性的材料，隻有望洋興歎的份兒了。

你若問她平日裏修煉嗎？回答當然是肯定的。穆遠真人既然說服下噬靈奪魄丸自能還原修為，自是有人成功過。她心中雖然沒有幾分把握，仍舊抱著一絲希望，可是看著三年間上升到煉氣十層、煉氣十一層的修為，卻沒有增長半分威力，有一種蒼白的無力感。

正因如此，張紫眸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坊市商鋪中，盡心竭力地尋找丹方上的材料，更是在左清門內花高價發布了尋找材料的任務，即使這一舉動把她暗淡無光的前途明晃晃地擺到眾人麵前也在所不惜。

如今隻差白鳳尾了。

張紫眸卻有一種無能為力感。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再接著尋找下去，也不過是徒勞失望罷了。

“小姐，穆遠真人召您過去呢。”阿碧怯生生地道。這些日子因為尋找藥材不順利，張紫眸的脾氣並不怎麽好，大小聲也變成了經常之事。張紫眸自己雖然能察覺，也知道頻繁動怒不僅對身心皆無益處，對身邊的人也是不小的負擔，但想到與做到之間，總是有著不小的差距，倒是讓身邊的阿碧和小廚子有些戰戰兢兢的。

“知道了。”她低聲回應道，都言患難見真情，穆遠真人待她倒是比以前好上不少，是以她現在對這個便宜師父的恭敬之意，全都發自真心了。

“來了。”穆遠真人今天看不出喜怒，聲音卻略微有些低沉，張紫眸不知為何，神經稍稍有些繃緊了。憑著幾次見麵，她基本能夠斷定穆遠真人是個溫和的脾氣，可今天究竟是哪個把他惹著了？

“按理說，內門弟子一旦向執事堂報告過煉氣圓滿的修為後，一個月之內就會收到一枚築基丹。”穆遠真人緩緩開口。一般來講，煉氣十層到十三層都是煉氣圓滿，不過隻有煉氣十三層被稱為煉氣大圓滿，幾乎不需要築基丹就能成功築基。所以見到煉氣大圓滿的修士，一定要躲得遠遠的，這是所有煉氣期修士都有的常識。因為這些人中，除了天資高資源充足的，便是心誌堅定之輩，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

張紫眸摒心靜氣地聽著。築基丹這東西雖然對外門弟子來說，一丹難求，但對於內門弟子來說卻是定例發放。張紫眸如今已經到達煉氣圓滿的修為了，照著穆遠真人的意思去執事堂報備過，理應獲得一枚築基丹，不過她情況特殊，即使左清門遲遲沒有築基丹發放下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畢竟她現在，是廢物一個，哪個傻瓜願意把有限的資源浪費在她身上呢？

“現在你成‘特例’，自己也一定知道原因。”穆遠真人接下來倒是不知道說些什麽了。他一生行得正坐得直，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隻能喟歎一聲，轉了口氣，“我有一事，不知道如何決斷，你給我參謀參謀可好？”

“弟子莫敢不從。”張紫眸將頭埋得更低。該不會是築基丹之事吧？如今她要築基丹來有什麽用呢？

“丹雲真人願意私下賜你一枚築基丹，再用十瓶上等的凝靈丹、十瓶上等的回春丹、一顆築基丹和一顆培元丹作為聘禮，聘你做祝明的妾侍，你說我該不該答應他？”穆遠真人聲音淡淡的，仿佛渾不在意。

雖然一顆培元丹自然是為穆遠真人準備的，想必這顆培元丹對他有些意義，如果對他沒助益，他是一定不願意開口和自己徒弟講這番話的，可也不是非它不可，如果必須要得到那顆培元丹，穆遠真人大可以為人微言輕的她做主。

其餘丹藥也是千金難買。凝靈丹是聚靈丹的升級版就不提了，光是二十瓶上等丹藥就能讓一般的築基修士欣喜欲狂，更何況張紫眸這等煉氣圓滿的修士，看來丹雲真人這次是下了血本了。依著尋常，雙靈根的修士有兩顆築基丹，築基就像板上釘釘一般了。

可是自己要築基丹做什麽？張紫眸疑惑地望向穆遠真人，穆遠真人輕咳一聲，麵上有些掛不住，畢竟他在其中也有些利益牽扯，接著道：“你雖實力不能提高，但也能夠勉強通過築基丹，獲得築基期的壽命。畢竟靈魂受損，並不影響你的資質修為，僅僅把你的境界和實力分開而論罷了。”她手中的虛靈芝，再過百年應該能夠成熟了。如果有了築基期的壽命，是不是找齊噬靈奪魄丸的幾率就會大增？

張紫眸閉上眼睛，一時不知該作何決斷。三年的苦尋未果，還要再加上幾十年的自由之身嗎？這代價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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