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今朝有酒

老者沉默不語。

阿玉和阿泉仍舊在火焰中艱難地掙紮著。兩人本是同根並蒂，心意相通也還罷了，在這烈火中，彼此卻能感受到對方的疼痛，是以二人都承受著雙倍的疼痛。鍾子期的煉丹之火，更加不是凡火。現如今看來，阿玉和阿泉兩人仿若是在熊熊大火中舞蹈一般，地麵熱得燙腳，隻能稍稍沾地後跳起，衣衫逐漸被火烤的融化，卻不是燒焦的氣味，而是沁人心脾的馨香。

這般美豔，這般熾烈，這般殘忍。

張紫眸卻無暇欣賞了，她的腦袋正在迅速轉動著，想著脫身之策。即使她十分渴望對著慧明和悟真悟得破口大罵，也不得不收斂情緒，保持十分的冷靜。

一旁的鍾子期看到張紫眸不慌不忙地應對，卻是有些讚賞。他欣賞堅強不屈的人，這樣的人，成就一般都不會太低，倒是不妨賣個好給張紫眸。他眼中閃現的，是張紫眸翩躚的動作、飄逸的衣角，往日相識之景竟然浮現在他腦海中。

“道友看得可爽快？”張紫眸思來想去，覺得脫身的希望還是應該放在鍾子期身上。慧真小和尚是不用考慮了，遇到這種事情優柔寡斷也是常情，自己和那幾朵蓮花也沒多少交情，放眼蓮蕖寺，自己果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修道之人本來就敏感，鍾子期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又如何感受不到呢？“一晃三五年，道友竟然還是煉氣期大圓滿。”

鍾子期雙手背到身後，盯著煉丹爐左瞧右看起來，花香襲人，他腦中又不自覺地轉到張紫眸臉上的盧甘駐顏粉，以及那甘草香的味道，也虧得她想的出來，不光遮掩了容貌，還保養了皮膚。他輕輕搖了搖頭，甩開不必要的思想，再過半刻鍾，玉泉丹就要出爐了。不枉他費盡心思，放下修為，搜羅了多年的原料。

“好。”被人遺忘的老者終於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

“爺爺！”幾道聲音同時響了起來。阿玉和阿泉是悲憤地哀鳴，而黃衫女子和粉娃則是不可置信地驚呼。

鍾子期嘴角勾起，露出一個嘲諷地笑容，聽著那老者為自己辯解：“有了玉泉丹，蓮池裏的水能夠沾上幾分仙氣，是關係到幾千年的全族之事，犧牲了阿玉和阿泉，會有更多的蓮花修成真身。”老者開始時聲音還低沉，到後來越說越有信心，竟然完全沒考慮到拋棄族人的事實。“這筆買賣，做得值。”

張紫眸可不管各色蓮花們吵吵嚷嚷的聲音，她的感知還算不錯，清醒地知道自己沒幾分力氣了。這個鍾子期，非要我開口懇求麽？“鍾道友有話直說，別遮遮掩掩的，惹得我心煩。”

“張道友倒是爽快。”鍾子期看著丹爐下的火慢慢熄滅，雙手靈巧地掐了幾個法訣，將丹爐蓋子取下，蓮池內的荷花像是受到召喚般，隨風搖曳起來，而阿玉和阿泉則在火熄滅的一瞬間，就化成兩道青煙飄散在空氣中。

不知怎地，張紫眸身上一抖，連飛劍都晃了一晃。麵對阿玉和阿泉淒美的死亡，鍾子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而慧明則趁著張紫眸心神不穩的機會，一顆佛珠彈到了張紫眸的腿上。張紫眸咬緊牙關，指揮著太極兩儀環中的陰環攻向慧明。不管鍾子期有什麽要求，自己也要勉力一試了。

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我這裏有白鳳尾。”鍾子期不急不緩的話語，卻讓張紫眸的動作一頓。他怎麽知道現在自己急需白鳳尾的？這個姑且不論，她現在除了得知白鳳尾的欣喜之外，還有了幾分警惕。別人對你越好的時候，所圖就越大，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張紫眸還是懂的。“就是不知道鍾道友所圖何物了？”

慧明和悟真悟得三人聽到張紫眸和鍾子期的交談，攻擊更加猛烈了，張紫眸雙拳難敵四手，竟然又挨了幾招。

鍾子期也不是個喜歡繞圈子的人，不論他開出什麽條件，張紫眸都會應允的，他又何必多費唇舌。“五十年後，青羊宮。”他在離開鎮一宗，混入瀾雲間的時候，曾經在左清門逗留了一陣。幾句閑言碎語，還是聽得到的。

“你瘋了！”張紫眸嘴巴比腦子快，一下子喊了出來。青羊宮是金丹期真人去的地方，五十年後，她能不能活著還是兩說呢！

鍾子期卻沒有答話，拿出一顆晶亮亮的丹藥扔向蓮花一族的老者，又一揮袖子將剩下的一顆拿到手中，扔進嘴裏，最後揮動著陣旗露出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小口，自己盤腿坐到一旁修煉起來。

張紫眸無法，隻能快退幾步，在進入陣法的瞬間，拿起被鍾子期丟在地上的陣旗，封住了自己進入的小口，但包括銀琅劍在內的幾柄飛劍全都留在了陣法外麵。

她心疼地看著銀琅劍在慧明的手中發出幾聲哀鳴，所有光華消散，隻餘下灰撲撲的劍身。時間太緊，她隻來得及把太極兩儀環中的陰環收回來，而張紫眸慣用的銀琅劍，因為僅僅是一柄法器，速度沒有作為法寶的太極兩儀環快，故而隻能留在陣法之外。

張紫眸長歎一聲，取出噬靈奪魄丹需要的其他材料放在鍾子期身前。能煉製出玉泉丹來的怪胎，煉丹等級幾乎能夠和左清門的丹雲真人媲美了，也不知道鍾子期這奇葩，為何將東洲幾大宗派當做自家後花園一般閑逛？她第一次對這人有了幾分興趣，而這幾分興趣，卻被“五十年後，青羊宮”幾個字壓得半點不剩。

“縮頭烏龜！”悟得被阻擋在陣外，氣得哇哇大叫，悟真和慧明也是一臉怒容，氣息粗重。奈何鍾子期設置的陣法像是烏龜殼一樣，防禦力極其驚人。如果鍾子期知道張紫眸所思所想，一定會瞪她一眼。煉丹需要清靜之地，最忌被人打擾了。

張紫眸故意對著三人燦爛一笑，對他們的惡言渾不在意。就在這時，鍾子期醒來，對著身前的一排材料無奈一笑。他這些年到處尋找玉泉丹的材料，碰到一些難尋的藥材也會順手取一些，故而手中有白鳳尾還真該算是張紫眸的氣運了。

但她現在的所作所為，是要讓自己幫她煉丹了？

鍾子期雖然有些冷淡，卻並不是沒有玩笑之心，他將煉製玉泉丹的丹爐收好，又提出另一丹爐，仿若閑庭信步般煉製起噬靈奪魄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