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思
感應到張寧梅突然離開了房間，向著婷兒的房間快步走去，徐清凡不由一愣。
“寧梅怎麽突然去找婷兒了？”
張寧梅自從成為徐清凡的弟子之後，就對徐清凡的話極為遵從。之前在看護白羽打坐之前，徐清凡已經叮囑她去自行理解徐清凡講道中所講的那些修仙之理，並努力凝練神識的。
此時已是深夜，再加上婷兒臨近與結丹，按理說隻要不是有什麽特別的事，張寧梅應該在屋中凝練神識，而不應該打擾婷兒的。
不由的，徐清凡的神識向著婷兒的屋中探索而去，因為婷兒感應靈敏，所以徐清凡做的極為小心翼翼。
剛剛做完這些，徐清凡卻是突然發現，他現在的行為與偷窺有何差異？不由自嘲的一笑，剛準備將探測而去的神識收回，卻突然聽到張寧梅的問話：“婷兒師姐，您突然找我來有什麽事？”
接著，卻是婷兒的聲音響起，聲音低沉，語氣有些疲憊，卻是徐清凡之前從沒聽過的。
“寧梅師妹，我不想結丹了。”
聽到這兩句對話，徐清凡心中不由一驚，卻是並沒有收回神識，而是更加專注的偷聽了下去。事關婷兒結丹之前的心態，一有不慎婷兒幾天之後的閉關，不僅無法結丹，反而走火入魔也說不定。徐清凡的表情也是不由地肅穆了起來。
“婷兒師姐。您這麽說又是何意？結丹不是所有結丹期以下地修仙者都希望的嗎？”
雖然無法看到麵容。徐清凡卻是能想象的到張寧梅臉上那疑惑不解的神色。
“寧梅師妹，你知道嗎？叔叔他……其實是我的殺父仇人。他殺死了我的父親，殺死了我的族人，殺死了我所有的玩伴。”
婷兒地聲音越加的低沉疲憊，又似乎在強力壓製著心底的某種感情。
“什麽？”
張寧梅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在他的心中，徐清凡為人謙和儒雅，心性淡然而有平和，是那種絕對不會輕易殺生之人。更不用說滅人全族了，更是沒想到婷兒所依賴在意的徐清凡，徐清凡所看重愛護的婷兒，兩人之間竟然有著這般恩怨。
接著，還沒有等張寧梅反應了過來，婷兒就將當年她和她的族人如何被魔珠所改造控製，而徐清凡又是如何與清虛門與苦修穀中的人一起將他的族人全部殺死，又是如何在決鬥中殺死了他地父親，最終又是如何將她領養、
或者是這些日子以來與張寧梅之間的關係日漸親密。或者這些情緒已經積蓄了太久太多需要找人傾述，或者徐清凡不在讓婷兒放開了心防，婷兒這番話卻是出乎意料的多。至少徐清凡自領養了婷兒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婷兒說過如此之多地話。
在將當年的事情說完之後，婷兒卻並沒有結束，反而又開始說起這些年她與徐清凡生活的點點滴滴來，說徐清凡如何教她修仙，說徐清凡如何教她做人，說最初她不要命的修仙之後徐清凡又是如何唯一一次的對她發火，說徐清凡一次離開之時給她的那本《三求錄》。說徐清凡總是淡淡的笑著輕輕拍打著她的頭部，又說她對徐清凡是如何從抗拒變成了習慣，又從習慣變成了不可或缺與依賴。
到後來，婷兒又將話題從徐清凡與她轉換到徐清凡身上，重重壓力與責任下徐清凡地疲憊，每當看到她那冷漠的表情時徐清凡的無奈，劉華祥逝去時徐清凡的傷感。看到她在門內大筆奪魁時徐清凡的驕傲。結丹時徐清凡的欣喜，無法抗拒命運時徐清凡的無力。
聽到婷兒這般緩緩地講述下去。徐清凡地心情……或者他自己也無法形容。
愧疚？幸喜？憐惜？感動?
婷兒所說的一些事情，即使是徐清凡自己也在時光流逝下漸漸地淡忘了，沒想到婷兒竟然還清楚的記得。而當婷兒講到徐清凡這些年的心情時，徐清凡卻又沒想到這些年一直站在自己身後默默的看著自己的婷兒，竟然將自己觀察的如此仔細，如此透徹。
其實，對於婷兒，徐清凡一直是身懷愧疚的，這種愧疚並不僅僅是因為他曾親手殺了她的父親族人，更是因為，徐清凡在領養婷兒時，曾答應過要一直照顧婷兒，但事實上，徐清凡卻是一直沒做到過。
或者要閉關，或者要下山，雖然徐清凡與婷兒就在一處院落中，卻是一直甚少見麵，一年之中能與婷兒相處十日就算是不錯了，而就算相聚，徐清凡也隻是教導婷兒修仙，往往見麵之後就是徐清凡詢問婷兒的修仙情況，而婷兒將心中修仙的疑惑講出，徐清凡解答之後，一次見麵就已結束。接著婷兒再次默默的看著徐清凡進入自己的屋中閉關，屋門的下次開啟，卻已是數年之後。
卻沒想到婷兒對這十日的光陰似如此的在意，又是如此的記憶深刻，點點滴滴，都是對她那麽重要。
徐清凡突然發現，婷兒跟著自己時，年紀還不到十歲，正是天真爛漫之時，但他卻完全沒有給過婷兒一個該有的童年。
或者說，自從魔珠出現在她生命中之後，她的童年，她的天真爛漫，就已經被毀了，而徐清凡的出現，卻將這份童年與天真爛漫毀的更加徹底。
想到這裏，徐清凡心中的愧疚與憐惜更甚。
而隨著婷兒這番傾述完畢，婷兒屋中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當中。婷兒似乎沉溺在自己地回憶當中。而張寧梅，卻是已經徹底呆住了。
“婷兒師姐，師傅當初他那麽也是迫不得已。你應該知道，師傅他並不是那種人。我想對於這件事情，你至少還有仇恨還有目標可以堅持。但師傅每當看著你時，心中卻隻有愧疚，師傅他心中地苦楚並不下於你。更何況這些年師傅對你如何你也看在眼裏，難道這些仇恨你還是無法放下嗎？”張寧梅終於從震驚中清醒。緩緩的開導：“更何況，師姐，我說一句話你不要生氣，你的父親，你的族人，在被魔珠所改造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應該死了。”
但是婷兒此時卻是沉溺在自己的感情與回憶當中，卻是似乎並沒有聽到張寧梅的開導。隻是沉默良久，突然自顧自的再次說道：“你知道嗎？我這些年之所以一直在拚命地修仙。就是為了在有一天修為可以超過叔叔，然後找他為父親報仇。但是叔叔的功力境界卻是越加高深。原本我以為我是永遠沒希望超過他的。但是前幾天，叔叔卻突然把我叫到身邊。說我是時候可以結丹了。在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在叔叔修為境界愈加高深的同時，我卻是再以更快的速度進步著，一旦結丹成功，我和叔叔的修為境界相差就不再那麽遙遠而不可及，我就有希望報仇了。”
“但就在那時，我卻突然發現。我對叔叔已經不想報仇了，隻想就這麽一直默默的跟在他的身邊，默默的看著他喜怒哀樂，就像之前一樣。我不敢想象，在我報仇之後，叔叔突然不見了時我會變成什麽樣。”
“我是為了報仇才努力修仙地，但當我不再想報仇之時。卻突然發現結丹不結丹。對我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我怕我結丹之後，有了報仇的實力。又會生出了報仇之
“你知道嗎？雖然我無法再恨叔叔，但這些年每次打坐時，族人死去後的樣子，叔叔與父親決鬥時親手將手中之劍刺入父親體內那一刻地情景，都一直會在我腦中徘徊著，他們的表情很氣憤，似乎在督促著我報仇，似乎在生氣我不僅沒有報仇，反而將他們漸漸淡忘。”
“所以，我不想結丹了，就這個樣子一直持續下去，沒有結丹，就沒有實力報仇，就不用報仇了……”
“所以，我不想結丹了，就這個樣子一直持續下去，沒有結丹，就沒有實力報仇，就不用報仇了……”聽著婷兒這句天真中帶著些幼稚的話語，雖然知道婷兒已經不再想找自己報仇，徐清凡卻是不由的一陣心痛。一股揪心之痛，摻雜著愧疚與痛心，絲毫無法緩解。
婷兒，這些年她的心中究竟隱藏著怎麽樣的壓力和痛苦？
不期然的，徐清凡卻是想起了第一次與婷兒相見時的情景，那時，婷兒還隻是不到十歲，身形瘦小，站在父親地屍體前，輕輕的喊著父親，神色卻要比現在還要漠然。
默默的收回了神識，徐清凡卻並沒有繼續傾聽下去，婷兒的想法和心結已經知道，也就再也沒有必要繼續聽下去了，並且，徐清凡卻也沒有心力在聽下去了。
至於張寧梅是否可以勸解婷兒，徐清凡卻是已經知道了結局。雖然張寧梅善解人心，心思細密，但婷兒的心結卻是源於徐清凡，源於他死去的父親與族人，源於她自己的心，卻不是幾句寬解之言就可以解開地。
默默地歎息一聲，徐清凡卻是再也沒有心思打坐，緩步走出門外，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明月星辰，想著他與婷兒這些年地事情，婷兒剛才的言語，愣愣的發起了呆來，似乎在那裏，有著婷兒當年的天真與爛漫。
第一次徐清凡與婷兒相見時，天空中的星辰明月，卻也正如此時九華山之上的一般。在這一刻，似乎回憶也變得緩慢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卻也不知婷兒在屋中又說了些什麽而張寧梅卻又寬解了些什麽，隻聽婷兒的房間突然傳來，轉頭一看，卻是張寧梅推門而出，臉上神色也是黯然，透過張寧梅身體與房門之間的縫隙，卻是能看到婷兒正坐在床前，愣愣的想著什麽。
看到徐清凡站在院中，張寧梅微微一愣，卻是忙關上了婷兒房間的房門，就要向著徐清凡走去。
徐清凡卻揮了揮手，示意張寧梅先回到她自己的房間當中，同時傳音道：“你和婷兒之間的話我已經聽到了，你先回屋休息吧，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聽到徐清凡的話，張寧梅雖然乖巧的點了點頭，同時轉身向著她的房間走去，但在進房之前，卻還是轉頭看著徐清凡一眼，看到徐清凡的臉上似乎也如婷兒一般有著黯然和無奈，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擔心。
“吱呀”一聲，房門關上，整個院落中，又再次隻剩下徐清凡一人。
整整站了一夜，徐清凡均是抬頭看著星空，隨著鬥轉星移，驕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而星月則漸漸消失隱去，光明驅散了黑暗，衣衫被晨霧所沾濕，徐清凡卻是終於動了，微微歎息一聲，向著自己屋中走去。
或者，在徐清凡在院落中整整站了一夜的同時，婷兒是否也在自己屋中的床前，默默的枯坐一夜呢？
“一定不能就這麽讓婷兒閉關突破結丹期，否則她非要走火入魔不可。”
重新盤坐在自己的**，徐清凡收攏情緒，暗暗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