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從明了與孩童來說,計劃不計劃全為浮雲之後,瞿白隻得腆著臉,頂著罵,忍著扣工資的種種苦痛,哀求上司黃主任將自己的假期一延再延,最後,消除本就是休息用的周末兩天,瞿白前後共請了將近十天的假期。
在這期間,他先是將家中裏外捯飭了一遍,父母離世後就封了的臥室也打開重新規整了一下作為兩個孩子的臥室。
該收的收,能留的留,父母的那張大床替換成兩張嬰兒床,屋內裝飾也盡量朝著適宜兒童五官發育的方向修飾,邊角處不能換成圓潤角頭的,也全部拿布料包了起來,以防兩個孩子會走之後跌跌撞撞摔傷了哪裏。
後又在那名社工幫助下,確定了社工那邊定時探望兩個孩子的時間日期,並將兩個孩子的戶籍遷了進來,落戶填寫名字時,瞿白毫不猶豫地舍棄了兩個孩子過往的名字,兀自用了自己在醫院時臨時起意想到的兩個名字,瞿言瞿語。
哥哥瞿言,弟弟瞿語,隻是這一時半會,他自己都分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反正兩個小猴子一樣的家夥目前也不會說話,更不需要交流,名稱不名稱,全部都是瞿白自己喊得高興。
最後又給兩個孩子找了個早教托兒班,自己隻需每日接送,既能保證孩子有人看顧,又能確保自己正常上班。
瞿青留下的所謂遺產,七萬塊,加上自己近年來工資所得的存款,統共連十萬都沒有,兩個孩子才到來幾天,全身體檢,衣物添置,房屋整改,托班費用,雜七雜八已經用了一半。
剩下的那些錢,瞿白光想想兩個孩子以後的各種花費,就覺得頭疼難耐。
“巴巴!”一個小猴子利落的從床的那頭爬爬爬的,爬到了床邊坐著的瞿白身上,然後嬌氣而又期待的張著手臂看著瞿白。
瞿白收起存折,低頭看了他一眼,嘴角無奈的扯了起來,伸手抱起了他,拿額頭去蹭對方吃得飽飽的小肚子。
這真是一個記吃不記打的小孩兒,看看他兄弟,即使他們三人相處已經半個月有餘,他兄弟對自己也一直都是不遠不近的看著,該吃吃該睡睡,就是瞿白忙碌的時候,扔了玩偶給他們,他都是安靜地自己玩著。
從來不主動接近瞿白,有時瞿白一個舉手拿東西伸巴掌的動作,都能叫他大氣都不敢出的抓著自己兄弟護在身下,縮在一邊,戒備許久。
等到他意識到瞿白的動作隻是去那個東西或者伸個懶腰後,他才再次默默的將自己身下的兄弟給扒拉出來繼續玩鬧。
但這個現在被他抱在懷裏咯咯笑的小孩兒卻不是這樣,一周以來瞿白遵照各種社工交代和醫生囑咐,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兩個小家夥,早俘獲了這個小孩兒的心。
雖然也不到任意撲到瞿白身上玩鬧嬉戲的地步,但是他隻要看到瞿白無事坐到一邊思量或者休息時,便會拱著難得長了點肉的四肢往瞿白身邊爬,爬到了,也不會毫無顧忌的往瞿白身上攀,就那麽坐在瞿白的身邊或者腳下,眨著一雙在小臉上依舊大得嚇人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瞿白。
瞿白的心也每每在這個眼神裏倏然發軟,隻要確實沒事,怎麽也會抱起他來搖一搖,順道也把那個還是有些戒備的小獸一樣的孩子也抱著摸一摸。
這兩個孩子天性至此倒是能看出明顯差異了,他不知道瞿青到底對這兩個孩子做了什麽,但看著兩個孩子今日種種表現,就是不知道也是能猜到的。
孩子不但長期受虐待,難以飽腹,十有□還長期被關在狹小的地方,以致兩個孩子的行動範圍有限,又缺乏和正常人的交流,所以不但身體發育遲緩,智力和心理發育也十分滯後,兩周多的孩子了,話說補全,路不會走。
但是這卻不妨礙兩個孩子本能裏的自我保護,長期處在不正常的生長環境裏,戒備防範和恐懼幾乎時刻伴隨著這兩個小家夥。
驀而一張頂著和他們父親一模一樣的臉的人出現了,但卻天差地別地對待他們,傻氣點的那個,一周多的時間下來,已經不大記得自己早前所遭受的種種了,多少學會了撒嬌。
而另一個,雖然大腦發育遲緩,但是似乎更敏銳也更聰明一點,不管這一周瞿白如何對待他們,他本能裏的防備都一直難以消除。
瞿白知道這些有待時間去撫慰,所以心中除了時不時將瞿青提溜出來臭罵一頓,對於這兩個孩子,他倒是拿出了空前的耐心。
瞿白帶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直到兩個孩子黃巴巴的臉上出現一些健康的暈紅後,他才停下手上動作,把兩個孩子並排放到一起,扶著坐好。
又隨手拿過一些玩偶給他們,用被子在周圍擂了圍牆一樣的防護,讓他們自己玩樂,他轉身進了廚房去準備父子三人中午的吃食。
這已經是他假期的最後一天了,冰箱裏已經提前采買好了近一周的食物,自明天起,他就要上班下班,賺錢養家育兒,可能真的要變成永不停歇的陀螺了。
翌日,瞿白特地起了個大早,將兩個小家夥上全托班要用到的各種東西全部收納好了後,才叫醒了兩個蜷縮著睡著的孩子,舀出肉糜粥,利落地投喂結束後,才顧得上自己,匆匆填進去兩碗粥後,一手抄起整理好的袋子,一手推著車下樓。
到了全托班門口,一群家長擠在門前和孩子告別,最小的一周歲,最大的不超過四周歲,大多能嘰嘰喳喳和父母應和上幾句。
瞿白看著這副光景,自覺不說點什麽似乎不夠應景,於是便學著自己身旁的一個母親,低頭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咳了兩聲後,甚為正式地說道:
“要聽老師的話……”這倆孩子都乖到有些傻氣的地步,甚至連路都不會走,這句基本就是白囑咐的。
“不可以打架,欺負其他小朋友……”就這跟火柴一樣的四肢,也隻有被欺負的份吧,瞿白暗忖。
“不能挑食……”說起挑食,還得將這兩個小家夥的食譜跟老師交代一下。
“好好聽課……”看著兩個小家夥懵懂地看著自己的模樣,瞿白確信他們連自己講得這些基本都沒有聽懂,聽課什麽,太高端了點。
“……”等到瞿白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要囑咐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旁的那個母親還拉著自己二周歲的女兒在絮絮叨叨。
看來,他角色代入得還不夠盡職。瞿白略有些惆悵,“我得去上班了,晚上來接你們,要乖。”
說完,就站了起來,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臉蛋,將兒童車交給一直耐心等著的老師,又十分客氣的對著老師客套了幾句,才轉身往對街的公交站走去。
沒走兩步,他若有所覺一樣,又回頭看了一眼,恰好和兒童車裏努力探著小脖子往他這邊看得兩個小家夥的視線對上。
兩個小家夥依舊是一副十分乖巧的樣子,或者說,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像是完全不能理解瞿白要去哪,視線隻是出於一種習慣,下意識的一直跟著他罷了。
因為這一周以來,瞿白不管是去做飯還是整理家事,甚至出門購物辦事,他都會將兩個孩子放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以防他們出什麽意外。
兩個孩子也漸漸地習慣,不管幹什麽,隻要他們願意,抬頭就能看到瞿白動來動去的身影。而今天,卻有些奇怪,他越走越偏離兒童車的視線,於是兩個孩子便需要努力的探著腦袋才能看到他。
瞿白和兩個孩子對視了一會,輕輕揮手,“晚上接你們回家。”
帶著一些莫名升起的悵然和憂心掛礙,瞿白終於在請假近一周後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剛踏進公司,等電梯的間隙,一起工作了一年多,相熟的幾個同事便略顯關懷的問了幾句。
對這些或關懷或好奇,或者隻是人情上必須的客套,全部以一句“家中有事”帶過,同事們也紛紛識相不再追問,反倒給瞿白普及起他一周沒來公司發生的幾件大事。
其中一件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換人了,原來的總編老李貌似被另一家傳媒公司花大價錢挖走了。對於這一點,瞿白倒是一點也不驚訝,他從進公司到今天,老李的能力一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隻可惜這家傳媒文化公司的幕後斥資人是個人神共憤的二世祖。不作為也就算了,經常為了討好某某嫩模某某名媛,罔顧老李的各種看法,由著那些嫩模名媛倒插一腳到他手裏業績最好的雜誌或文刊裏亂出境。
長此以往老李手裏幾個業績最好的幾個雜誌都出現下滑現象,對於二世祖來說自然是不在意的,但對把工作當事業和心血看待的老李是絕不能接受的,老李要走,他們一公司上下五十人是早就揣在心裏的想法了。
倒是老李一走,二世祖那邊立刻插了個花瓶美人坐了老李的位子,昨天剛剛上任,到底是花瓶還是才貌兼備眾人尚難得知,但是借勢發威的本事倒是用得非常好。
昨天二世祖陪著她來上任時,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一把火燒得就是老李在任時所倚重的幾個主編主任,他們這個玄幻小說組的黃主任也在其中。
“昨天那個花美人還借著你請假一周,不合規矩的事情把黃主任給批了一頓,估計黃主任今天也難給你好臉色,你兜著點吧!”同事拍拍他的肩膀,兩人一起走出電梯。
瞿白點頭,“知道,我假請得確實多了點。”
雖然瞿白在踏入辦公室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等到事情落到身上,他才揣摩出一些門道,自己十有□要變成新舊總編更迭裏的一個炮灰。
瞿白請假的原因,別人不知道,黃主任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即使是昨天被那個花美人拿著這茬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也並沒有十分遷怒瞿白,隻在他一早到場的時候微微訓斥了幾句,告誡下不為例罷了。
而才一天不到的時間,公司裏遍布了花美人的眼線一樣,瞿白前腳被訓斥一頓,剛剛結束,後腳花美人的通傳令就到了瞿白麵前。
瞿白起先自認自己一個掛著編輯名義,大部分時間在做文字校對工作的小人物,除了此次請假多了幾天外,怎麽也還是稱得上是勤勤懇懇認真工作的。
但到了總編辦公室,看著連窗邊擺放的植物都換了的總編辦公室,瞿白才恍然領悟,正是因為自己職位的卑微身份渺小,所以才更有可能是這場爭鬥裏的炮灰。
而實際,在瞿白看來,既然老李已經自己走人,這個花美人又靠著二世祖的庇佑上了台,好好做她的就是了,誰還真期待她做出比老李更驚人的業績嗎?
何必為難他這樣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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