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簽的地方人滿為患,裏三圈外三圈地擠著,你不讓我,我不讓你。
縣尉趕忙又組織了一隊衙役維持秩序,場麵才穩定一些,抽了簽領了米的人才往後散開。
足足等了兩炷香的功夫,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輪到沈青然和沈裏正。
沈青然被分到了青山村,沈裏正則是被分到了離縣城稍近也更富裕的青田村,顧名思義一個山多一個田多。
分完村莊,田地,米糧之後,縣丞講了幾句感謝朝廷天恩的話,就讓他們去抽中的村子落腳,逃亡的生活就告一段落了。
“孩子,你多多保重,還是那句話,過不下去了來找爺爺。”沈裏正拍拍沈青然的肩膀,就同她告了別。
待人群散去,沈青然又原路返回了驛站。
“多謝王婆助我重獲自由。”沈青然見到王婆,就鞠躬致謝。
“各取所需罷了,免得日後麻煩,今日你就跟我一起進城,趁著醉紅樓還未開張,與鶯歌見上一麵。”
沈青然點頭,與王婆同乘一輛馬車直奔醉紅樓。
“這便是鶯歌姑娘。”先是衝著沈青然介紹,後又轉頭對鶯歌說:“這便是我讓李四來交代的那個姑娘,沈青然。”
鶯歌微微頷首算是見禮,倒是沈青然有些愣,這跟她印象中的青樓女子不一樣。
眉目清絕,一張瓜子臉未施粉黛,卻麵若寒冰,眸子裏透出冷寂,這不像是青樓女子,說是文采斐然的才女也不為過。
“請賜教。”聲音也是冷冷的,指向一架古琴,沒有因為她穿得像難民而嘲笑她,看不起她。
“姐姐說笑了,我也是偶然所遇,不懂這些琴啊曲啊,隻能哼個旋律。”
鶯歌點點頭表示理解,她精通音律,聽歌識譜不是難事,沈青然便開始哼唱。
隻見鶯歌冷寂的眸光露出了一絲驚訝,而後又染上了一絲敬佩,王婆看在眼裏,也勾起了嘴角,唱完之後,便揮手讓沈青然回避。
兩人隻談了半盞茶的功夫,王婆便笑嘻嘻地出來了,看沈青然順眼了不少,居然還安排自己的馬車送沈青然弟妹去青山村。
“那就多謝王婆好意。”看這王婆的樣子,就知道賺了不少錢,沈青然有些懊惱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轉念一想,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好貪得無厭,她自己也總有辦法可以賺到錢的。
能蹭個馬車也算占了便宜,這些天不是在趕路就是在趕路的路上,沈青然隻覺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姑娘,我家小姐讓我將這帷帽贈與你,女子清白重要,望姑娘保重。”
“替我謝謝你家姑娘。”沈青然有些感動,心中默默記下了。
王婆事情談得順利,爽快地給了沈青然二十兩銀子及賣身契,原本該是十九兩銀子,沈青然沒有推遲,給錢不要不是傻就是呆。
一個銀錠子是十兩,沈青然要了一個銀錠子,其餘地換成碎銀子和一百文。
滿滿當當一個荷包,沈青然一時有些頭疼,她身無二兩肉,荷包又新,實在是有些顯眼。
沈青然走出醉紅樓後拐進一個巷子,將帷帽拆掉,將紗布丟在地上邊踩邊摩擦,直到看不出顏色和材質,才將紗布對折卷起抱在懷裏。
留了四文錢,買了四個粗麵饅頭,也裹在紗布裏,像一個小小的包袱。
坐著王婆的馬車去接沈青月沈青鬆,別的小孩兒要麽被綁著,要麽在昏睡,隻有他們兩個相擁著縮在角落。
“姐姐,我還以為你不要小月和哥哥了。”在看到沈青然的那一刻,沈青月沈青鬆立馬爬過去,兄妹倆緊緊地抱著沈青然。
看著其他孩子或天真懵懂、或悲傷絕望的眼神,沈青然不敢停留。
她連自己都養不活,她救不了這些孩子。
“別怕別怕,姐姐不會丟下你們的。”到了王婆的馬車旁,沈青然才敢抱著他們輕聲哄著。
直到他們的情緒平靜了一些,沈青然才告訴他們分家的事情。
“從今天開始,你們沒有爺爺奶奶大叔二叔,你們隻有姐姐了,你們怕不怕,會不會怪姐姐?”
分家這個事情是沈青然一手操縱,甚至沒給兩個孩子打招呼。
沈青然跟他們講明已經分家,他們接下來被朝廷安排到青山村生活,以後的日子隻有他們三個相依為命。
“不會。”沈青月沈青鬆異口同聲,斬釘截鐵。
“爺爺奶奶都是壞人,他們想賣了我們換錢,我們不要這樣的爺爺奶奶。”沈青月哽咽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氣鼓鼓。
“我們隻要姐姐,我們才是一家人。”沈青鬆也立即表態。
“好,從今天開始,你是青月,你是青鬆,再沒有小月和大毛,姐姐帶你們去過好日子。”
沈青月和沈青鬆的信任,給了沈青然很大的動力和安全感,沈青然毫無負擔地笑了。
“好!”
說完就要抱他們上馬車,先抱的沈青月,連忙蜷縮起腳,手緊緊抱住沈青然的脖子,“姐姐,不要。”
上一輛馬車裏都是要賣掉的孩子,沈青月對馬車有些抗拒。
“沒事,這是一個好心人借給姐姐的,帶我們去青山村。”沈青然解釋道。
“好耶,可是青月好髒,會弄髒馬車的。”沈青月把頭埋在沈青然的脖子裏,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會不會是騙子?”沈青鬆皺著眉頭像個小大人。
“沒關係,姐姐幫了她的忙,不會是騙子。”
好不容易哄上了馬車,沈青月沈青鬆站得直直地,生怕弄髒馬車裏的裝飾,也不像其他孩子對著有錢人家才有的東西感到好奇。
懂事得讓沈青然覺得心酸,最後沈青月坐在沈青然的懷裏,沈青鬆出去跟駕車的馬夫坐在一起。
天已經擦黑,出發時馬車頂上已經燃起了燈籠,馬夫告訴她們大約要半個多時辰才能到。
駕車要半個多時辰,那麽走路至少要兩個多時辰,一想到這個時間,沈青然隻覺得腿肚子打顫。
後悔剛剛隻買了四個饅頭。
這縣丞也是,隻說了要去青山村,不知道村裏有沒有人等著安排,也不知道進了村去哪裏找主事的人。
這入秋的天,連稻草都沒有了的他們,在這外麵怎麽扛得住,沈青然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