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1章 一清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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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要這個！”十三年前,潛龍幫最受寵的小小姐楊卓纖不過五歲，在一次隨爹娘外出時一眼相中一把古琴，愣是纏著買了下來。
那時候,楊卓纖高興地與娘親說著要學琴,身後的護衛小心翼翼抱著古琴走著的時候，一位路邊擺著卦算攤子的老人曾說：“此琴名為一清秋,清為水,秋為火，水火不容，乃是不詳之琴。”
那時候，看著娘親變了臉色，楊卓纖雖聽不太懂那老人的意思，卻也知道與她剛到手的“一清秋”有關。
想到那麽喜歡的古琴可能又要失去，楊卓纖漂亮的眼睛裏帶上了濕漉漉的可憐淚光。
看女兒如此，父親，潛龍幫幫主楊堅豪氣地笑道：“不詳之琴？曆來哪怕邪獸魔劍也有受人馴服的一刻，更遑論區區一架古琴。我的纖兒會怕這麽一架古琴嗎？”他抱起楊卓纖，問。
楊卓纖目光灼灼，綻開笑容：“不怕！”
至此，這名為“一清秋”的古琴就被安放於楊卓纖閨房之中，楊卓纖也在楊堅特地請來的師傅教導下學習琴藝。
這一學，便是六年。
六年後，不過十一歲的楊卓纖征得父親楊堅的同意，帶一名琴童，喬作男裝打扮，攜著一清秋便開始了她遊曆大江南北的旅程。
楊卓纖出身潛龍幫，自然是年幼便習得一身的武藝，身邊的琴童更是楊堅千挑萬選訓練出來的高手，路上倒也不必擔憂遭遇意外。
她便走走停停，在各處以琴會友，不在乎出入之所高貴還是低賤，不在乎論琴之人身份為何。
就這樣，她的足跡踏遍各地。
十三歲的楊卓纖，已然是大有名氣的少年琴師。
見了各色各樣的景色人文，縱使心性早已磨煉成熟，楊卓纖到底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在外漂泊兩年，她終於達成了當時定下的目標，迫不及待地趕回臨江城。
讓她意外的是，竟然在回到家中之前，遇上了昔日曾在京城有過一麵之緣的一個人。
那是一名同樣傾心音律之人，雖不是走琴之道，卻讓楊卓纖為之震撼，原先始終抓不住的感覺豁然開朗，在琴藝上更精進了一層。
那是一名很美的女子，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一曲舞姿，引來蝶雀共舞。
那是，青蘿。
楊卓纖猶記得那日，當青蘿一舞畢，全場噤聲，所以好樂之人為她所迷，而她卻彎起笑容，翩翩走向自己輕輕一福。
“想必這位便是少年盛名的楊大家了，楊大家所作《千秋月》，青蘿甚是喜歡。”
那一日，楊卓纖便與青蘿暢聊半日，引以為知己。
能在臨江城再遇，她自然是欣喜，甚至邀請青蘿到家中作客，她彈她舞，饒是自在愉快。
但是，半月後，楊卓纖卻寧願青蘿沒有來過臨江城。
楊卓纖的兄長楊卓庭偶然看見了青蘿起舞的風姿綽約，立刻引以為天人，硬是求娶了青蘿。
當楊卓纖不斷告訴自己應該高興，因為青蘿可以作為嫂子留在家中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直到那時候，楊卓纖才意識到自己對青蘿到底是什麽感情，而青蘿看向自己那說不分明的眼神中，又帶了什麽。
“纖兒。”一聲呼喚將楊卓纖從回憶中拉回，她抬頭看去，青蘿的剪水雙瞳正擔憂地看著，“你沒事吧？”
楊卓纖用力搖搖頭：“沒事，我們趕緊走！”她拉過楊卓纖的手，抱緊自己的一清秋，繼續沿著這條小道往外走，很快就能離開這兒了，這個——像是囚籠一般的大宅。
這五年裏，楊卓纖才開始漸漸意識到這本讓她覺得溫暖幸福的家其實是一個囚籠。
她看著青蘿跌落進來，哀鳴卻無能為力，漸漸沒有了初遇時的靈氣，一天天憔悴。
而她也不得不麵臨被逼嫁人的境地，哪怕她多次與爹娘表示不願，卻沒有再得到從小放任自己的爹的支持。
她知道，這次帶著青蘿——如今她該稱為大嫂的人——離開潛龍幫，就如同徹底背叛了家人。
可是，她沒有辦法。
她試過了很多方法，去求，反抗，沒有絲毫作用。她隻剩下這個選擇。
在楊卓纖身後，青蘿任由她牽著往前奔，視線落在楊卓纖身上，繾綣而又哀傷。
這小傻瓜，怎麽這麽輕易地就將潛龍幫最機密的密道布防都說出來了呢。
不過，說到底也是因為自己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她、算計潛龍幫。
青蘿揚起一絲苦笑，隻是算計倒頭，卻忘了算計自己的心。
“青蘿，還走得動嗎？”楊卓纖察覺到身後的青蘿似乎慢了些，關心地轉過頭詢問。
青蘿也轉瞬調整好了神情，搖搖頭：“我沒事，還遠嗎？”
楊卓纖微笑著安撫：“很快就出去了，我已經準備好馬車，然後我們就能離開這兒。”
“可是……”青蘿欲言又止，好看的柳眉蹙起，“纖兒，我還是覺得——”
“青蘿！”楊卓纖皺眉打斷青蘿的話，“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難道你還想回去再被——被那混蛋毒打？！”
想到那日無意看到青蘿長袖下不小心露出的傷痕，楊卓纖就覺得心中一陣陣地疼。
她那時才明白，為何青蘿的臉色一直那麽蒼白，而且漸漸明顯地回避與自己的接觸。
“……對不起，纖兒。”青蘿似是想到什麽，眼中滿是愧疚。
“你道什麽歉！”看著這兩年漸漸開始因為各種小事對自己說抱歉的青蘿，楊卓纖心疼的同時也騰著怒氣，那日的鳳凰行一舞讓她至今仍覺驚豔，青蘿高昂著頭，那姿態真如高傲的凰鳥一般，引來雀蝶共舞。這樣的青蘿，如今卻總是提著頭，說著“對不起”。
看青蘿留戀地看著自己不作言語，楊卓纖心裏有一絲莫名的不安，但還是扭頭拉著青蘿繼續往前走。
她們沒有退路。
這不是單純的她出走逃婚，她還帶了自己的大嫂出來。
幫裏本就有閑言碎語偷偷議論她們，這一走，那禁忌的感情定然會全線曝光。
即使已經走出這麽一段路，楊卓纖還是聽到了輕微的喧鬧聲。
竟然這麽快就被發現了？！楊卓纖腳下不禁快了幾分。
青蘿似乎被這意外的加速弄的措手不及，踉蹌幾步才調整步伐跟上，沒多久，兩人便見到了出口，外麵的天空月明星稀，倒是個不錯的好天氣。
出口已然在臨江城外，不遠處便有一輛馬車停在那兒。
“青蘿，來，我們到了。”楊卓纖的聲音總算帶上了一絲喜悅，帶著青蘿走到馬車，扶她先上去。
眼看楊卓纖也抬腿要跨上，身後突然響起一聲無力的怒吼，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到潛龍幫的方向上空隱隱透著火光。
“纖兒？”青蘿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趕緊走吧。”
“……是青泅鹿的吼聲。”楊卓纖喃喃說著。
“是被發現了？”青蘿抓著馬車沿的手有一絲的顫抖。
楊卓纖沉默了會兒，一直看著潛龍幫的方向。
“這不對勁。”終於，楊卓纖沉聲說。
“纖兒，你……”青蘿想要喊楊卓纖和她按照原計劃逃離，卻在看到她的目光後停了下來，最後的那點希望沉到心底。
“青蘿，車裏有幹糧水和銀錢，你先逃，大約五日可以到達水杭城。在那裏停留十日，十日內我一定與你會和。”楊卓纖看著青蘿，雙目中皆是堅定。
青蘿搖頭，眼中泛出淚光：“纖兒，你難道還要回去？如果被抓住該怎麽辦？”
楊卓纖有一絲不舍，但還是咬牙：“這動靜不尋常，我得回去看看，若是無事，我會想辦法逃出來的。”
說到這，楊卓纖牽著馬尋了正確的方向，拉著青蘿的手讓她拉住韁繩，再將一清秋放入馬車中，一鞭甩下。
馬嘶吼一聲，帶著馬車和上麵的青蘿狂奔而去。
目送馬車消失在夜幕之中，楊卓纖咬咬牙，轉身又往潛龍幫回去。
縱使潛龍幫再像個籠子，那也是她家。
她想逃離，卻不希望看到籠子破碎。
通過長長的密道，楊卓纖早有想過是有人想要扳倒潛龍幫，卻沒想到出來時看到的景象會是如此慘烈。
密道出口便橫陳了幾具屍體，眸子瞪得大大的，死前的震驚還殘留在那上麵，都是從背後刺入的致命傷。
楊卓纖很快就回過神，順著喧鬧聲最響的地方衝去。一路上滿目猙獰，遍地都是屍體。
好不容易，前方傳來兵刃擊打聲，楊卓纖提速衝去，衝一人手中救下一個已經受了傷的幫眾：“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人急忙回答：“是赤風幫的人！他們突然出現，為數眾多，幫主他們有危險！”
“幫主在哪兒？”楊卓纖急紅了眼。
“在、在大堂……”
楊卓纖放下人，匆匆往那邊衝去。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看暈這個敘述順序？老樣子，彌補周末不更，今明後會有一兩天雙更，看白夜碼字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