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聲是從秦森家傳出來的。
秦森家的別墅和商陸家的別墅並排著。
中間隔了一兩百米遠的位置。
兩家的別墅都在李宴家別墅的前方位置。
李遇是繞了一圈,才繞到前麵的兩棟別墅院前的。
但鋼琴聲在此刻戛然而止。
李遇停在商陸家的別墅前,不太確定剛剛的琴聲到底是從哪家傳來的。
他看了看商陸家,又看了看秦森家,甚至看了看柯以楠家,還有斜對麵的雲舒的別墅……
琴聲到底是從哪一家傳來的?
李宴和雲舒追出來,跟在小遇的身後。
雲舒看著小遇挺拔的身影。
小小少年,原本應該陽光活潑,開朗活力。
可是那幀側影卻染著人間風霜。
這麽小的年齡,不該是這樣的。
但雲舒能夠理解這孩子,她也同樣缺失了許多父愛母愛,同樣心靈受過傷,知道這孩子為什麽心事那麽重。
李宴要上前,被雲舒一把攔下。
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搖搖頭,示意李宴不要去打擾小遇。
她小聲說,“我們看看孩子想做什麽。”
小遇雖然接受了她這個養母,但她還是走不進孩子的心裏,有許多話想和小遇說,但小遇總不喜歡講話。
他心裏想什麽,李宴和她根本無法猜測。
就好比昨夜半夜,她去看小遇蓋好被子沒有,卻撞見小遇躲在被子裏一個勁兒的哭。
平日裏見小遇雖是沉默寡言,但至少是個堅強勇敢的孩子。
大半夜的卻哭得像個淚人兒。
雲舒是心疼的。
耐心地陪著小遇,一番詢問下來,小遇什麽心事都不願告訴她。
連李宴這個陪伴了他兩年多年養父,也不知道他之前到底經曆了什麽樣的痛苦。
雲舒想看看小遇到底想做什麽。
可小遇停在商陸家的別墅外,便沒動靜了。
他靜靜的站在風中。
明明是個小小少年,卻滿眼人間風霜。
坐在鋼琴前的秦君澤,同樣心事重重。
《梁祝》全曲大概二十六分鍾。
君澤挑選了其中的《十八相送》片段,彈奏了一會兒。
這一段彈完,他再也彈不下去了。
平日裏隻是在曲音中思念安安,今天卻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悲傷,趴在彈琴架上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不知道他的安安妹妹現在是生是死。
如果活著,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吃得飽嗎,穿得暖嗎?
會不會遇到比蘇靜嫻還要壞的壞人,天天折磨她?
那麽可愛的妹妹,卻在外麵顛沛流離。
小的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說,長大了一定要娶安安妹妹當老婆,要疼安安妹妹。
那個時候,他們才三四歲。
他根本不知道娶老婆到底意味著什麽,隻知道老公和老婆是要在一起的。
現在到了八九歲的年齡,加上心智早熟。
早已明白,要娶一個女孩子當老婆,就是要對她負責,要跟她共度餘生,成為她的天,為她擋風遮雨,為她扛下一切。
可是,安安卻在外麵顛沛流離,生死不明。
君澤的胸口好痛啊。
越是痛,越哭不出聲音,眼淚卻止也止不住。
他趴在鋼琴前,從未像現在這麽痛苦過,連被蘇靜嫻用針紮用刀割用煙頭燙傷時,也沒現在這麽痛。
宋薇趕緊上前,查看他的身體,“君澤,你沒事吧,你別嚇媽媽。”
著實是把宋薇給嚇著了。
“媽媽。”君澤抬起頭來,強忍著淚水,“我沒事,別太擔心。”
他哽咽著,擦了擦淚,又看向宋薇。
從來沒有向宋薇吐露過心聲。
今天卻沒辦法再克製自己的感情。
他撲到媽媽的懷裏,抱緊媽媽,“媽媽,安安妹妹在外麵過得好不好?她會不會受人欺負?我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好想她……”
宋薇忍不住淚目。
安安離開的時候才三四歲,和君澤一般大小。
如今君澤已經八九歲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誰也不知道安安到底在哪裏,又是生是死。
她哽咽著,輕拍著君澤抽泣時顫抖的脊背,“也許安安被一對善良的夫婦收養了,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她那麽可愛,肯定會有善良的叔叔阿姨願意收養她的。”
“那她還記得回家的路嗎?”君澤從宋薇懷裏抬頭。
饒是平日裏兩母子的關係再好,君澤還是很少與她有這樣親密的擁抱。
加上君澤麵淺,又長大了,心智成熟了,就更少讓宋薇抱了。
今天,卻想在媽媽的懷抱裏找到一絲絲安慰。
抬頭時,君澤滿眼都是淚水,“媽媽,安安會不會不記得回家的路了?”
宋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好在喬蕎今天去機場送商陸了。
否則要是聽到君澤彈這首《梁祝》,不知道又會哭成什麽樣子。
對於君澤的問題,宋薇心裏有個肯定的答案。
安安這孩子,肯定找不回來了。
但她哽咽著,堅定道,“回的,安安一定能夠回家的。”
商陸家的別墅外,小遇失落地站在那裏。
不經意間的一個眼神,看到斜後方的李宴和雲舒二人。
他趕緊收拾自己的情緒,喊了二人兩聲,“爸爸,媽媽。”
雲舒沒生過孩子,卻當了媽,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身份,大步上前時還是衝著小遇溫柔地笑了笑。
輕撫小遇的腦袋,溫柔地問,“我們家小遇最近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可以跟媽媽說說嗎?”
李遇搖頭,微笑,“我沒有煩心事,爸爸媽媽要舉行婚禮了,我很開心。”
雲舒沒有再追問。
但這孩子明顯是有著很重的心事。
她想,想要打開小遇的心扉,可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這種事情,急不來。
“你是不是想出去玩?”雲舒又摸了摸孩子的腦袋,“這樣吧,今天爸爸媽媽什麽也不做,陪你去遊樂場,好不好?”
遊樂場是小孩子才去玩的地方。
李遇對那裏根本不感興趣。
他已經是大孩子了。
而且他很懂事,搖搖頭說,“不用了,爸爸媽媽準備婚禮的事情吧,我們回家。”
第二天。
商陸注射第三針針劑。
但這一次注射的地點,並不是在蠑螈再生細胞研究所,而是在鵬城的某家醫院裏。
注射之前,秦森勸他,“商陸,你想好了,萬一你這一針打下去,腿和眼睛還是能好,卻突然有反作用讓你有個什麽好歹,跟那做實驗的小白鼠一樣沒了命……”
秦森不敢想象,“商陸,世上真的沒有後悔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