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掛了女兒的電話,心頭無名的騰起一股氣來,那氣頂的他心肺都疼。
他就捂著胸口到了客廳。吳樹芳見他眉頭緊鄒,一臉苦相,連忙過來扶他,邊問:“老頭子,心口又不舒服了?”
兩個孩子倒也懂事,見奶奶扶著爺爺過來,也就連忙過去幫忙!等老爺子坐好後,樂樂又跑去廚房給端了杯水過來。
文青山捂著胸口,但還是騰出空閑的那隻手在兩個孩子們臉上各摸了一下,然後兩個孩子就一個蹲在他腿跟前給他捶腿,一個給他揉著胸口。
他喝了幾口水後,感覺氣順暢多了,就看了看老伴,然後說道:“和你說個事情!”
吳樹芳見他臉色此刻好多了,就說:“你現在說話怎麽變得吞吞吐吐的了,有什麽話直接說就是了。”
文青山長歎了口氣,然後看著老伴,心想這話該怎麽說呢?
吳樹芳見他那樣盯著自己,就說:“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還有事呢!”
“是文麗那丫頭!”
吳樹芳心頭一緊,這會但凡聽到文麗的名字她都會緊張,而且老伴還是以那樣的神色在說。趁他下句話還沒開始說,自己就先把那茶幾上的水端起來喝了,喝完後她看了一眼老伴,示意他繼續。
“文麗那丫頭一會要回來!”
吳樹芳聽後也沒細想,反而鬆了口氣,就說:“她回來幹啥,是想家了?她前麵打電話也沒提要回伊城的事呀!”
見文青山眉頭還緊鄒著,吳樹芳就把兩個孩子支在一邊,說:“先別給爺爺捏了,你們先自己玩去!”兩個孩子就跑開自己玩去了。
“你越老越糊塗,沒見這兩孩子在這都快待一天了,他們父母誰打過來電話問過。”文青山繃著臉說。
“不是說孩子們昨天出去玩去了,有可能都喝多了,在家睡大頭覺了吧!”
文青山見老伴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頭上就繃起兩根青筋來瞪了老伴一眼。
“我東說也不對,西說還不對,那你說!”吳樹芳也來氣了,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文麗肚裏的孩子可能是沒了!”
“什麽?”吳樹芳驚訝的說道。
然後文青山就把這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但聽文青山說完,吳樹芳反而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她和文青山說,就算孩子真沒保住,用得著回伊城醫院麽,那南山南縣就條件再不好,這點事醫院總能管的了吧!
這樣一說,反而點醒了文青山。是啊,他忽然想起了文秀說話時那語氣,分明就是心虛麽。
就拿起電話給兒子撥了過去。
此時,文強正開著宋子傑的車,跟在車隊的後麵,他來的時候就在路邊注意到宋子傑的車了,溫文身邊的那幾個要好的,他也都見過,自然猜到肯定是溫文開過來的了。
他接起電話,父親電話裏就問:“你兔小子現在在那呢,連你兒子也不管了麽?”
“爸,看您說的,我不是昨天喝多了麽。”文強這樣搪塞,雖然他此時心裏難過的要死,但還是表現出一副沒事的樣子。
“你就別騙我了,你媳婦都和我講了!”
“講什麽了?”文強繼續裝糊塗問道。
“文麗的事!”
文強心想:“難道老爺子都知道了,這個劉芸,平時做事挺有分寸的,這次是怎麽了,前麵說了盡量瞞著兩個老人,她怎麽都說了。”
“爸!”文強喊了聲,然後就開始抽泣了起來。
“你別哭,老子我都沒有哭,你哭個屁!”文青山這是往死裏逼文強啊,看來文強肯定要說實話了。
“爸,本沒想騙您,是怕您一下接受不了,所以我們就商量好暫時不和您二老講,既然您們都知道了,我也就直說了,文麗那是我親妹妹啊,都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麵,就這麽走了,我能不傷心嘛!”
完了,文強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會撒謊,這也許與他的工作性質有關。他這話一出,可是直接往他父親心上插了一把刀子啊!
電話這頭,文青山真是心如刀絞。但他又不敢表現出來,就盡量忍著。
吳樹芳見了他那副難過的表情,瞬間就哭了,她已經猜到了。
吳樹芳接過電話抽泣著說道:“兒啊!你別騙媽,和媽說實話你妹妹……”
文強那邊沒說話,隻是嗚嗚的哭著。
此刻,吳樹芳的心都碎了,她隻能哆嗦著聲音說道:“那就把你妹妹給媽完完整整帶回來,啊!”
說罷,夫妻倆抱頭痛哭在了一起。其實,他們都是經曆過生死的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當年,伊城大建設的時候,有多少援邊的好兒女把他們那年輕寶貴的生命獻給了這片土地,當時那會,哪有什麽功夫去悲傷痛苦啊!往往是前麵一個人倒下了,後麵的接著就頂上去了。當那段年月過去後,人們這才回過頭來想起了悲痛,你去數一數這片土地到處立著的紀念碑就知道當初的歲月是如何的艱苦了。
就像文青山前麵給文麗說過的,既然選擇了去做人民公仆,那就凡事把自身的利益往後放一放,更不能害怕流血犧牲,當祖國和人民需要你時,你要義不容辭的站出來,你要去做那有意義的事。何為有意義的事?就是對國家、對人民有好處的事。
而如今,他們的女兒真正做到了這點,她是他們的驕傲,但同樣也為她感到惋惜,如此年輕的生命,還有好多事等著她去做呢,甚至她都沒來的及去體會那為人母親的幸福呢,就這樣把自己的青春永遠的定格在了這如花的年紀。
等溫文他們到了伊城市時,已是第二天淩晨的五點半了,此時的伊城濕冷濕冷的。
車子先是開到了市人民醫院。而此刻,兩位老人已經在門口駐足等候著了,車子剛一停,兩位老人在文秀和劉芸的攙扶下就蹣跚的走了過來,當他們見到文麗後,痛苦的不能言語半句,淚水在老人的臉上不停的劃過,他們再也叫不醒自己的女兒了。兩個人就那麽並排彎腰站在門口,用那顫抖的手一個勁的撫摸著女兒冰涼的臉。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又有幾個人能承受的了呢?
吳樹芳終於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悲痛的心情了,她發自肺腑撕心裂肺的喊了聲:“我的兒呀!”然後暈厥了過去。
等到了市殯儀館,吳樹芳才醒過來。也沒用殯儀館的師傅,就她和文秀、劉芸三個女人一起給文麗又重新擦拭清洗了一遍身子,然後又重新給她換了件她最愛的白大褂。
文麗走的是那麽的安詳,真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甚至她的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無論是誰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從前那麽活潑可愛、心地善良的個大姑娘就這樣離開了他們!
三天後,文麗的追悼會在市殯儀館大廳舉行,除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外,市委書記和相關市委領導也出席了追悼大會。現場授予了文麗見義勇為獎、優秀共產D員、並追加為革命烈士,當那鮮紅的錦旗蓋在文麗白色的大褂上時,她是多麽的令人自豪啊!那紅與白的搭配像極了她的性子,外表豪放熱情似火而又內心純潔冰清似玉。
“白衣天使,你受之無愧!平日裏你默默無聞,精心嗬護著他人的健康,緊要關頭卻也能用柔弱身軀拖舉起生命的高度,你不愧為黨的兒女,不愧為人民公仆!”這是市委書記吊唁中的一段話,這段話無不讓在座的人們動容和受鼓舞。
但此刻就算是天大的榮譽也比不了孩子的性命,這也許是每位父母心中最基本的想法。當那白發蒼蒼的兩位老人站在台上向大家鞠躬答謝時,可有誰留意到了他們那滿含淚水的眼睛,那裏躺著的是人民的公仆、是大家的英雄,但卻是他們的心頭肉哇!
“希望我們每個人能學會善待生命,生命無論如何隻有一次。尤其是那些經他人延續生命的,更應心存感恩。有人說這個世界很不公平,有窮、有富,有和平、有殺戮,但我想說那隻是外界的因素,任何一個生命隻要積極向上、努力拚搏,心懷大愛定能贏得大家內在的讚美,這遠不是那金錢、物質所比擬的。每一個生命都應該有她自己的尊嚴,所以我在這裏和大家同勉,我們自己要對得起自己。”這是文青山在答謝前來參加吊唁的人所說的一段話,也是他這個革命老前輩對年輕一代的忠告。
追悼會開完,親朋也都散了。此刻偌大的個大廳就剩下他們一家子幾個人了,文龍拉著文麗的手,和他姐姐哭述說著,他都高興的準備好做孩子的舅舅了,結果你就這樣沒了,甚至都等不及我回來看你最後一麵。女人們也在一旁跟著嚎哭著。溫文的心就像那水晶棺裏結著的冰,也許隻有這樣他才能多留一會他那心愛的人。
當文麗下葬後,溫文要其他人都回去了,隻留了他自己一人在那孤零零的陪著文麗,他將那冷冰冰的墓碑摟在懷裏,可奈何不了再怎麽努力也捂熱不了了。往事一幕幕在他腦海裏翻過,從他們第一次見麵一直到最後一次離別。
“你這一走,是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此時,日頭要落了!整個墓地就他這句話響的最亮,那悲傷的聲音仿佛紮進了每個墓碑!而那一個墓碑又僅僅是葬著一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