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往哪送鐵砂?”
“沙都麽!”那路上的陌生人不時這樣互相打著招呼。
你看那滿載鐵砂的三輪車、四輪車疾馳著往溫家莊跑,就知道溫家莊現在有多火了。為此,劉建功還專門找人把那去有財鐵礦廠的路重修了一下。這些車輛不止是溫家莊村的,也有那外村的。就像李鎮長原先說過的,金老板不止為溫家莊謀幸福、更要讓全鎮人們都一起富起來。所以,那有財鐵礦廠是從外地運來了一批又一批選沙的設備,然後挨村子拉過去去分發,這下那全玉皇鎮所有的村子就都參與進著挖沙運動中來了。
那一車車鐵砂換走了一疊疊人命幣,一疊疊人命幣又換來了一張張笑臉!這段時間,全雙山腳下的人們都比那過年都高興,就連走在雙山縣城大街上腰杆都比別人挺的直,到那商貿樓裏麵一逛,售貨員一聽是溫家莊的,首先第一句話就是“沙都現在可富著咧!”然後那笑臉比見了親人都親。
溫建明在有財鐵礦廠竣工那天就租了個機器回來,他一回家就給玉梅詳細講了在那鐵礦廠聽來的事,自然玉梅也跟著高興,夜裏,他們老兩口躺在被窩裏盤算了一晚上,真要像那金老板說的,用不了多久家裏欠的那點錢就可以還清了。第二天一早,溫建明還沒醒玉梅就先醒了,她把溫建明喊醒跟他說往後家裏的活她全包了,讓他安安心心的去選鐵砂子去。
選鐵砂得有沙才行啊!那裏有沙,金老板不是也說了麽“河道、荒灘,爛沙地”
溫建明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河道了,那麽長的一條河道不知累積了多厚的沙層呢!他能想到自然呢別人也能想到,隻是這會正是那河道水旺的時候,人們便就和他一樣都收起了打這沉沙河的注意,既然主河道水大不行,那支流呢?
當年逼著溫家莊村往西遷了半公裏的那條舊河道此時早斷流了,也就成了人們的首選。你看吧,一聽有這樣掙錢的活,那年後剛出去打工的後生們就都回來了,家裏沒車的還都置辦了個小三輪,拉著一家人齊上陣。隻是苦了那些鐵礦上的侉子們麽,不得不收斂些,不敢瞎胡來了,尤其是鐵砂過稱時,那些跟他們好過的女人們眼睛一瞪,就不得不多給算些分量。
溫建明就這樣天天早出晚歸的趕著他那個老黃牛,一天下來賣的鐵砂錢也有個一百來塊錢吧!
他就這樣和那大家一道,在那東河道挖了十來天沙子,你想嘛,天天兒子給他打電話報平安,而且想到自己馬上要當爺爺了,雖然已是六十歲的人了但幹勁還是十足,幹了一天的活回來也沒覺得多累,看來心情好了幹什麽都不覺得累。隻是昨夜裏忽來的一場雨,到今天了也一直沒有停,算了既然老天讓休息那就給自己放上一天假吧,他就好好感謝下老伴,就讓玉梅在炕上閑坐著,自己把那家裏院裏所有的活他都包了,這不剛忙完,覺得無聊沒事幹想起兒子兒媳了,就給溫文撥了個電話過去,誰知竟然是這麽個結果。
唉!大喜大悲。人啊,活得了今天那知明天的事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福禍。但人總還得向前看啊,今天隻管幹好眼前的事,再就是提前做好明日的計劃,剩下的就像那句老話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隨他去吧!
這雨連著下了整整一周,仿佛是同情溫建明專門為他這個苦心人下似得,此時你別說讓他出去幹那挖沙的體力活了,就是院裏的那點活他也是掙紮著咬著牙幹完的。幹完了,進家往那炕上一躺,也睡不著就那樣閉著眼,然後不停的歎著氣!
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而現在的溫建明和玉梅就像是已經把那一口氣鬆泄了半口一樣,幹什麽事都是有氣無力,無精打采。
玉梅做個飯,不是淡了就是鹹了。有幾次晚上熬稀飯,等燒了一通火後掀開鍋蓋一看,竟然忘了放米,白燒了一鍋開水。
溫建明也好不了哪去,在院裏提個籮筐給牛羊添草,剛添完把籮筐放到草房,準備要走忽然想不起自己來這草房幹什麽來了,於是隻好又塞滿了一籮筐草到了後院,一看那滿槽的草,牛羊吃的正歡,連眼皮都不帶抬的,就拖拉著腳步又折了回來。
而院大門的那把鐵鎖,這幾天壓跟就沒摘下來過,也是奇怪了,這幾日沒有一個人來吆喝開門,也沒接過外麵的一個電話,就連那巷子裏電線杆上掛著的喇叭也是停了響閑著,仿佛這雨把他們這個院子從這個村子裏單獨隔離出來了一樣,院裏就隻剩下雨聲響著,而家裏就是那歎氣聲!
雨終於在第七天後半夜停了。第二天,太陽就像是急切著要見這個村子似的,在東方早早的就露了臉!那天邊沒有半點雲彩遮攔,直直的光線就灑滿了整個溫家莊。
“喔喔喔!”
“喔喔喔!”
“喔喔喔!”
全村的大公雞今天也沒用溫建明家的帶頭,集體打了三遍鳴。
連日的雨,倒把人們養懶了。這雞鳴三遍,太陽都爬出來了,人們才陸陸續續睡眼惺忪的從那炕上爬起來。但隻要爬起來,一下子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連忙下了地!
那屋外陽光明媚!
“雨終於停了!”這就是大家內心的呐喊。
是啊!這惹人討厭、耽誤大家掙錢的雨終於停了。
你聽吧,不到一會功夫,整個溫家莊,不,應該是整個玉皇鎮就“丁零當啷”的響成了一片,是人們都在往車上搬那選鐵沙的機器。此時的人們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在蟄伏了一周後,感覺身上有著使不完的勁,都憋著力氣,今天要好好大幹一番的。
而此刻的溫建明和前幾情形天一樣,頭發蓬亂無精打采磨磨蹭蹭的出了屋子,院裏的大公雞正踏著步子帶著一群母雞在巡視它的領地,提溜溜的圓眼睛看了幾下溫建明,然後“咯咯咯”的繼續往前走了。
溫建明嘴裏嘟囔了一句:“這幾天不見,你咋還瘦了!”能不瘦麽,他和玉梅這幾天沒喂過它們半顆米,別說是它們瘦了,這一周溫建明也是瘦了不少,那胡子拉碴的臉蠟黃蠟黃的,仿佛是剛剛大病初愈,就邁著步子去開大門去了。
他剛把鎖子摘下,那大喇叭就“嗡”一聲響了,倒把他嚇了一跳。
劉建功在裏麵咳嗽了兩聲,然後說道:“啊!全體社員們,啊,全體社員們注意了啊!今天是個大晴天啊,我也是好幾天沒和大家拉呱拉呱了,都有點想你們啊!這幾天憋屈的心裏都快長毛了,啊,廢話就不多說了,雨停就是命令,溫家莊脫貧致富的路還很長,你們還得繼續努力,老婆孩子熱炕頭是好,但得掙錢哇!那各家各戶就趕快都拿起鐵鍬,繼續投入到挖沙運動中去,咱們溫家莊是挖沙運動的領頭羊,絕不能落在別的村子屁股後麵,那天那四方墩的支書還跟我吹牛皮,說他們村那鐵砂產量遠高過咱們村,說明年跟李鎮長建議把那鐵礦廠搬他們村去,我跟他說,那絕不可能。啊,社員們,所以你們一定要提高產量,咱們一定要有信心,當第一。最後還是那句話,要想富、多挖沙。”
最後“嗡”的一聲,那大喇叭就停響了。
溫建明聽完劉建功說的這些話,突然覺得有些惡心。自從上次元宵節的事後,他更覺得這劉建功不是個東西,做事明的一套暗的一套,他要是真能把村裏的人、村裏的事放在心上,溫家莊早過上好日子了,也不至於等到現在。這現在這開了個廠倒還成了他的功勞了,要算功勞也是鎮上的,那輪得著他。
“媽的!紅粉粉臉。”溫建明罵了一句。
這邊劉建功關掉了話筒,就給那金老板撥通了電話。
“金老板啊,我是建功!”劉建功腆著笑臉說道。
“建功啊,我交代你的事辦的怎麽樣了?”金老板電話裏問道。
“啊,金老板您放心,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您盡管等著聽好消息就行了!”劉建功說完,然後電話那頭就掛斷了。
劉建功看了看時間,心想這都快八點了,那個二流子小舅子也該去廠子裏了,然後就給他撥了電話。
電話是劉寡婦接的。劉建功一聽是美子的聲音,就有點來氣,他說:“美子,你又跟那馮花子睡的了?”
“姐夫,你這話說的!我們的事全村人都知道,再說年底我就和馮花子結婚,咋還不能睡了?”
劉建功知道自己剛才有點心急,話說的不對了,然後就嘿嘿的笑了幾聲,改用和氣的語氣說道:“美子,是哥不對!我是氣那馮花子這都幾點了還不趕去上班,你不要生氣啊!”
“姐夫,你找我甚事?”馮花接過電話說道。
“你背開美子,我和你說個事情。”劉建功小心翼翼的說。
然後,馮花子穿了條褲子到院裏去了。
“姐夫,你現在說!”馮花子邊說邊用他那雙小眼睛環顧了一下四周。
“你個二流子,自己幹了什麽好事不知道嗎?”劉建功發著火在電話裏罵道。
“我就睡和美子睡了一覺,咋……”馮花子有點委屈輕聲答道。
“唉,說你甚好,庫房進水了!”
劉建功這一說把馮花子嚇的一激靈。
“那咋辦姐夫?”馮花子嚇的膽都要破了、眼淚都急出來了。
“幸虧金老板不是外人,也沒咋計較。”
馮花子一聽姐夫這樣說,剛才懸著的心就落了下去,唱出了口氣。
“雖說金老板不計較,但這窟窿你捅的就得你去補。”劉建功嚴厲的說道。
“那咋補?莫不成我也那把鐵鍬挖沙去!”
劉建功一聽他這樣說,心裏就更氣了,幸虧這是在電話裏,要是自己在他跟前,真想給他一個耳光。你說說他那點心眼,就不能往遠了想一想麽?
“對,你帶上劉寡婦一起挖去!”劉建功沒好氣的說道。
馮花子聽出了姐夫在故意奚落他,就嘿嘿傻笑了幾聲。
“看你那點出息,是這......”然後劉建功就把他想的法子和馮花子詳細說了。
馮花子聽完劉建功的話後,不由得吧咂著嘴,他心想薑還是老的辣啊!那劉建功的注意雖然是有些缺德昧良心,但畢竟也是為他好啊,再說了本來這就是下了這麽多天雨,那選出來的沙子能沒有水分,隻是這重量對半扣,確實有點過分啊,也不知道人們會是什麽想法。唉,不管了,他就這麽站在院子裏想了一會,聽見劉寡婦屋裏喊他吃飯呢,他自言自語說了句:“吃求個飯,得趕快去趟廠裏!”然後就進屋去了。
剛才劉建功講的庫裏進水的事,其實就是那存放鐵砂石的彩鋼房進水了。能不進水麽?那地方本來地勢就低、而且建的時候也沒有考慮排水問題,再加上連下了幾天的雨,那匯聚起來的雨水自然就流入了倉庫,那鐵砂真正被水帶走不少。而這幾天裏,那廠裏幾個管事的侉子早跑到縣城裏尋樂子去了,把這一攤子扔給了馮花子照看,馮花子就仗著自己保安隊長的身份,把這事又安排給他的一個手下,他自己則天天跟劉寡婦廝混在一起,那個看護的人呢,心想這麽大的雨誰會沒事幹來偷呢,也就大門一鎖回家去了。是沒人去偷,可真沒想到這雨水卻無情,等今天一早,那個人打開大門一看,滿地鋪了一層黑色的鐵砂,他嚇得也沒敢和馮花子直接說這事,而是先給劉建功打電話講了,劉建功聽後心裏也是有點擔心,但還是鼓起勇氣來和那金老板說了,沒想到那金老板倒是大度,他說了一句,沒事反正有那片牆擋的了,那沙子也跑不了別處。金老板這話他是沒琢磨明白,但聽那金老板也沒發火,也就不再多問了。
但此事畢竟還是自己的小舅子看護不當引起的,雖說金老板不深究了,但劉建功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就想了一個補救的辦法,給那馮花子說了。
此刻,劉建功在村委會院裏站著,歪著腦袋在看那樹上,心想有段時間沒有見那些大黑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