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連著一個月不下雨,那莊稼怎能受得了。天氣也是出奇的熱,那大太陽明晃晃的從早照到晚,旱田靠天,基本上可以說是絕收了,那植物先是被曬的幹了葉子,接著又是莖杆,直到榨幹那最後的一滴水分,然後一起風就滿天的枯葉亂飛,隻留了那光禿禿的杆矗立在那地裏,就像是一根根燒火棍一樣。那能澆上水的田地也好不了哪去,這一個月都澆了三遍水了,夜裏剛剛澆完,第二天一見太陽不到一天的功夫,那地裏就又裂了深深的口子,那莊稼也是沒幾天就又蔫吧了腦袋。

唉!溫家莊這是怎麽了,用那坐大街老人們的話說:“怎麽得罪下老天爺了!”為什麽這樣說呢,因為雙山縣就這雙山腳下的玉皇鎮不下雨,其他地方用風調雨順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人們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隻是大街上的那些老人們好像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天天坐在一起說那挖沙運動惹怒了龍王爺了,得需要好好去給龍王爺道個歉。

整個村子天天謠傳著這些話,那劉建功就真坐不住了。雖然因為不下雨的緣故,挖沙運動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但那地裏的莊稼難道就那樣真的完了麽,如果這樣再繼續旱上一個月,就連那水田也得玩完,先不說水費的支出,隻是那機井怕是連水也抽不上來,到時連生活用水都可能受到影響。

那劉建功這幾天就不得不天天召開會議討論如何處理這旱災,而那“議事廳”自然也就跟著一起忙了起來,院裏麵還沒有商量出個好主意,牆根根底倒想出了好幾個點子:第一個主意,這是二大頭出的,他說讓村委會出資給予那些絕收的莊稼一定的補償,讓鎮裏想辦法聯係下保險公司。第二個主意,這是馮德勝出的,他說讓村委會雇幾班鼓匠或是請上一班戲在戲台上好好吹吹唱唱,然後再去雙山求雨。第三個主意是溫建明出的,其實和馮德勝說的差不多,他隻是多說了句不行就去找蘇二瞎子給看看。這三個主意人們更偏向於第二個,因為保險都是提前買,哪有說遇見事了才臨時抱佛腳的,再就是說蘇二瞎子能比得過龍王麽?既然這樣定了,二大頭就理直氣壯的進了院裏,和劉建功他們把這想法說了,此刻屋裏的意見是人工造雨,但那設備都在縣城裏麵放的都快生鏽了,就算運過來也沒凝雨的炮彈,還得去市裏氣象局申請,後來大家院裏院外統一了意見就是兩頭同時行動,村委會這邊給上麵打報告,然後私下裏他們幾個年老的準備求雨的事。

說到求雨,那必定離不開龐鳳山。龐鳳山不光做那白事主管,對這祭祀活動也很有一套,他聽後自然也是願意領這個頭,他的那幾畝旱地雖然是指望不上了,但這不是還有幾畝水地了麽,管他靈不靈能不能求的到雨呢,心誠則神靈,先把人能做到的事做好再說吧。他就任馮德勝為求雨副組長,白三愣、溫建明、二大頭他們為組員,就開始張羅著求雨的事了,這事宜早不宜遲,馮德勝就讓他兒馮嗩子又找了一班鼓,再加上他自己的,兩班鼓就在戲台上開始對吹了,連吹了兩天,也沒見動靜,然後一夥人就準備執行下一個方案,隔日去雙山求雨。

求雨,也就是求龍神降雨。溫家莊也有一座龍神廟,但整個玉皇鎮的人們還是說那雙山上的更靈驗一些,而生為溫家莊的人,豈有不拜自村的神廟的,所以龐鳳山決定明天兩個廟都要去拜一下的。

第二天一早,一夥人就在村委會大門口集齊了,說了這是村裏農民們自己搞的,自然那劉建功就沒來,不過那供品的錢村委會還是應承下了,畢竟都是為了村子好麽。

那祭祀的供品有豬頭,羊頭,還有大公雞。豬頭羊頭自然那肉鋪多得很,可是這大公雞是要活的,就得看誰家出了,全村養活公雞的也就那十幾家,而且家家也就那麽一隻公雞,溫建明當時還想是不是自己應該帶個頭把自家的獻出去,誰讓他是這求雨小組的組員呢?不過,他擔心的有點多餘了,這消息剛傳出去說要找大公雞而且還給錢,就有那麽幾家就說他們家的公雞不想養活了,這倒幫溫建明解了圍,不然他該如何麵對自家的大公雞呢!溫建明老覺得自家院裏養著的那些牲畜和別家的不一樣,他覺得自家的這些已通了人性,隻是不會說話罷了,但他與它們之間好像能互相讀懂對方的心思。

一行人把東西備好,就坐著馮嗩子開的農用車出發了,這車向來都是用來幹白事的,今天也讓它跟著沾沾光,用馮德勝的話說:“今天讓這車拉上些供品,給龍王出出力也去去晦氣!”

村東頭的龍神廟眨巴眼功夫就到了,當時建這廟主要是為了讓村東那條舊河道不再泛濫,也如此當時隻是供奉了龍神,所以得名龍神廟。後來裏麵泥塑的龍神像被毀,但也沒再重塑。這樣,虔誠祈福的村民也沒有什麽好祈禱的地方,慢慢大事小事都來這燒香磕頭,自然也就成了那句話說的一樣,一香供遍,這廟造的也大,慢慢人們就叫它“大廟”了,你看但凡白事都是要過來燒香敬紙的,也說不清裏麵住了多少位神仙,也許這樣說,人們往那一跪,心裏想著那路神仙在也許他就真在了吧!

在大廟內,把祭品一一擺好,然後龐鳳山高喝一聲:“跪禮!”

隻見眾人齊屈膝跪下,磕完三頭仍舊跪著,然後龐鳳山起身燒香敬紙,嘴裏叨叨念著求雨咒語。事畢,眾人起身離去,那祭品也不再帶走。

大家坐好車後,向著下一個目的地雙山出發。

這車頭子裏本能坐三個人,大家就說馮德勝和二大頭年齡大些,讓他兩都坐進去,嘿!那曾想,那二大頭死活也不進去,他說他好久沒體會坐車廂的感覺了,再說他也嫌那車裏悶,隻留了馮家爺倆在裏麵坐著。

車廂裏,白三愣、溫建明、二大頭、龐鳳山、還有村裏的幾個年輕後生一起坐著,都點了煙,說笑著。

這一路的談笑,讓溫建明也暫時忘卻了心中的煩惱,他跟著大家一起胡說調侃,尤其是路過玉皇鎮時,那路邊的人們都好奇的看著他們,這老老少少一車人是要幹啥去?進縣城,還不被交警攔下麽?有些熟人就在下麵問:“溫家莊的爺們們去哪呀這是?”

怪不得二大頭不想在車頭裏麵待呢!他一聽別人在問,就顫顫悠悠的扶著那護欄站起來,把腦袋上的草帽摘下來一揮興奮得喊道:“雙山求雨!”他那滿麵孩提般的笑容是多麽燦爛啊,路邊的人有可能覺得他憨態可笑,但車上溫建明是真心羨慕他啊,溫建明想若自己再過幾年能趕的上他這個精氣神就算是燒高香了。溫建明羨慕自有道理,簡單一點畢竟人家二大頭已是當爺爺的人了。

“風走雙山口,雨不過雙山頭”這雨也太應了這句話吧!

到了雙山口,向南望是一片綠,遠處的農田就先不說,單這近處山坡坡上的草也是嫩綠的讓人眼饞,多麽生機盎然啊!

溫建明和白三愣他們幾個一下車就跑到那斷崖邊向南望著,他們正站在那感慨呢,就聽見二馮德勝“啊”的一聲驚叫,眾人向他看去,隻見他一臉驚訝的表情在望著那二郎泉。

大家走過去一看,不約而同嘴裏也發出“啊”的一聲。這二郎泉此時怎麽也幹了,空留了一個坑在那,此時裏麵還堆積了些枯草碎石,在溫建明的印象中打他記事起這二郎泉一直都是滿滿的一潭水從沒像今天這樣過,那二大頭見了後更是兩眼通紅要哭,然後就像是忽然抽了他的筋骨一樣,癱軟倒在了潭邊,嘴裏一個勁念叨:“這是要有大事要發生了、這是要有大事要發生了。”

二大頭這一叨叨倒勾起了溫建明心中的忌慮,他就成天的覺得要有什麽大事要發生,這一件接著一件發生的事情,讓他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白三愣把二大頭扶起來,跟他說:“二哥

咋也跟著糊塗了,這二郎泉本就是眼泉水麽,天氣旱成這個樣,那泉眼還能冒水!”

二大頭聽後也就不瞎嚷嚷了,龐鳳山就說:“大家都別發愣了,齊往山上拿東西吧!”

雙山上有兩座廟,龍神廟和二郎神廟,雖說是來求龍神“辦事的”,但既然來了,索性一並把那二郎神廟也祭拜一下。那大家就站在原地不知該往那邊走了,雙山口西側山上是二郎神廟,東側山上是龍神廟,後來龐鳳堂就說咱們先上西側吧,畢竟在村裏龍神是拜過的。一行人就互相攙扶背扛著那祭品往山上爬了,山雖陡但也有踏出的小路,也就是他們幾個老家夥後麵磨嘰,那年輕後生即使背著羊頭、豬頭,也早在上麵等他們了。

溫建明終於也爬了上來,他們幾個老家夥剛到了山頂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溫建明和白三愣對視了一眼,然後笑了笑,接著說道:“老了,不中用了,好久沒再爬過山了!”

白三愣也笑著說:“可不是麽,原先小時候上山放牛放羊,一口氣也不用歇,如今不行了,爬了這一點點,就心慌腿肚子發酸的受不了了。”

更值得表揚的是二大頭和馮德勝,他倆一個六十八一個整七十,居然也能爬上來,實屬不易啊!此刻兩個老家夥互相比著喘氣,馮嗩子見他們都上來了,就過來說一會爬那側山時,他們這幾個年齡大的就別跟著上來了,馮嗩子話剛一落地,馮德勝就扯著他那像在拉風箱似的嗓子說道:“那能行,來了就得心誠!”馮嗩子執拗不過他,隻好扭頭走開了。

俗話說“登高望遠”,站在山頂,整個雙山縣就盡收眼底,隻可惜向南是翠綠向北是枯黃,身為玉皇鎮的人,望著那一片枯黃的景象真不知他們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隻聽他們耷拉著頭一個勁的歎氣。

這二郎神廟被破壞的厲害,如今隻剩下地基的殘垣了。那廟基為青磚結構,有的地方已被歲月蠶蝕出了幾道深深的凹槽,看得出已很久沒人來祭拜了,那地基前居然沒有半點香灰和燒過紙的痕跡。

“好了,人齊了咱們就開始吧!”龐鳳山說完,一行人就把那拳頭大的白麵饃饃、羊頭、豬頭依次在紅布上擺開,然後又放好香爐,龐鳳山帶頭跪下燒紙敬香,這些事畢,馮嗩子起身把那大紅公雞在一旁殺掉,並將雞血置於碗內,然後倒入白酒,再焚幾張黃紙於內,等紙燃盡成灰,一並灑在紅布上麵。然後眾人再跟著龐鳳山一起虔誠俯首深磕三頭,這樣算是禮成。

完後大家又互相攙扶著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難,那幾個年輕後生自然又是打頭陣,一溜煙就到了山底。

這西側山二郎廟拜完就該東側山上的龍神廟了。既然是拜龍神就少不了水,等老家夥們到了山底時,有兩個後生抬著一個大黑甕已爬到了半山了,剩下的幾個後生也都扛著水卡子跟在後麵。然後老家夥們稍緩了口氣就又出發了,溫建明扛著那紅布包著的羊頭,白三愣扛著豬頭跟在身後,那豬頭自然也是用紅布包了的。剩下的人就拿那不重的東西,相互攙扶著跟著往山上爬了。

這山頂的龍王廟雖沒有溫家莊的大,但畢竟是建在山頂上的,能有這個規模也算不錯了。

占地有那麽十來平米,高約摸兩米,剛好裏麵供下那泥塑的龍神像,龍神身穿金服、頭戴金冠,兩目圓睜,雙手交叉抱於胸前,讓人望而敬畏。

看來已是有人前來拜祭過的樣子,地上還留有那新燃過紙香的痕跡,隻是不見那供品,想必早被那野物叼去了吧!

龐鳳山讓大家張羅著擺放供品,自己則立在一側端詳著剛從草叢裏撿起來的半張符咒,雖這符咒燃掉了一半,但他還是有點熟悉,他雖不會畫符,但家裏有過一兩本符咒的古書,他在那古書上見過類似的符咒,於是就鄒著眉頭盡量想著。

溫建明見準備的都不多了,就過來喊龐鳳山。

“鳳山哥,在看什麽呢?”

龐鳳山轉過臉來,一臉嚴肅的表情,然後把手裏的符給了溫建明。

溫建明看罷,一臉迷茫,他就問:“這半張符有問題麽?”

“可惜我那幾本畫符文的書被你嫂子賣廢紙了,不然拿回去查查,我總覺得這符文不像是用來求雨的。”龐鳳山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是用來幹嘛的?”溫建明小心的問。

“止雨!”龐鳳山說道。

這兩個字從龐鳳山嘴裏說出後,溫建明後背感覺一陣涼氣,他想:“誰有這等本事呢?”

“不過擱的時間長了,我也不敢確定,再說隻有那麽半張。”龐鳳山歎了口氣說道。

“等回去讓我二瞎子大看看!”溫建明邊說邊把那半張字符裝進了口袋。